第15章
“紹先哥哥好。”第二天依依照例來跟阿鬥幽會的時候，阿鬥大喇喇的把霍弋介紹給了依依。聽到這個名字的刹那間，霍弋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依依的身份，隻是看依依現在這一幅年幼無知的模樣，多少有些詫異。隨意寒暄了幾句，霍弋找個借口離開，他要去問問諸葛亮知不知道依依是誰。雖然估計諸葛亮前世對阿鬥身邊一個侍女不會有什麽印象，但，如今主公有娶她的打算，自然就不一樣了。
“我怎麽覺得，他還挺喜歡我的？”依依看著霍弋離去的背影，挽住阿鬥的手，“阿鬥哥哥，你是不是在他麵前說我好話了？”不過也不對啊，他不是昨天才來嗎？
“你還用我說好話？”阿鬥輕輕揉揉依依的長發，許久，歎息一聲，“你怕是記不得你都做過什麽了，倘若沒有當年那件事，恐怕我們也不至於錯過一世，早就能……”
“咦？”依依沒聽清楚阿鬥在說什麽，阿鬥也不可能在這時候給她解釋說明，笑著住了口，“沒什麽，依依，來，嚐嚐今年新下來的果子。”
“對了！”依依伸出手臂環住阿鬥，“站好別動，讓我量量。”
“量尺寸，你是想幹什麽？”阿鬥配合的伸開手臂，方便依依量，“怎麽，給我做衣服？”
“是啊，事先說好，不管我做成什麽樣，你都得穿啊。”依依臉色一紅，嗔怒的看了阿鬥一眼，真是，就不會裝一下不知道啊？我還想給你一個驚喜呢，一點都不懂配合！
“好，隻要衣服能穿到我身上，我就穿。”畢竟就衝著依依這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想學，但行行都學不了幾天的性子，阿鬥並不敢保證能有多好的結果。
“嘿嘿，穿到你身上是肯定能行的，至於好不好看嘛……”就算不好看你也得穿！依依揉搓著雙手，眼中放出期待的光，已經開始思考，給阿鬥新做的這件衣服，到底要給他把哪邊袖子做長一點比較好？要不幹脆做成口袋算了？
“小妹，回家了……”從剛開始的怒氣衝衝到現在的滿腹無奈，藤宜利對於自家這個妹妹也是用盡了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最後，還是隻能每天按時來叫小妹回家。
“知道了！”依依也不貪心，“我走了，可能，明天後天大後天都不會來了，記得想我！”
“放心。”阿鬥伸手覆上依依的側臉，然後移到長發上，流連許久才鬆開手，“去吧。”
“嗯！”依依抱了抱阿鬥，美其名曰“鞏固手感”，然後才不舍的離開。阿鬥像平常一樣目送依依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然後才關上門，打算小憩一會兒繼續念書。
“主公。”霍弋輕輕敲響了房門，“主公，阿姊怎麽會變成這樣？”當年那個在甘夫人死後一直守在阿鬥身邊，替阿鬥遮風擋雨，讓他們兩人都忍不住想要親近和依賴的永遠從容不迫的大姐姐，怎麽就成了現在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
“依依和我們不一樣，她不記得前世的事情了。現在的依依就是個從小嬌養長大的小姑娘，自然，就是這個樣子。”阿鬥微微搖搖頭，“而且，你不覺得依依這個樣子，比前世幸福得多嗎？”
“主公說得也是，可……”霍弋微微皺了皺眉，“前世，藤家阿姊可是被先帝親自下令斬首，主公要娶她，怕是……”
“無妨，”阿鬥笑著搖搖頭，“先生他們還不知道依依前世的身份，他們隻以為依依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總還是有希望的。”
“主公，臣萬死。”霍弋從剛才午餐之時諸葛亮三人的反應之中就多少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此刻連忙跪倒，叩首請罪，“主公，藤姑娘前世的事情，臣已經告訴丞，告訴先生了。”
“你說了？”阿鬥的手刹那間握緊成拳，然而，看一眼惶恐的霍弋，深吸一口氣，暗暗歎息一聲，阿鬥皺緊的眉頭旋即鬆開，無奈地擺擺手，“算了，這件事，先生早晚是要知道的。”隻不過這下，自己要娶依依，怕是更難了。
“主公。”霍弋頓首，額前滲出冷汗，“臣擅做主張，請主公降罪。”
“行了，你也沒做錯什麽，先起來吧。”阿鬥擺擺手，“先生知道了也沒什麽，反正，反正他本來就不同意，多這一件事也無所謂。”阿鬥知道，不管別人怎麽說，哪怕是先帝和相父一起反對，自己也娶定了依依了。
“臣領旨。”霍弋戰戰兢兢的站起身，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主公眼裏這個小姑娘有多重要，然而此刻，他算是斷了主公娶妻的可能。
“好了，阿維被我支出去了，你稍微收拾一下，一會兒先生要來。”阿鬥臉上的微笑依舊淡淡淺淺，溫柔和煦如同三月的陽光。但，有些就算是郭攸之都看不出來的細節卻是瞞不過霍弋的眼睛，自家主公心裏，明明還在生氣，他隻是習慣了自己消化所有的不良情緒，不衝著別人發火而已。
“臣明白。”霍弋看著阿鬥歎息一聲，剛來就慪氣，也不知道主公得氣多久。
“先生來了？”吩咐完霍弋，阿鬥出門，滿園鮮花完全不能撫平自己心中的怒意。無意識的又揪了一堆樹葉子之後，諸葛亮果然來了，身後跟著滿眼擔憂的郭攸之，想來，因為薑維是在阿鬥登基之後才投降過來的，對當年的這件事完全不了解，這才逃過一劫。
“主公。”諸葛亮還沒來得及抬手行禮，阿鬥微微擺擺手，笑了笑，“先生，有話就進來說吧，外麵不方便。”這件事跟前世牽扯太深，阿鬥可不想讓外麵的人聽見。
“演長，你守著外麵，別讓外人聽見什麽不該聽的。”眼看阿鬥進了房門，諸葛亮吩咐了一句原本就隻打算讓他湊數的郭攸之。
“先生免禮，請坐吧，阿弋，你也先出去。”阿鬥可不想過一會兒自己忍不住衝著霍弋發火，畢竟都十幾年沒見了，而且，人家可是才回來。
霍弋看了諸葛亮一眼，後者微微點點頭，這一幕放在阿鬥眼裏，卻忽然讓他有種被人火上澆油的感覺。的確，自己一直把先生當父親看待，也從來沒有反對過先生的任何提議，但，這難道就意味著自己的想做什麽都必須要先生首肯，自己就真成了傀儡？
“主公。”諸葛亮不是沒有察覺到阿鬥的怒意，但，就和霍弋一樣，他完全不擔心阿鬥會跟他發火，“藤家小姑娘的前世，真的是昭靈皇後身邊的那個侍女？後來，被查出來和關羽之死有關的那個小姑娘？”
“她當年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因為旁人不敢搜查我寫給孫家阿母的信，所以送信的她被人利用了。先生仔細想想，她傳信的時候還早，完全跟關羽挨不上邊，是不是？”阿鬥垂眸，當年自己仗著太子的身份直闖劉備的燕居之地，一則是勸止先帝執意攻吳，二則，也是想去給依依求情。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阿鬥趕到的時候，事情已然無可挽回。正為關羽之死痛徹心扉的劉備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諫，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一樣，“而且，先生，說句實話，關羽之死與她有關，這件事，你信嗎？”關羽死在荊州戰場上，死於荊州兵敗，她卻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待在成都。區區一個小姑娘，還在千裏之外，她能做得了什麽？東吳有奸細潛伏不假，但，要說奸細是當年甘夫人身邊的侍女？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事理乖謬，臣也不敢盡信。”諸葛亮微微皺起眉，的確，說一個天天呆在太子身邊的侍女能影響得了兩國戰局，主宰一位頂級大將的生死，也就當年氣急攻心的先帝能信了，“可，她為東吳傳遞消息，此事是真的吧。”
“孫家阿母還吳的時候，想要把我也帶走，當年，還是依依疾馳出府，將此事告訴您的，不是嗎。”雖然，諸葛亮是肯定不會記得這件事了。
“是，當年是有一位姑娘闖入臣的居室，將此事告知微臣，甚至，趕到了先主放在孫夫人宅邸的眼線之前，後來，臣也是先派她去找張將軍接應子龍，勒兵截江，才奪回主公。”諸葛亮回憶起當初的事情，許久，“就是她嗎？”
“是她。”阿鬥歎息一聲，“當年孫家阿母打算帶我還吳，茲事體大，自然是密之又密，先生事先既不知情，旁人，隻怕也沒人能發覺。而依依是家母的侍女，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難道先生當真以為，她會是孫吳派來的奸細？說句不該說的，長阪坡之前依依就留在家母身邊了，那時候的先帝有多大能耐？孫吳怎麽可能從那時候開始，就給家母身邊放個奸細？”
“不錯，”諸葛亮微微點頭，“可，主公的意思，是要說這一切都是先帝的錯嗎？”
阿鬥一時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可以有錯，但，為人臣者，為人子者，卻絕對不能把矛頭直接指向君父，耳畔，諸葛亮的聲音一字一句，敲打在阿鬥心頭，“主公若是一定要娶這位小姑娘的話，豈不是……”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阿鬥垂眸，接下來的話，諸葛亮肯定也是說不出來的，“但，”抬眸，阿鬥的目光帶著無可動搖的決心，“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娶依依。”
“主公若是想納她為妾，臣去跟劍魂山莊商議……”習慣了聽話的阿鬥，諸葛亮還從沒見過阿鬥這麽堅定的樣子，那，自己不妨就退上一步，而且人家孩子當年，確實也挺冤枉的。
“倘若我隻是想納她為妾，”阿鬥斟了一杯茶給諸葛亮，此刻，他已經控製住自己的怒意不至於爆發，“先生覺得，這件事能拖到現在嗎？”
“主公想娶她為妻？”諸葛亮倒吸一口冷氣，剛喝下去的茶差點噴了出來，想想不能君前失儀，勉強把茶水咽下去，方才開口，“不行，絕對不行！”
“此事，恕弟子難以從命。”阿鬥站起身，斬釘截鐵。
“此事，也請主公恕臣不敢奉命。”諸葛亮抬眸，正對上阿鬥的目光。
“我們兩個還小，婚事也不急，”阿鬥歎息一聲，“先生會改主意的。”
“臣敢問主公，”諸葛亮一步不退，“倘若主公娶了藤家的小姑娘，日後敬哀皇後歸來，主公又要如何？”要不，幹脆寫信請皇後來一趟？
“星彩姊的心思，怕是先生沒有我清楚。”提起自己前世的妻子，阿鬥微微搖了搖頭，“倘若當真有一天星彩姊回來了，先生可以自己去問她。”
“後宮不是風平浪靜的地方，主公……”諸葛亮還要再說，阿鬥輕輕擺了擺手，“依依不是無法勝任皇後之位，更何況……”輕輕抿了口茶，阿鬥搖搖頭，“更何況今生，弟子不會再娶妾了。”
“主公何意？”諸葛亮皺眉，君王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他們家無姬妾是生活簡樸，一國之君隻有一位皇後則必然子嗣單薄，自然不合適。
“前世，等到我決定投降的時候，後宮裏麵，總共隻剩下了兩個人。”回到那一段最黑暗的時刻，阿鬥的目光暗了暗，“一個是星彩姊的親妹妹，皇後星華，還有一個，就是李昭儀李娃。可，就這兩個人，我都沒能護得全。”
阿鬥也沒想到，魏國想要分季漢宮人與將士為妻，居然連自己的昭儀都不放過。李娃墜樓而死，而那時的阿鬥，更不能離開強作鎮定但其實早就慌了手腳的星華，他答應過星彩，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星華，“弟子原本就不是什麽聖主明君，不過庸庸碌碌一個凡人而已，真的遇到了什麽事情，隻能護得住一個女人，所以今生，弟子也不想禍害更多的女人。”
“世事難料，主公也不必妄自菲薄。”照你這邏輯，你爹豈不是連妻都不能娶，子都不能生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諸葛亮皺眉，即位之初，自家主公就說過好幾次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直到自己一份出師表之後，雖然嘴上不說了，但他心裏，隻怕還是那麽想的。
真是，這病就治不了了不成？
“先生若是不喜歡聽，日後，弟子不說就是了。”阿鬥搖搖頭，伸個懶腰，諸葛亮歎息一聲，自家主公的心病沒自己想象的那麽好治，怕是沒點時間磨不掉，罷了，也不急在這一時。而且，主公已經打算送客了，自己也不好再留。
“臣告退。”諸葛亮行了一禮，起身退出，郭攸之打開門，阿鬥沒有去看那兩個人的神情，等諸葛亮一出門，就回了自己寢居的內室，很明顯不想見任何人。雖說確實有幾個人這時候還敢往裏闖，但郭攸之和霍弋很明顯不敢，兩人對視一眼，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諸葛亮微微搖搖頭，“都走吧，讓主公一個人靜靜。”
“丞相……”霍弋還沒習慣叫先生。
“走吧。”諸葛亮微微搖搖頭，先帝自己是勸不住，但，陛下這麽不聽話還是頭一次。諸葛亮心中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關於主公今生要娶誰為妻，怕是早晚還有一場爭論。原本把那小姑娘訂出去也是不錯的選擇，可，自己問過藤家的那三個徒弟，這個小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就為了不嫁人，全家人都拿她沒辦法。
“讓伯約守住書院，今後，絕不許藤家小姑娘踏進書院一步！”前世，這個小姑娘死了，主公不也娶了張將軍之女嗎？感情這種事情，隔得時間久了，也就淡了。他不能對自家主公來硬的，難道還能攔不住一個小姑娘？
“是。”兩人一起行禮，阿鬥在房間裏聽見，也隻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