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原本二位相公和諸葛先生也不願讓臣來，是臣固請，三位才不得不答應的。”甘霖臉上的笑容帶了幾分自得的意味，“隻是，殿下，怎麽張姑娘在您這兒？”你……打仗帶個女人？說好的除了藤家小姑娘不近女色的呢？
“我問一句啊，甘大人，你到底是來送軍糧的呢，還是趁機自己出來玩的？”星彩吐了吐舌頭，為阿鬥續上茶水，“看來我沒猜錯，當初想盡辦法把他放去鄧州，果然還是有用的。”
“你們很熟？你把二舅送去鄧州的？”阿鬥有些詫異，自己前世，到底娶了個什麽姑娘當皇後？
“我和甘大人倒也罷了，但，我跟甘大人的夫人和女兒很熟。”星彩笑笑，“畢竟人家姓甘，又是你親舅舅嘛，就多費了點心思。甘大人，你來這兒的原因，我猜對了嗎？”
“姑娘此言差矣，臣豈敢隻為一己之私，對國家大事肆意妄為。”甘霖連忙低頭，親外甥又怎麽樣，那可是當朝太子，未來的國君。
“這兒沒有外人，在座的也都是公嗣的親信，不用那麽裝了，甘大人。”星彩笑笑，看著甘霖微微皺起的眉頭，解釋，“當初他的未婚妻，藤家那個小姑娘被蓼山抓走的時候，我也在場，從他回宮之前，我就這麽叫他，現在習慣了，改不了。”忽略了所有詫異的目光，星彩覺得這些事情自己必須堅定一點，隻靠阿鬥一個人，他倒是撐得住，但，他得累死自己。
“張姑娘啊，藤姑娘的身份，隻怕……”甘霖有些無語，藤宜依來做太子妃，肯定是不可能的，先不說書院那群人原本就反對，朝中也不會有人同意。
“這會兒不是說那些的時候。”眼看阿鬥擺擺手，似乎沒有討論這件事的意思。甘霖皺了皺眉，他也不知道阿鬥到底放棄了沒有，但，但願他是放棄了。
“沒事的，公嗣。”星彩伸手輕輕覆上阿鬥的手背，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我一定會幫你把那姑娘娶回家。
“其實……”其實就算嫁給我，她也未必有好日子過，以前的南山書院倒還罷了，現在，讓依依來做太子妃，做未來的皇後，她背後又沒有家世的支撐，難以服眾，到時候，阿鬥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護好她。
“那又如何，公嗣啊，你終究是不了解女人。”她們其實並不介意那些風風雨雨，在外麵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沒什麽，隻要枕邊人和自己同舟共濟，就別無所求，“小姑娘隻是不想讓你為難而已，你要是真的負了她，可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弟弟。”要是你連她都能負，那這世上，還有誰是你不能負的？那你和世上的那些負心薄情的男人，還有多大區別？
“隻要她願意，我，求之不得。”阿鬥歎息一聲，擺擺手，“好了，阿姊，這會兒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還是商量一下，這邊接下來該怎麽辦。”
“殿下，臣今日來此，也是因為關於馬進，有事來報。”提起正事，甘霖原本無奈的神色瞬間一肅，“臣有狀文在此，請殿下一覽。”
郭攸之起身，接過那一遝文書，轉奉阿鬥。甘霖的神色不由有些憋屈，原本他應該是太子身邊的近臣，雖說他也未必幹轉遞文書的活兒，但是，他要給太子的文書必然是不用旁人轉遞的啊！而且，他還是阿鬥的親舅舅呢！
“這是說馬進和獫狁，還有我那兩個喜歡找刺客的哥哥勾結的事情啊，”翻了兩頁文書，阿鬥微微點頭，“這事兒我知道，但有個問題，獫狁離這邊遠著呢吧，這聯盟有什麽用處？”阿鬥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就跟當年孫權想聯合公孫淵一樣，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時也勢也，那時候獫狁是勢如破竹，直逼長安，馬進也在洞庭湖招兵買馬，雙方都曾經躊躇滿誌，以為瓜分我朝，就在旦夕之間，獫狁甚至還答應，隻要能年年歲貢，就把本朝之地全部給他稱帝。”甘霖皺了皺眉，“如今殿下看來，他們的確像是在胡鬧，但是當初，他們還當真成過朝廷大患。”
“二舅你來，是不放心我一個人滅馬進？”對方話說得委婉，但，阿鬥最擅長的就是聽出旁人的言外之意，畢竟大臣們勸諫的時候，那文章寫得，都得引經據典先鋪墊上幾句。
“臣不敢，殿下離京已經將近半年，臣以為，殿下還是早日回京的好。”甘霖皺了皺眉。
“京中出事了？”阿鬥皺眉，他就說甘霖不可能隨隨便便跑來，抬高了聲音，“阿姊？”
“主公放心，妾會守好大帳。”趙怡篤定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意味，甘霖暗自皺了皺眉，又是個女人，太子殿下轉性了？還是誰把他教壞了？
“二舅但說無妨，這裏沒有外人。”得到姐姐的答複，阿鬥笑笑。
“這……既然如此，臣就直說了，”甘霖的眼神在阿鬥帳下的一群人身上掃了一圈，暗自將這些人的相貌再仔仔細細記了一遍，“二皇子找到了。”
“外公把我二哥救回來了？現在他在哪兒呢？”阿鬥坐直了身子，滿眼期待之色，倒讓甘霖滿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自家親爹將二皇子扣在軍營，專門寫了密信，直接交到自己手裏，自己又誰也不敢說，找了個借口就顛顛的跑來找外甥，為的是什麽？怎麽這孩子居然還笑得出來？
“二皇子現在在家父帳中，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二皇子的生母是前皇後的侍女，兩位皇子之間也一向推心置腹，大皇子當年的幕僚，沒準會拖著二皇子跟自家太子搶位置啊……反正四皇子五皇子出任刺史的事情已經讓他們盡失民心，而自家外甥，又著實根基太淺。甚至這個皇子身份的真假，如今都還有人懷疑。
“公琰，你看呢。”阿鬥習慣性的把問題丟給蔣琬。能讓二舅不惜親自跑來找自己，那，其中的某些事情，就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簡單。
“主公，倘若按照律法而論，二皇子兵敗被俘是因為軍隊調度失節，就算不以死謝罪，也必然要加以貶黜。”蔣琬雖說壓根就不覺得自家主公有哥哥，但，畢竟在甘霖麵前，那還是一位皇子，“但，事情既然牽扯到天家，臣不敢妄言。”
“讓二哥回來之後，閉門思過吧。”幽禁，算是不小的懲罰了，倘若二皇子認得清形勢，就應該知道，跟自己為難，不是什麽好主意。倘若他認不清形勢，那料理了他也沒多難。
“臣明白。”甘霖微微皺眉，那就不用自己回去送信了，直接寫封信寄回長安就行，看來這孩子，沒有對兄弟下手的意思。
“對了，這些書信……”阿鬥大概翻了翻，嗯，朝廷大事的匯報，自家外公的捷報，還有些勸自己珍重身體，早日回京的狀文。
“殿下？”甘霖靜靜等著自家殿下的下文。
“星彩姐，你換個地方坐會兒，讓二舅過來。”阿鬥一手扶額，抿抿唇，“二舅，有些東西你得給我解釋一下，這個，我看不太懂……”那群人一句話不用三四個典故就覺得自己沒文化，然而，阿鬥這個看書從來不背課文的人，哪記得住那麽多東西，尤其是還有人專找偏難怪的典故來顯擺自己的才華……
主公啊……趙怡的輕笑聲傳入大帳，而阿鬥帳下的所有人都紛紛低下頭，生怕被人看出來自己跟帳子上麵的那個人有關係，丟死人了啊主公！您丟得可不止是您的人，還有我們大家的！
“……”已經無語了很多次的甘霖終於忍不住了，轉向郭攸之，“殿下那麽多年的書，是怎麽讀的？”
郭攸之默默低頭，一語不發。
“甘大人？”阿鬥輕輕敲了敲桌案，語帶威脅，甘霖打了個顫，乖乖坐回阿鬥身邊，格外安分。許久之後，當甘霖對著幾十封表啟費盡唇舌幾乎把這麽多年的曆史上但凡有點記載的人和故事全部給阿鬥講了一遍之後，深刻的覺得寫文章太過炫技是真的不太好，至少，像自己這種給別人解釋的人會被累死……
“甘大人請。”郭攸之適時的捧上清茶，甘霖道了聲謝，接過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又遞了回去，郭攸之了然的重新倒上一大杯，甘霖一連喝了三五杯，才想起來去看著自家太子。然後，看著一臉恍然大悟還在回味的太子殿下，甘霖決定回去之後就去給太子找個編史書的家夥來，給太子殿下好好講講曆史。
“公嗣，待在這兒別動！”星彩忽的站起身，一手按劍，阿鬥抬眸，“有人來了？”
“沒事的，星彩，不用擔心，”趙怡掀開簾帳，笑意盈盈，“你看看，來的是誰。”
“大哥？”看著緩步走來的一男一女，阿鬥這回是真的跳了起來，“你從長安出來了？這位姑娘莫不是，嫂嫂？”大哥轉性了？
“我查到了一點東西，怕你出事就出來了，不過，別急著高興，”劉封仰天翻了個白眼，瞪一眼喜出望外的阿鬥，伸手直接給了阿鬥一個腦瓜崩，“還有，別亂認親戚。”
“就是，公嗣你別亂認親戚，涵兒過來，”星彩握住女子的手，“四哥連你都請來了，神通廣大啊。”
“你才知道藤掌櫃神通廣大？”趙怡抱劍斜倚在一邊，微笑。阿鬥捂著腦袋看了自家哥哥和幾個女孩子半晌，最後把委屈巴巴的目光鎖到哥哥身上，不是，你打我也就算了，哥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一聲，這姑娘是什麽人啊？
“夫人，妾可還不想一會兒被叔父訓斥。”蔣涵一進帳子就看到了坐在阿鬥右手邊第二位的蔣琬，隻是，主君還在上首，她自然不能越過主君先向叔父行禮。
星彩微笑著讓開路，蔣涵整理衣冠，向阿鬥下拜，“妾蔣涵拜見主公。”
“蔣姑娘，薑夫人？請起請起。”阿鬥對這個被自家女兒和兒媳們口頭心疼過無數次的薑夫人還是有點印象的，暗自感慨一聲幸好薑維不在，“姑娘遠來辛苦。”如今刺客跟草似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四哥找人來保護自己阿鬥當然沒有不願意的理由，但，他到底知不知道這裏是軍營啊？淨找女孩子。
“你家四哥跟女孩子的關係比跟男人好多了，他能給你找來的護衛都是女孩子，認命吧你就。”星彩笑笑，拉著蔣涵和趙怡坐在自己身邊，“還有，涵兒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比我跟阿姊這種散人高得多，你要是不想晚上睡不好覺，就千萬別對人家姑娘失禮，明白了？”
“我看起來很失禮嗎？”阿鬥苦笑著攤開手，麵前這位可是蔣琬的侄女，薑維前世的妻子，自己怎麽可能無禮？
“算了，他理解的無禮，跟咱們說的無禮是兩碼事，不跟他扯這些，沒用。”劉封拉著阿鬥坐下，眯起眼，“長兄如父聽過嗎？”
“聽過。”阿鬥縮了縮脖子，直覺不妙。
“那你做這麽大的決定，自己跑出來打仗，為什麽就不能事先跟我商量一下？”要不是顧忌這裏還有阿鬥曾經的臣屬，劉封早就開始揪自家弟弟的耳朵了。
“大哥……”阿鬥可憐兮兮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劉封苦笑著投降，“我管你叫大哥行不行？咱家的大哥未免也太難當了，我這兩輩子都是勞碌命啊。”前世，他想救出自己那些陷落在各地的弟弟妹妹，今生，弟弟妹妹總算不至於為人奴婢，他剛喘了口氣，又要想辦法保護這個皇帝……這大哥誰愛當誰當去！
“殿下，這位是？”甘霖代替很多人提問。
“這是我……”阿鬥握緊劉封的手，微笑，“我大哥。”下麵的群臣依舊滿肚子疑惑，一同看向郭攸之，郭攸之給了所有人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一會兒再說。
“那這位姑娘……”似乎你們也很熟？
“蔣姑娘曾經和阿維有過婚約，後來作廢了。”阿鬥看了一眼坐在星彩身邊的蔣涵，笑笑。
“說起來，既然和薑維有婚約，為什麽你不嫁了呢？”趙怡有些好奇，若非如此，自家姐姐要嫁給薑維，隻怕還要多費幾番周折。
“妾，已經有了意中人了。”這裏不是說實話的地方，蔣涵也不想再把前世的事情回憶一遍，星彩輕輕扯了扯趙怡的衣袖，微微搖頭，趙怡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低頭。
“禪可否多嘴問一句，姑娘的意中人……”唔，到底是誰啊，居然能讓你為了他把薑維都扔了？阿鬥著實有些好奇蔣涵看上的是什麽人。
“就你話多！”星彩和趙怡想都沒想，一起吼了回去。這下不隻是阿鬥，就連阿鬥身邊的甘霖和劉封都被嚇得全身一個激靈，帳下的大臣們也都紛紛坐直了身子……
“我錯了……”阿鬥下意識開口，雖然這三個字基本上沒人聽得見，“我說兩位姐姐啊，給我留點麵子不好嗎……”這麽多人都在這兒看著呢啊！
“區區小事，不敢勞煩主公。”察覺到自家叔父投過來的眼神，蔣涵一拜，“妾先行告退。”這兩位畢竟身份不同，一位是皇後一位是長公主，她可不敢在叔父麵前對自家主公失禮。但，繼續呆在這裏，陛下看起來實在是太好欺負了，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姑娘請便。”阿鬥點點頭，星彩和趙怡對視一眼，趙怡跟著站起身，“阿鬥，我和星彩也出去看看，大哥，你看著點阿鬥。”
幾位姑娘離開帳子沒多久，帳外便傳來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劉封看了一眼鬱悶的阿鬥，沒忍住也笑出了聲，“公嗣，沒事，習慣就好。”
“我可以不習慣嗎……”阿鬥苦笑一聲，眉眼間，卻盡是溫柔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