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謝主公。”翌日，聽到阿鬥的命令的時候，星彩露出淡淡的笑意，跪在阿鬥麵前，舉手加額。阿鬥歎息一聲，她行的是男子的禮節。
“文偉，”阿鬥直接忽略了下首一群大臣各異的臉色，苦笑。費禕是他最喜歡的大臣之一，亦莊亦諧，出使東吳，不辱使命，也是他選的蔣琬的接班人，甚至，他親自把費禕捧上了外戚的位置。
諸葛亮曾經在出征之前，給阿鬥寫了奏疏，安排自己死後的事情：“臣若不幸，後事宜以付琬”，至於李福省視，諸葛亮又不是沒神，怎麽可能都到了那時候才告訴別人自己的接班人選？萬一他是中箭或者暴斃，來不及留下遺言怎麽辦？輕易給一個人說自己的繼承人，萬一他聽錯了人，或者被人收買傳錯了話怎麽辦？蔣琬是諸葛亮挑的人，而費禕，卻是阿鬥自己挑好之後推給諸葛亮的，此刻，阿鬥拍拍費禕的肩，囑咐自己的親家，自己曾經最喜歡，也最器重的人：“你陪星彩去一趟，不管成功與否，務必把星彩給我好好帶回來，她如果少了一根頭發，我拿你是問！”
“臣領命。”費禕拜伏。
“你姐姐都跟著去了，你就放心吧。”劉封明白阿鬥的心思，輕輕拍拍阿鬥的肩，阿鬥歎息一聲，然後看著拜伏於地的星彩，“星彩，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答應我，你必須活著回來。”即使不打算娶你為妻，星彩，我依舊離不開你。
“請主公放心，臣，不是去送死的。”星彩的聲音有些沙啞，抬眸，微笑著看向阿鬥，“謝謝你，公嗣。”謝謝你，願意給我這次機會。
“事情沒這麽容易，”阿鬥皺起眉，看向星彩，“如果我要你立軍令狀，敢不敢。”星彩，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趕緊放棄一下好不好！
“臣領命。”星彩連一刹那的猶豫都沒有，直接拿起紙筆就開始寫，阿鬥一手扶額，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至於吧，要求這麽高啊，你的大臣還真不好當。”看氣氛越來越尷尬，趙怡笑著點點阿鬥的前額。
“我不能對你們不公平，自然，也不能對他們不公平，大家都一個要求，誰能做到我就用誰。”阿鬥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輕啜，“怎麽，你覺得我這麽做，不對嗎？”
“對對對，你做什麽都對！”趙怡微笑著站起身，“說起來，主公，需不需要我也給你立個軍令狀，把你家星彩，還有那位也好好帶回來？”
“你就算了吧。”反正也沒人敢嫌棄自己，但是費禕，人家四相之一還要麵子呢，讓一個女人保護他？阿鬥覺得自己會被費禕幽怨的眼神盯死……
“可是，我和星彩都走了，你的安全……”趙怡微微皺眉，第一次開始後悔自己以前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大哥在江湖上威望很高，但是武功……”跟那群刺客比，是有點不夠用。
“別這麽看不起我行嗎？”劉封幾乎要跟自家妹妹舉手抗議了，“而且，還有蔣姑娘呢啊，我們兩個人湊一湊總還是比得上大半個你的吧！”
趙怡默默白了劉封一眼。
“沒事的，想要我的命的人多了去了，可，我的命，不是誰都能要的，阿姊放心。”阿鬥苦笑著搖搖頭，而且，閻宇上次都快被訓得自盡了，現在，他哪敢有半點疏忽。
“太子妃？”洞庭湖中，放下手中的文書，馬超思索了許久，終於想起來了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既然是張飛的女兒，那就見見吧，“也罷，派人把那位姑娘請進來。”
前世他死的時候，劉備已經稱帝了，對於這位太子，馬超也有些了解，但，他前世在劉備手下，活得那不是一點點的小心憋屈啊……雖然他很清楚，自己一個殘兵敗將，能被人家如此重視，禮遇有加，自己確實應該感恩戴德，但……
如今，自己不是沒有選擇，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就算是馬進本人，也必須敬他三分畏他三分讓他三分，他雖不至於為所欲為，但也是過得滋滋潤潤的。所以，他犯不著再回劉家人身邊去，刀口舔血替人家賣命的時候，還得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猜忌陷害，是不是？
“前世，超和令尊多少有些交情，我不為難姑娘，”眼見星彩走進營帳，馬超坐在主位上，淡淡開口，別說起身迎接或者行禮，就連站起身的意思都沒有。馬超此刻不由暗自慶幸馬岱不在這裏，不然，隻怕他多少都是要猶豫一下的，“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姑娘還是請回吧。”
“噗嗤……”星彩沒忍住笑出了聲，她算是知道為什麽馬超這個一度能逼得曹操無奈的猛將，最終隻能落得殘兵敗將任人驅使的下場，“馬將軍，有件事情請您弄明白，妾身今日來，的確是來勸降的，但，卻是來救將軍的。”
眼看馬超一副“你繼續編”的神情，星彩歎息一聲，站在馬超麵前，“畢竟，將軍您想想看，如今，可是太子親自率軍前來，難道您覺得，這群匪寇還能繼續苟延殘喘不成？妾來此勸降，隻是想少死些人而已。請將軍別忘了，當年漢武帝為了給李延年封侯，能扔出去十幾萬白骨，如今率軍前來的可是太子，難道將軍以為，華朝的朝廷，會吝惜幾萬士兵？”就算是最壞的選擇，隻能用人的屍體填平南方的河流，諸葛亮也不會允許阿鬥失敗，而華朝，更不會允許太子铩羽而歸。
昭烈皇帝果然就是個遊俠，他看上的也都是和他相似的那種人……一個個都是看不清形勢的武夫！
馬超默然，星彩也不催他，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很是不客氣的端起茶杯，自己給自己斟上茶水，然後輕啜一口，“看在前世的麵子上，倘若將軍早日歸降，然後能招降馬進，那，您就是剿匪的大功臣，就算太子對將軍頗有微詞，華朝也不可能怠慢將軍。但，倘若將軍一定要陪著馬進負隅頑抗，將軍別以為這世上所有人都是念舊的，而且，就算是太子想做的事情，也未必一定能成功。”就算公嗣想救你，到時候，隻怕也無可奈何。
馬超依舊在沉默，他還拿不定主意，星彩笑了笑，決定再添一把柴火，看了趙怡一眼，趙怡微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張薄薄的絹帛，遞給馬超，“將軍請看。”
“這是……”馬超打開絹帛，雙眼死死盯著上麵的幾條線，雙手都在顫抖，這是他們這裏的兵力布防圖，而自己營寨的布防尤其精細，別說是自己妻兒老小的住處，就連自己最隱秘的類似於當年劉備的無當飛軍的隊伍的位置都清清楚楚標了出來，也就是說，自己營中其實早就有太子的人。看來這次太子妃親自來勸降，真的，隻是太子想給自己一個台階而已……
費禕隱約看見了那張地圖裏的東西，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主公身邊的女人都很神，卻也沒想到她們能做到這種地步，這份地圖，她們哪兒來的？
“勞煩太子妃轉告太子，”馬超終於起身，神色肅然，整理衣冠向星彩一拜，“臣超，願為殿下驅使。”
“好，不知將軍，有多少部曲？”星彩是因為男女有別不方便，向費禕使了個眼色，費禕會意，上前扶起馬超，“倘若將軍能生縛馬進，日後，就算是太子，也不會對將軍無禮。”他也知道馬超上輩子最後幾年活得很是憋屈，但其實，主公和先帝，一點都不一樣。
“臣，當效死力。”馬超低頭，他還有全家數十口都在這裏，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轍，不想再淪落到隻能兩人互相道賀的地步。
“那就勞煩馬將軍了。不知，將軍打算要太子，如何配合？妾願為信使。”其實她打的主意是在阿鬥跟軍隊到鄂州之前就把這邊料理完了的說，到時候直接受降多好。星彩微笑著掀起唇角，和趙怡對視一眼，這份帛畫，可是在進入馬超的軍營之前才被送到自己手裏的，四哥，還真是什麽東西都弄得到啊。
“不必殿下費心，”馬超抬眸，依稀之間，星彩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馳騁沙場，叱吒風雲的將軍，“臣，願以馬進之項上人頭為投名狀。”馬超想保護的人很多，但，馬進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那，妾身恭候將軍佳音。”星彩笑著站起身，回眸微笑，“阿姊，咱們回去吧，咱們兩個都不在公嗣身邊，我有點擔心。”
“你要是真的擔心他，就不該走之前都不給我送個信！”這個聲音傳來的時候，廳堂上的幾人神色各異，費禕當然隻是單純的好奇，而，比起星彩和趙怡的欣喜，馬超的神色，甚至稱得上是詭異。
原來是他，原來他藤宜貞就是太子派來的人……那可是自己最信任也頗為器重的護衛，每天都守在自己身邊，甚至，有時候還能對自己的軍事部署提出他的意見，大到行軍方略，小到士兵之間的爭執他都有參與，這麽看來，也難怪太子對自己的軍營了如指掌。
“四公子！”星彩笑笑，那天藤宜貞能說出帶阿鬥離開然後養他一輩子的話，星彩自然也不可能對他不上心，然而，即使是對阿鬥情根深種的星彩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阿鬥，這個人才是天下女子最想要的丈夫的樣子，隻不過兩人相遇太晚，她心裏已經裝不下別人了，“是我的疏忽，公嗣，主公沒事吧？”
“有我在，哪能讓我家主公出事。”主公這這兩個字，藤宜貞如今倒是念得順口，“放心吧，他身邊的護衛不少呢，不隻是趙姑娘，但是下次你們兩個要走能不能提前說一聲，還兩人一起走了，真是。”要不是我未雨綢繆……
“阿鬥讓我來的，他怕星彩出事。”趙怡攤開手，“說起來，你怎麽會在這兒？”
“太子遇刺的事情誰不知道，”四哥微微眯起眼，眸中射出精光，“敢動我的人，你以為，我就能什麽都不做？”
“你的意思是，他們在馬進的軍營？在鄂州還是江州？”星彩皺眉，“先不管為什麽馬進要行刺公嗣，如果他們真的在馬進的軍營，那這裏豈不是龍潭虎穴？我們還貿然跑來勸降馬將軍，隻怕趙怡也逃不過對方的眼睛，四公子，求你一定要救救馬超……”
“冷靜點，星彩，”藤宜貞搖搖頭，“馬超不會有事的，放心，既然他現在也是咱家主公的人，我肯定會護著他的。而且，說句實話，馬進那群部將裏，咱們的人沒有十幾個也有七八個，否則，我哪來的那麽多地圖給你。”
“也是……”知道自己不會害死馬超，星彩長舒一口氣，“是我緊張了，那，四哥你說，馬進和那兩位皇子，是不是一夥的？”
“這個……”一向對一切都胸有成竹的藤宜貞第一次麵露難色，看著眨眨眼睛期待著自己的答案的兩位姑娘，藤宜貞無奈的抱頭，“兩位姐姐，我又不是神，哪能什麽都知道啊！馬進的確不會武功，不是江湖中人，但，馬進能在鄂州和江州有這麽大的勢力，還前前後後持續了這麽久，是，周圍幾個州的刺史都發兵圍剿過他，但，他們到底是實力不夠還是有意遷延，我一個江湖中人，我哪兒看得出來啊！”我最多就能給你們畫畫地圖，但是我本人，就算拿到地圖我也不會打仗啊！
“你是看不出來，但，有人看得出來。”趙怡將目光投向馬超，“馬將軍以為如何？”
“這……”馬超陷入思索之中，眼看馬超一時半會兒也給不出答案，四哥湊到星彩身邊，“我說，怎麽主公派了你們兩個女人來勸降？”就算自家妹夫確實與眾不同，但派費禕來給兩個女人當副手，或者保鏢，實在是有點……出乎他的預料。
“那是，你也不看看這是誰他弟弟。”趙怡挑眉，與有榮焉。
“誒？”四哥湊到趙怡麵前，“我記得當年，誰信誓旦旦的說什麽，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來著？嗯？還尤其是姓劉的男人？”
“我弟弟除外。”趙怡眉梢一挑，說得理所當然。四哥也隻能搖頭苦笑，“好了，趙怡的身份怕是已經被認出來了，這裏現在可算得上是龍潭虎穴，費禕他又不會武功，在這兒也沒多大用處，把他們先送回去。”他待在這兒自己還要優先保護他，簡直了。
費禕抬眸看了四哥一眼，暗自詫異這人到底是誰，自己官至大將軍，連主公都不會對自己直呼其名，怎麽這個人，倒是叫得這麽順口？
然而他真的是冤枉四哥了，他可沒有對人稱字不稱名的習慣，而且那群人的名字他知道一點，字……他還真不怎麽熟。
“你找到他們的巢穴了嗎？”趙怡微微皺眉，“可惜我不知道你在阿鬥身邊放了暗衛，否則就把琴帶來了，有我的琴在，咱們還怕什麽。”
“你把琴留給主公了？”四哥一愣，他可知道那把琴有多厲害，趙怡這輩子自打拿到琴之後，還從沒讓琴離開過自己身邊，自家這個妹夫，是真的討女孩子喜歡啊……呃，當然，也包括自己……
“不然我哪敢來，”趙怡擺擺手，“沒事，回去取一趟就是了，藤掌櫃，你查沒查到行刺我弟弟那群人在哪兒？”
“誰知道馬進的軍營裏誰會武功誰不會武功，他們藏得太隱蔽了，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沒找著.馬將軍，我問你一句，那群刺史來剿匪的時候，有沒有對誰，額外的手下留情？”四哥也頭疼啊，現在，似乎隻能連蒙帶猜的問馬超了。
“有，”馬超抬眸，目光炯炯，“有一個叫龐義的人，是馬進的女婿，就算是我有時候都會敗在那幾位刺史手下，但龐義每次出戰，未嚐一敗。”
“龐義，龐義的營寨裏也有我的人，兩位姐姐，小弟暫且告辭，你們還是趁早把費禕給送回去，一來給主公報信，二來，也別傷了不該傷的人，在這裏，隻怕咱們真正的對手，不是馬進。”阿鬥，或許之前，我們都小看了你那兩個兄長。
“二位姑娘不必心煩，馬進之事，臣來料理即可。”馬超淡淡開口，“倘若馬進不願被殿下招安，臣，願將馬進頭顱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