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說，殿下不嫁？”聽到自家媳婦的話，諸葛亮伸手揉揉越來越揉不開的眉心，“怎麽回事？殿下跟你說了什麽，你都給我說說。”
“殿下還能說什麽，無非就是君子不奪人所愛，”黃月英攤開手，“不過說起來，你這棒打鴛鴦是不是也打定了，嗯？”
“主公要是看上別人還好說，藤姑娘可是先帝親自下令斬殺的，主公怎麽能娶她？”諸葛亮皺起眉，滿臉都是無奈，“否則，為人臣子，哪有主公想娶誰，我還敢不答應的道理。”
“可是我看，主公不是一時情迷心竅，是認真的想娶藤姑娘的，”黃月英接過丈夫脫下來的外衣，搖搖頭，“你們兩個這一仗怕是還長著呢。”而且，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那就但願主公早點清醒過來吧。”諸葛亮搖搖頭，坐在桌前看學生們的作業。
“你們兄妹倆說什麽呢？”自從夫人來了之後，黃月英便給霍弋夫妻和陳曦收拾了一間和自己相鄰的院落，下課之後，霍弋回了家，剛推開門就看見自家夫人和大舅哥頭挨著頭咬耳朵。他們是一母所生，打小就關係好，霍弋知道，也不覺得他們這麽著有什麽不合適，隻是，作為進了門都沒人發現，直接被忽略了的丈夫和好友，多少還是有點鬱悶的。
“妍卿跟我說，”陳曦看著連忙迎上去給丈夫寬衣奉茶的妹妹，想想妹妹在家裏嬌生慣養筷子掉了都不帶撿起來的樣子，一時有些唏噓，“你們想要人家張將軍的女兒給你們當主母？”張將軍擢於行伍，出身不算高，官位也隻能說還行，甚至以前，跟書院怕是也沒什麽交集，不是，你們是怎麽看上人家女兒的？還一次性想把人家兩個女兒都拐過來？而且，雖說張姑娘的出身是比藤家好了點，但，張將軍也是武人，你家主公的嶽父是個武將，你們也樂意？
“妍卿，你就不能在退之麵前稍微留點秘密不說嗎？”霍弋一手扶額，無奈的瞪了好友一眼，“我說，退之，你沒少讓妍卿給你說說我們家主母的事情吧？”
“要我說，你家主公還是跟藤姑娘湊合一輩子算了。”聽自家妹妹的描述，那個若非生為女兒身，絕對能躋身廟堂之上，位列公卿之間的姑娘，你家主公怕是配不上吧。
“退之。”霍弋斂起眉目，一向帶著笑意的臉上罕見的露出陰鬱之色，“倘若你再對主公出言不遜，我怕是隻能和你絕交了。”
“你認真的？”陳曦阻止了欲言又止的妹妹，“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及不上你跟了那個人這半年？你倒是說說看，我何時曾對你家先生出言不遜過？那個劉禪算得了什麽？你們憑什麽都……”
“這話別讓我聽到第二次，退之。”霍弋的神色驟然淩厲起來，“否則，我們就不是斷交這麽簡單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心高氣傲，目無下塵，但，你至少應該知道，對子罵父，是為無禮。”
“紹先你別生氣，”眼見丈夫的神色不對勁，陳妍卿連忙迎上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先堵住丈夫的嘴，還沒忘瞪了一眼自家嘴上不帶把手的兄長，“二哥從小就這個性子，你知道的，這世上能讓他看上眼的就沒幾個人，對其他人一向都是這樣。”誰都看不起的樣子。
“我知道，”霍弋輕輕攬住妻子的腰身，目光在陳曦身上掃了一遍，“否則，他這會兒肯定不能好好站在這兒了。”
陳曦擦擦額前的冷汗，第一次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這個一起長大的好友，一向溫吞和氣的妹夫一生氣，還真是夠可怕的。雖然對這個書院的小公子還有不少微詞，陳曦也是不敢再在霍弋麵前說他什麽壞話，但，他實在是不明白，“紹先，你跟這位公子之間，到底是……”
“別問了，退之。”霍弋輕輕搖搖頭，“我不想編瞎話騙你。”
“好好好，不問不問！”套話套了大半天，什麽都沒套出來，陳曦一時也忍不住帶氣，“我跟你說，呆在這裏，早晚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俯仰但求無愧於心，弋，願隨主公終老此間。”霍弋開口，聲音隻是平平常常，也沒什麽宣誓或者表明心跡的意思。但，陳曦歎息一聲，他知道，自家妹夫此刻心意已定，不管誰再怎麽說，都沒用了。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沒必要繼續在這南山書院裏待下去了。
“阿鬥哥哥！”依依熟練的翻過窗戶，摸到阿鬥的書房裏，房間裏，卻隻有星華正抱了一捧梨花編好的花環裝飾屋子，根本找不到阿鬥和星彩的身影。見了不走尋常路的依依，星華粲然一笑，“你來了啊，嫂嫂。”
“阿鬥哥哥呢？”依依本能的有危機感，別說遠房了，就算是親生的表兄妹，哪有一個女孩子天天呆在自己哥哥的房間裏的！
“外麵收拾花呢，”星華一笑，“嫂嫂在這兒待一會兒，您是躲著旁人進來的，可不方便出去。”
“嗯。”依依坐在阿鬥的床榻上，看著這個經過星華的點綴之後，顯得分外清新雅致的房間，微微點點頭，將慚愧壓在心底，暗自決定回去就找嫂嫂學插花，“星華，這些，是你做的？”
“是啊，手藝不好，讓嫂嫂見笑了。”星華拿起幾個花環遞給依依，“嫂嫂要不要一起來？”在自己的記憶裏，嫂嫂可也是很有眼光的。
“好啊。”依依也不推辭，等到阿鬥和星華一起把門外的花都翻過一遍土，滿身是汗的回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然煥然一新。阿鬥站在幹淨整潔還花香四溢的房間門口徘徊了很久，“這個……要不我先去沐浴更衣，然後再進來？”
“進來吧，房子是給人住的，布置的好看是為了住著舒服，如果房子太好還讓主人束手束腳，那倒不如把這些都毀了算了。”星華抬手將剩下的梨花扔到地上，還踩了幾腳，在一塵不染的地麵上留下一團汙漬，然後笑著拉起星彩的手，阿鬥也被依依拉了進去坐下。依依輕輕靠在阿鬥身邊，星華掩唇淺笑，調侃的眼神看得依依把頭整個埋到了阿鬥懷裏。星彩並沒有就坐，一直不知在書桌那裏忙著什麽，沒有往這邊瞄上一眼。
“我還沒問你呢，”阿鬥輕輕掰過依依的肩，“你又不是不知道蓼山有山賊，怎麽偏偏往那邊走，嗯？”
“沒辦法，那是必經之路嘛。”依依低下頭，“可，終究還是沒找到那東西。”
“依依……”阿鬥一時忍耐不住，擁緊戀人，在依依發間落下一吻，“謝謝你，但是，我也沒什麽大礙，自己小心些就好了，你千萬別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好嗎？”
“好。”依依滿麵緋紅，輕輕靠在阿鬥肩頭，“下次，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雖說眼不見為淨，但那邊兩人你儂我儂的聲音未免也太大了些，星彩“啪”地一聲站起身，“好了，差不多是時候了，小妹，再不走，今晚咱們怕是沒地方住了，準備一下，東西收拾好了咱們就走，嗯？”
“咦？可是，還要跟先生和夫人辭行呢……”星華知道姐姐的心思，呆在這裏看著這兩個人卿卿我我不是給她添堵嗎！但，臨走的時候不道別是不是，不太好？
“辭行就辭行嘛，咱們現在就去，”星彩挽起星華的手，“公嗣，你身子不好就別動了，我帶著星華去就好，你在這兒……”停頓了許久，星彩終於強迫自己露出笑意，“好好陪陪依依，還有，別忘了咱們說好的事情。”
“好。”阿鬥身為直男，雖然一向不怎麽懂女人的心思，此刻，卻隱約猜到了星彩的想法，沒有開口挽留。等兩人都出去了，依依靠在阿鬥懷裏，方才的羞澀瞬間化為興奮，“說起來阿鬥哥哥，你知不知道，伯約哥哥這下可是走運了！”
“走運？”阿鬥攔腰抱起依依，走進內室，“走什麽運啊，嗯？”
“桃花運！”依依嗤嗤的笑著，“當時跟我們一起被山賊關在地窖裏的，還有一個小姐姐，聽說是因為她刺傷了匪首，所以被折磨得最慘，後來啊，你是不知道伯約哥哥來救我們的時候有多帥氣！那簡直就是神兵天降，說實話，就是我啊，也有那麽一瞬間，都想要移情別戀了呢！”
“是嗎？”將依依放在床上，阿鬥伸手在依依鼻尖一點，“看來今後我得小心一點，千萬不能再讓你跟阿維見麵。免得自家媳婦跟別人跑了，到時候留下我一個人獨守空房，嗯？”
“好啦，也就是一刹那都不到啊！我立刻又扳回來了啊！我很專情的！”依依晃著阿鬥的手臂，“而且，我知道是你讓伯約哥哥來救我的啊，後來看見他的時候，每次我想的都是阿鬥哥哥你，真的！我發誓！別生氣了嘛，好不好？”
“沒生氣，我哪舍得對你生氣。”這個陪伴著自己一次次度過人生最低穀的阿姊，自己怎麽舍得對她生氣，不管她要做什麽，自己都隻有答應的份。哪怕，哪怕有一天她真的找到了更好的歸宿。
“嘿嘿，就知道你最好了！”依依拉著阿鬥的衣袖坐在自己身邊，枕到阿鬥的大腿上，“我們說回去，這次伯約哥哥那個桃花運的小姐姐，雖說不是特別漂亮，但是武功可厲害了。當時伯約哥哥和朝廷軍隊裏應外合，潛進來救我們，然後出去的時候正趕上兩軍交戰，小姐姐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還能跟伯約哥哥一起背靠背打仗，可厲害了！”
“比你和四哥都厲害？”阿鬥知道整個劍魂山莊，也就這兩位武功最弱，哪怕是看起來最柔弱的三嫂也都曾經是名動一方的女俠。
“當然比我跟四哥厲害了，”依依吐吐舌頭，“我們兩個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丫頭隔三差五淨想著偷跑出來找自己玩，壓根就沒想過好好練武。至於她那個四哥，更是“除了正事之外什麽都喜歡”的典範，這武功嘛……
“那你當初怎麽想的，”阿鬥伸手點點依依的前額，“怎麽就跟著四哥去，你不知道你四哥武功不行嗎？”
“你別聽別人胡說！”依依嚴肅起來，“四哥的確武功不好，但，他比我那三個哥哥厲害多了！真的！”
“好好好。”阿鬥這話裏多少帶了敷衍的成分，不學文不習武，這孩子能有多大能耐？
“你別不信！”依依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四哥可厲害了！真的！別人都不聽我說，至少，你得信我吧！”
“我信你。”依依當然是認真的，但，四公子到底給自家妹妹說了些什麽？讓小妹這麽向著他？
“嗯！下次有人再說四哥不好，你要幫我一起反駁他們！”依依靠近阿鬥懷裏，半是撒嬌半是要求，阿鬥無奈的投降，好吧，隻要不在自家臣僚麵前就無所謂，否則，先生他們會當真的。
“嘿嘿，我就知道阿鬥哥最懂我了！”依依笑著，兩人依偎在一起，久久無言。直到窗外又一次傳來鳥兒啄窗戶的聲音，依依才不舍的披上外衣，“這段時間，我要跟著哥哥出去，怕是來不了了，記得想我。”
“放心吧。”阿鬥輕笑著向回眸的依依揮手，關上窗戶，默默在心裏數數。果然，還沒數到十，門外便傳來郭攸之的聲音，“主公，夫人已經走了，先生想見您。”
“請先生進來吧。”阿鬥坐起身，大概知道自家先生要給自己說什麽。
“主公。”諸葛亮行禮畢，微微皺起眉，“恕臣直言，您和殿下之間，是不是吵架了？”根據諸葛亮的印象，這兩位一直都是模範夫妻。當年趁著自己不在成都，聯合起來套路董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董允還曾經頗為無奈的問過自己，陛下也不知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都問了他好幾次能不能采擇納妃，要不幹脆讓他娶了算了。然而，每次董允忙著給陛下上課的時候，皇後那邊，總會有些動作，最嚴重的一次，大概是劉琰之死。原本陛下還擔心萬一真殺了他會不會落人口實，想著讓他以後老實點也就算了，倒是皇後和太後堅決不讓步，大長秋傳達諭旨幾乎是步步緊逼，不讓步也是對的，誹謗中傷一國之君，不殺了他留著幹什麽？
“吵架？”阿鬥笑著搖搖頭，“難道在先生眼裏，星彩姊是那種會因為一時義憤就亂說話的人嗎？她不想嫁給我，一定是有決定這麽做的理由，而不是因為和我賭氣。”
“那，主公知道原因嗎？”諸葛亮跟皇後不怎麽熟，有話還是跟自家幹兒子說比較方便。
“因為依依。”阿鬥抬眸，目光直視著諸葛亮，沒有絲毫躲閃，“前世，她嫁過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關於依依的事情了。”當年，堂堂的太子為了一個侍女親自去找陛下求情，雖說最終沒求下來，但，這個消息肯定瞞不過即將成為太子妃的星彩。諸葛亮歎息一聲，聽著阿鬥接下來的話，“強扭的瓜不甜的，先生。”
“主公要娶旁人，臣斷不敢置喙，”諸葛亮苦笑一聲，“但，藤姑娘，絕對不行。臣不能為求自保，讓主公背上不孝的罪名。”
“我知道……”阿鬥苦笑一聲，搖搖頭，“弟子知道先生的心思，但，也請先生知道弟子的心思，弟子此生，一者，絕不納妾；二者，非依依不娶。倘若先生執意不允，弟子，願一生孤獨終老。”
“主公！”諸葛亮皺眉，“請主公三思而行！”
“都十幾年了，算上前世，可都快七十年了，”阿鬥微笑，目光帶了幾分渺遠，“豈止三思，弟子，千思萬思都思過了。否則，先生執意反對的事情，弟子又豈會一直堅持？先生不妨想想，弟子何時違逆過先生的意思。”
“臣……”諸葛亮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該繼續和主公爭執，還是直接請罪來得穩妥，主公啊，無論如何，請您相信，臣從未把您當做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