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薑大哥願意？那就好辦了，讓我想想，到時候給程家姐姐送點什麽賀禮。”給薑維的賀禮山莊自然會準備，用不著她操心。
黃昏時分，依依窩在阿鬥懷裏，手指在阿鬥臉頰上流連，“對了，我那個新出生的小侄子，叫省身，好像還是你家先生給取的名。依我看，你家先生也忒小氣了，這都十年了，還忘不了當年那點過節，給我家小侄兒取名字都要叫他反省，小孩子有什麽可反省的啊，那會兒他還沒出生呢！”
“我看，先生也未必是惦記著以前的事情，不是曾子說過‘吾日三省吾身’的嗎……”阿鬥這話說得自己都沒底氣。
“對了，我聽三哥說，等到這兩天的客人一走，他就打算啟程去長安，我們送三哥走的時候，你來不來？”看阿鬥端起茶杯，依依握住阿鬥的手臂，強行將茶杯湊到自己唇邊，把其中茶水一飲而盡，看向阿鬥的眼角，半是挑釁辦事嬌嗔，“畢竟那天我是不可能溜出來見你的，我哥肯定會邀請你家先生，那你就跟你家先生一起去嘛，好不好？”
“你哥又不喜歡我，我去給人家添堵嗎，送你哥的宴會，讓你哥再生一肚子氣？不好吧。”阿鬥一笑，重新給自己斟了茶，搖搖頭，“好了，我們都還小，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
“哦。”依依輕輕點點頭，靠在阿鬥懷裏，“可是，我也快要走了啊，想跟你多呆一會兒。”
“怎麽你現在經常出門啊？”阿鬥不由皺眉，多少有些不滿，“你才多大，你四哥又才多大，你們兩個一起出門，你大哥也放心？”
“江湖兒女自然是要在江湖上長大的，而且，我也年齡不小了，我都十二歲了！你不知道，當年，娘可就是這時候嫁給爹的。”依依不滿的捶了捶阿鬥的胸膛，還得小心力道，她好歹也會點武功，這家夥又體弱，別真的給他捶出事兒來。
“十二歲？”阿鬥皺起眉，“十二歲可是太小了點，這時候就嫁人，真的懂得如何持家，如何祭祀，如何侍奉舅姑嗎？這麽一算，你外祖家還真是胡鬧。”雖說星彩和星華嫁給自己的時候也沒多大，但，好歹也沒這麽小啊！十二歲，放到哪兒都還太小了吧。
“娘也是這麽說的來著……”依依吐了吐舌頭，“我聽大嫂說，娘跟奶奶關係一直不好，現在，娘是打定主意不許我在十五歲以前嫁人，否則，我也不會這麽悠閑。哎哎，你說，如果我跟娘一樣，這時候就被許給旁人了，你打算怎麽辦？”將頭整個埋在阿鬥懷裏，依依的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浪。
“立刻去找甘刺史，讓他給我當媒人。”阿鬥的眼神閃了閃，輕撫著妻子的長發。
“你家先生不答應怎麽辦……”依依咬唇，這才是重點好不好！隻要他家先生願意，自家娘親和大哥的那點反對根本沒什麽用，他諸葛亮有的是辦法說服整個山莊。
“先生不是我爹，”阿鬥的眼神暗了暗，“我的婚事，他終究是做不了主的。”
“那你就不怕他跟你生氣？”依依起身，握住阿鬥的肩，咬咬唇，“你不是很在乎他的嗎，你舍得？”
“我跟先生慪氣可以慢慢解釋，但，你要是嫁給別人，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阿鬥看著麵前擔憂的妻子，一時情難自禁，起身，在依依額前落下一吻，“別的事情我都可以聽先生的，但，隻有你不行。”我說過了會娶你，我早就答應過你，這一世，我要用一輩子好好待你。
“阿鬥哥哥……”依依低下頭，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放心吧，就算是最後逃婚，我也不會嫁給旁人，我等你。”等你來娶我。
“你想多了，我絕對不會讓你逃婚的。”逃婚對女孩子的名聲可沒什麽好影響，他還要娶依依做自己的妻子，依依的名聲決不能有問題。
“好，那，我就在家等你。唉，對了，我聽說你們文人規定，聘禮要有鹿皮，是不是？”依依趴在阿鬥懷裏，暗自盤算著什麽地方能打到鹿。
“是啊，下聘用儷皮，算是古禮。”阿鬥雖然沒怎麽背書，但，讀總還是讀過的，常識還有，“怎麽，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看你們書院也不像能打到鹿的，要不，我來幫你準備鹿皮怎麽樣？”依依眨巴著眼睛看著阿鬥，阿鬥一笑，伸手捏捏依依的臉，“哪有聘禮讓女孩子自己準備的，放心，鹿皮雖然是古禮，但也不是沒有鹿皮就不行。找不到鹿皮，我們就用別的換。”
鳥兒啄窗戶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溫存，依依噘著嘴，跑進裏屋，三兩下翻出了窗戶。
“主公，”霍弋沒想到阿鬥自己打開了門，在門外的拜禮還沒行完就被阿鬥扶了起來，阿鬥笑笑，“怎麽，這會兒來找我？”
“這不是薑維他自打得罪了主公之後，一有事就來找臣嗎。”諸葛亮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明，郭攸之又死得早，三人之間，薑維也就跟霍弋同朝為官的時間最長，雖然兩人基本沒怎麽見過麵，但畢竟交情還能攀上一點。再加上，薑維後來位在群臣之右，麵對霍弋，心理壓力也能小點，“臣要是不早點把他的事情了了，幹什麽都不得清淨。”
“那你說說，阿維又給你找什麽事了。”拉著霍弋的手把人拉進房間，阿鬥坐在桌後。
“薑維的意思，婚禮喧鬧，原本想出去找個客棧結婚就好，但，程姑娘堅持想嫁進山莊，是以……”霍弋話沒說完，等著阿鬥接下去。畢竟，臣子結婚還驚動主上確實是有點不合適。
“那就讓他們在這兒就是了，怎麽，看阿維的意思，我難道沒資格去參加他的婚禮？”阿鬥笑笑，“你回去問問阿維，誰答應他可以出去結婚了，書院難道不配做阿悅的婆家嗎。”
“臣明白了。”聽主公的口吻，好像確實有點不高興，不過這個不高興的原因跟薑維以為的似乎完全相反，這下，怕是大將軍又要糾結一陣子了。畢竟薑維前世“羈旅托國，常懷危懼之思”，小心習慣了，就算今生他也算是自家主公的救命恩人，有時候也還會習慣性的小心戒懼。
“對了，阿悅當年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對吧，”阿鬥想起程悅給自己講過的身世，當年，她的生父把生母活活打死，還想把她賣入青樓抵債，小姑娘就趁著父親不備，用自己那會兒隻能算是三腳貓的功夫，打暈了隻是普通人的父親，自己逃出來。這麽一打一逃，她原本一個被人同情的受害者頭上，瞬間就扣上了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流言蜚語，議論紛紛，卻是誰都不肯幫她一把。在被師父找到，撿回家之前，她隻能流落江湖，看盡世間滄桑。
“也別讓人家姑娘回那個火坑了，嫁妝的話，讓夫人看著幫襯一點。”阿鬥動了惻隱之心，一個小姑娘自己在江湖上討生活，恐怕也沒什麽積蓄，“至於娘家，實在不行咱們找個客棧讓阿悅住一晚上就行。”
“臣明白了。”霍弋微微點點頭，看來，主公確實很喜歡這位程姑娘。
“去吧，順便跟薑維說，以後有事自己來找我，老讓別人代他來算什麽事情。”阿鬥擺擺手，“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吃不了他。”
“是。”霍弋一拜，退出阿鬥的房間，阿鬥想想自己花了這麽多年居然都沒掰過來的薑維，不由歎息一聲，“阿維……”
“您叫伯約有事？”這個聲音幾乎貼著自己的耳朵，阿鬥被嚇得一個激靈。
程悅站在窗外，阿鬥無奈地起身，站在她對麵。還沒等阿鬥開口，她先抬起雙手，吐了吐舌頭，“那個，我隻是來這兒看看而已，本來是沒打算打擾您的，可是，主公在叫伯約？”
“你現在不回去待嫁，怎麽，還在書院裏亂晃？”阿鬥也有些無奈。
“我……”程悅咬咬唇，“我，去見過霍夫人，聽她說，我也就剩下這幾天還能自由些，不想窩在房裏。”就算自己喜歡薑維，就算自己一直想要嫁給他，但，看著書院中的兩位夫人，聯想到自己婚後的生活，程悅多少還有點不安。她有點舍不得現在和書院中形形色色的人，尤其是阿鬥，隨時都能見麵，一起嬉笑玩鬧的日子。
“我看阿悅你是不可能跟霍夫人一樣了，”阿鬥微笑著搖搖頭，“畢竟，如果隻把你放在閨閣之內，也太浪費了。”前世，阿鬥見識過不少厲害的女人，自己的媳婦就是其中翹楚，阿鬥曾經感慨過，如果星彩是個男人，怕是也能成為先生的左右手。
“可是，先生，還有伯約……”他們會答應讓自己繼續隨意接觸別的男人嗎？
“沒事，先生肯定會答應的；阿維不會反對的，而且，就算他有意見也沒用。”在諸葛亮和薑維眼裏，阿鬥的安危勝過一切，而整個書院，目前隻有一個程悅能做護衛。
“主公最好了！”程悅興奮之下，抱起阿鬥直接轉了一圈。阿鬥腳一沾地，連忙躲到離程悅最遠的地方，“對了，這兩天出去走走，多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讓夫人幫你買下來，書院也沒多少錢財，阿悅，以後，怕是要委屈你了。”
“嫁妝的話……”程悅猶豫了一下，微微點點頭，毫不留情地追了過去，伸手捏住阿鬥的臉，甚至還扯了扯，“好了，主公不用想太多，能留在書院，我已經知足了。”就算知道了自己的曾經，在這裏，也沒有人指責自己，沒有人說自己不孝，沒有人認為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理所當然，在這裏，每一個人都是真的關心自己，簡直就是自己夢中的世外桃源。而且，還有這麽一個手感特別好又好玩的小主公，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是嗎，你不嫌棄就好。”阿鬥微微一笑，程悅臉上露出難言的笑意，“話說，過幾天藤家送三公子的宴會，主公要不要去啊？順便，見見未來的小夫人？”
“人家都沒請我，我去添得哪門子亂。”阿鬥微微搖搖頭，“你想去應該沒什麽問題，跟先生說一聲就好。”
“咦？沒請主公？”程悅皺了皺眉，“可是，我看劍魂山莊給先生的帖子上寫了公子啊，整個山莊，還有誰能被稱為公子的？”
“他們居然請我了？”阿鬥一愣，劍魂山莊什麽時候改性了？不過，“先生也不會讓我去的。”自家先生小時候也曾經流落江湖，輾轉流離，現在既然有了立身之地，便絕不會允許阿鬥再去體驗世態炎涼。再加上上次跟甘刺史出去的事情，阿鬥很清楚，自己想離開山莊，怕是有點難。
“主公怎麽知道不會，您想想，劍魂山莊和先生可是故交啊。”程悅偏過頭，“而且，藤家三公子既然有意科舉入仕，多少要拉攏一下霍大哥，就為這個，他們也不可能放著主公不管，是不是。”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在南山書院這幾個人心裏，阿鬥的地位有多高。
“藤家願意，先生也不敢。畢竟有個詞叫積習難改啊，你說是不是？”阿鬥笑笑，“好了，你就這麽悠閑嗎？”
“趕我走啊。”程悅吐吐舌頭，足尖一點，淩空躍上一棵大樹，阿鬥看著程悅的背影，不無豔羨的歎息一聲，真厲害啊，自己什麽時候也能這樣，隨隨便便就能飛到天上去。
“程姑娘又來了？”諸葛亮是唯一一個敢直接推開阿鬥房門的人，雖然他基本上不會這麽做。但，今天阿鬥發呆的時間有點長，回過神來的時候，諸葛亮已然出現在阿鬥麵前，“看來劍魂山莊的請柬，主公已經知道了。”
“嗯，阿悅跟我說了。”阿鬥笑笑，“先生想好給人家隨什麽禮了嗎？”
“主公要去嗎。”既然劍魂山莊有意想要彌補當年的過失，兩家又比鄰而居，那就讓主公出去玩玩也沒什麽問題。至於藤姑娘的婚事，諸葛亮還是頗有自信的，隻要自己不點頭，主公就不會亂來。
“不了吧，人家請我也未必是真心的，恐怕也就是看在先生的麵子上不好不請而已。”阿鬥笑著搖搖頭，“我就識相一點，免得到時候雙方都不高興，您說是不是。”別人開宴會自己呆在家裏清靜著這種事阿鬥前世就習慣了，畢竟，不管什麽宴會，自己去了就成了國家大事，隻剩下禮儀和拘束，沒事還是別去給人家掃興的好。
“主公……”自己印象裏，自家主公還是挺喜歡熱鬧的啊，自己走了之後，不是還跑出去了好幾次嗎，讓滿朝大臣諫言不止，怎麽這一世，轉性了？
“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呆著，先生不用管我，自己去就好了。”自己的確愛玩，但，人總有玩夠了的時候。
“那讓攸之留下來陪您？”諸葛亮怎麽可能讓自家主公一個人呆著，別的不說，就自家主公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情況，萬一……是吧。
“不了吧，”阿鬥搖搖頭，“攸之天天在我身邊陪我圈著也不是事，讓他出去走走。”
“那，留霍弋？”諸葛亮的眼神微微閃了閃，主公要幹什麽？
“人家就是想借著先生搭橋見見阿弋，您怎麽能這麽掃興？”阿鬥搖搖頭，“您也別跟我在這兒數人了，你們一起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主公，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諸葛亮皺起眉，雖說自己也覺得這件事不太可能，主公天天呆在書院裏能有什麽事，“您能不能跟臣說說，您可是有什麽心事？”
“我這現在這樣子，連個大姑娘怕是都沒我這麽安分，我能有什麽事，”阿鬥笑著擺擺手，“先生也不用太小心了，您仔細想想，從小到大，我瞞過您什麽事嗎？”這話阿鬥自己說完就開始心虛，前世今生，他其實有不少先生不知道的事情來著……
“臣明白了。”諸葛亮起身，伸手將阿鬥攬入懷中，“那，主公就委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