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請將軍權且入後帳歇息，禪當置酒，為將軍賀功。”帳外傳來女子的聲音，阿鬥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遣散群臣，現在，他有點著急要見星彩和自家姐姐了。
“公嗣。”果然，軍帳之外傳來星彩的聲音，星彩抱著趙怡的琴走了進來，“放心吧，敢向你動手的人都料理完了，就是，阿姊受了點傷。”
“傷得不要緊吧？”阿鬥皺眉，連忙走出帳子想去看看自家姐姐，郭攸之想了想，也出了帳子，打算換個地方待一會兒。
“沒事，他們迎戰倉促，兵器上沒淬毒，傷了點皮肉而已，算不了什麽。”趙怡的臉色有些蒼白，任憑阿鬥扶著自己走進軍帳，然後，直接坐在阿鬥方才坐下的地方。
“星彩你沒事嗎？”星彩的武功根本比不上自家姐姐，如果姐姐都受了這麽重的傷……
“我沒事，那群人，是阿姊一個人料理的。”星彩笑笑，“好了，我這會兒要給阿姊換藥，就算是你姐姐，你畢竟也加冠了，待在這兒不方便，趕緊出去。”
“無妨，阿鬥是幫我包過傷口的，讓他在這兒呆著吧，總不能把人家趕出去是不是。”趙怡擺擺手，“對了，我聽星彩說，你把這一圈的刺史全都免了？”讓長史暫代刺史之職有多大用處，長史還是他哥的人啊！
“長安新來的那群人應該快到了，沒事。”阿鬥倒是不以為意。
趙怡輕輕點點頭，國家大事她一點都不了解，阿鬥說沒事，那她就信。
“馬將軍，”為馬超專門開的宴會上，阿鬥微笑著舉起酒杯，“不知今後，將軍作何打算？”是去北方幫我外公，還是留在長安？
“臣，唯殿下命。”劉備那種欺世盜名之輩，能生出什麽兒子來？馬超表示，遇見姓劉的自己小心點就是了。
阿鬥沉默了一下，默默看向蔣琬，蔣琬苦笑，主公這是等著自己給他搭台階呢，可，馬超這個人……他的性子放在主公身邊兩個人都難受，把他扔去甘相公那邊，誰知道結果怎麽樣，對馬超基本上不了解的甘辛會不會被他反咬一口。
“臣以為，馬將軍既然在羌族素有天將軍之稱，去應對獫狁，當然好些。”蔣琬想了想，萬一他在主公身邊折騰出什麽事情，後果隻會更嚴重。至於甘相公，怕是沒那麽容易被禍害吧。
“將軍意下如何？”阿鬥回眸，一笑。
“臣，唯殿下命。”馬超一拜。
“你瘋了，讓馬超帶著他的人去給你外公幫忙？不是，你就不怕他……”星彩連忙扯了扯阿鬥的衣袖，她不喜歡馬超，哪怕馬超曾經差點殺了曹操，星彩也不喜歡他。
“馬進的人肯定不敢繼續給他用，可，給他換一群新人，他難免會覺得，自己被我針對了。”阿鬥抿起唇，“萬一他起了先下手為強的心思，你說怎麽辦。”馬超英勇，舉世罕見，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和阿鬥為難，讓閻宇跟他正麵開打，隻怕還是差了點。
“你就不怕跟你家先生當初安撫雍闓一樣，越安撫對麵越過分？”星彩皺眉，馬超強而無義，勇而不仁，見得不思義，不可以為唇齒，公嗣你心裏沒譜嗎。
“這不一樣，”阿鬥搖搖頭，“你仔細算算，這一次，馬超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麽，現在心裏有齷齪的是我們，跟人家沒關係，而且……”而且馬超以殘兵敗將而頗受禮遇，自己跟馬超又沒什麽不愉快，其實，他未必就想對阿鬥不利，再加上，他不是看不清時勢的人，這時候對阿鬥不利，不就是找死嗎……
“你信他？”星彩抿抿唇，自家主公這個不會懷疑人的脾氣，不知道到底好不好。
“讓他去見先生吧，”阿鬥擺擺手，隻覺得麻煩，“讓先生處置，他也不可能不服。”
“也好。”星彩點點頭，反正諸葛亮就在身邊，他跟馬超才是最熟的那個。
“外麵怎麽回事，那麽吵？”軍中無酒，音樂的話，如果把士兵唱軍歌也算進去，勉強也能算有一點吧……所以事實就是，即使是開給馬超的歡迎兼慶功宴，也沒有多吵鬧，額，阿鬥不否認，自己在這兒恐怕是最重要的原因，再加上自己身邊這一群，馬超是真的隻知道一個星彩，其他人一個都不認識，馬岱雖然認識，但是吧，主角畢竟不是他。
所以其實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的吵鬧聲也沒什麽？才不會沒什麽的好吧！阿鬥的軍帳是在軍營最中間的吧，這要是有人闖進來還了得？閻宇不可能這麽沒神吧？他上次還沒被訓夠？所以到底為什麽還會有類似於抓刺客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
“有人闖營。”因為受傷被阿鬥留在身邊，又對男人喝酒沒興趣，百無聊賴的在一邊擦劍的趙怡忽然抬眸，眉頭一皺便出了大帳，阿鬥連開口攔著的時間都沒有。然後還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就滿臉黑線的拎著一個人大步流星進了帳子，然後和星彩劉封一起，直接把縮頭縮脖子全身都成了球的家夥滾到阿鬥麵前，趙怡還抽出手帕擦了擦手，滿臉嫌棄，“全身都是灰，也不知道收拾幹淨了再來。”
“我就算來之前沐浴更衣再熏個香，這會兒也幹淨不到哪兒去好吧！”四哥站起身，彈彈身上的灰塵，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宴會上是有食物酒水的……還沒來得及跟阿鬥打招呼，根據自己嘴上不能吃虧的把妹細則，先急著反駁趙怡一句，“這是軍營好不好！軍營！”
“你還知道這兒是軍營，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這是秋遊來了呢，嗯？怎麽著，四公子這難道是想替公嗣試探一下軍營的防禦部署？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本事！”星彩一時也說不清自己是更生氣還是更擔心，自己是知道這家夥能耐大，可，這也不意味著他就能一個人對抗整個軍隊啊！而且，原本阿鬥的人就沒幾個，萬一剛才他有個什麽萬一……真是，事先送個消息讓我出去接你有那麽難嗎？
“不是，星彩你說這話我可不服啊，誰第一個闖營的？而且我以為……”眼見上位那個微笑著的人影笑得不懷好意，四哥直覺一般藏到了劉封身後，真是，自己以前武俠小說不是看多了嘛，總覺得那群大俠白衣飄飄上陣殺敵多帥啊，嗯……不過現在看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別鬧，站好。”劉封把四哥從他身後拎出來，輕輕皺了皺眉，“這兒還這麽多人呢，像什麽樣子。”
“哦……”看來這條大腿靠不住，還是自家妹夫腿粗，嗯。
蔣琬以下，幾位大臣紛紛將目光投向阿鬥身邊的郭攸之，你不是一直在主公身邊嗎，這人究竟是什麽情況，敢在主公麵前如此失禮？
郭攸之默默低下頭，避過那群人的眼神，免得被他們看出什麽端倪。他的確沒想到，主公太子的身份都暴露了，這位四公子還敢如此無禮，而且，牽扯到主公那一位沒能娶回家的夫人的事情，主公不開口，自己也實在是不方便說。
到時候蔣琬費禕拉著先生一起給主公逼婚的時候，郭攸之直覺自己會比自家主公更慘，畢竟，主公調戲他幾乎算是上癮了。
“難得四哥來了，貴客迎門，有何指教？”阿鬥臉上笑得溫柔和藹雲淡風輕，手中的茶杯卻握得死緊，握到指節泛白，才終於抑製住自己詢問依依的近況的衝動，他害怕自己聽到依依嫁人的消息，更害怕自己從四哥嘴裏，聽到依依不肯嫁人的消息。
“沒事我來你軍營幹嘛，你長得好看？也沒好看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地步啊，天底下比你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四哥不顧身邊一群人淩厲的眼神，徑自走到阿鬥桌前，從懷裏掏出仔細封好的書信，拍在桌案上，大喇喇的坐在郭攸之讓出的胡床上，“我說了她不聽，你跟你姐說說，讓她辦事兒之前多想想，懶得想也行，稍微問問別人有沒有計劃，真是，幸好我拿證據拿得早，再晚一步就得全被她一把火燒完了。”
“證據？”好吧，先說正事，阿鬥看著四哥用錦袋裝好的文書，笑笑，伸手拆開，“這裏的證據你拿了又能如何，就算證據確鑿，憑這些又能把我那兩個哥哥怎麽樣。”
“你覺得這些東西雞肋？”四哥微微掀了掀唇角，方才的嬉皮笑臉刹那間化為冷厲，“至少能告訴你，你的敵人到底是誰。”
“聽你的意思，不是我那兩個倒黴哥哥？”阿鬥打開手中的書信合集，“那是誰，我倒是忘了，我應該還有弟弟的。”
“不是不是，是不止。而且你這什麽想法啊，你那群弟弟還不到十歲，連皇宮的大門都出不了，哪有這能耐找人刺殺你。”四哥擺擺手，“怎麽你在長安那麽久連你家人都沒見完？也是瞎想。”
“那，我二哥？他更不可能吧。”他還在我外公軍隊裏呢好嗎。
“你自己慢慢看，別急著下結論。”四哥接過星彩遞來的茶水，看向阿鬥的目光之中，隱約帶了憐惜的意味。
“你弄錯了吧，四哥……”看罷，阿鬥死死抓緊麵前的書信，手指的關節微微泛白，“怎麽可能是他，畢竟，畢竟虎毒，還不食子。”
“人心可比老虎可怕多了，”四哥歎息一聲，“沒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沒福分遇上一個好父親，但，你不想想，你媳婦可不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這倒也是。”阿鬥揚起淡淡的笑意，前世的昭烈皇帝，這一世的今上，嗯，自己的確是從來都沒有父親，但仔細想想，這也不算什麽大事，“而且，我又沒在他麵前長大，他不喜歡我也很正常。”
“哎哎，要不要我幫你弑君啊。”四哥挑了挑眉，毫不介意自己嘴裏說出了多麽驚世駭俗的話，“皇宮內院，在真正的高手眼裏，也就比自家的後花園難進了一點而已。”
“以子弑父，以臣弑君，四哥，你是多希望我身敗名裂，嗯？”阿鬥伸出右手的食指，敲了敲桌案，“將來，史書上就寫，曾經有這麽一個太子，為了爭權奪利不惜悖逆人倫，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得了吧，弑兄逼父登上皇位的皇帝我又不是沒聽說過，人家還不是名留青史，怎麽，有你家先生在，你就這點自信都沒有？”四哥絲毫不以為意。
“有些事情，不能亂做，有些頭，不能亂開。”阿鬥微微搖搖頭，“皇室的一舉一動都是天下楷模，我可不想……”
“你少來，皇帝和太子我就沒找著幾對關係好的，”四哥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群古人的迂腐，“而且你還想怎麽著，我跟你說，人的一生，除了自己的努力，更要考慮曆史的進程。有些東西不以人的意誌轉移，就算是皇帝，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阿鬥微笑著搖搖頭，默念了兩遍四哥方才的話，卻沒有說什麽，四哥是這天下第一個主動選擇自己的人，所以，如果四哥隻是言語上的不敬，阿鬥基本上能夠沒有底線地容忍他。
阿鬥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君憂臣辱，君辱臣死。四哥已經能感覺到那群曾經蜀國的大臣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好，然而，四哥表示自己上輩子就是因為臉皮薄後悔終生的！而且這輩子勾搭妹子什麽的也就是仗著自己臉皮厚！而且，你家主公罩著我，我怕什麽？
“我看看。”趙怡從阿鬥手中抽出四哥整理好的書信，皺了皺眉，“不對，藤掌櫃。”
“不對？哪裏不對？”這可是關係到自家妹夫的性命的事情，而且趙怡這間接地質疑了自己的能力啊，這怎麽忍得了？“說說看，阿怡。”
“時間不對，如果他們沒有事先毀掉一部分證據的話，他們找的不止一撥人。”趙怡抬眸，“阿鬥現在，還不安全。”
“沒事沒事，數萬大軍在這兒呢，就算是回了長安，一個你，一個蔣涵，一個你哥，夠用了。”四哥擺擺手，毫不在意。
“我有點事，不回長安了。”劉封笑笑，“不過，其實我也沒多大用處，小妹在就好了。”
“大哥，下次見麵給我帶個大嫂回來？”阿鬥微笑，劉封撇撇嘴，一巴掌扣住阿鬥的頭，“再這麽不會說話，信不信我也找人行刺你？”
“那我可得給他多找幾個護衛了，你林楓多大的名頭啊，是不是？”四哥認認真真的把自己認識的那群人挨個過篩子，“我想想啊，誰的武功最高，趙姑娘？”
“那個，四哥，算了吧……”蔣涵因為和阿鬥沒有關係，她的任務已經從護衛阿鬥變成了巡營，而如果四哥再給他找幾個姑娘來……阿鬥覺得自己可以收拾收拾準備逃命了。
“你倒像是怕了什麽，”四哥看得出來阿鬥有所顧慮，卻會錯了意，“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又不是諸葛亮，我請來的人也不是董允，不會你想幹什麽都不準的。”
阿鬥：“……”四哥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話題是怎麽繞到董允身上的？
董允抬眸，疑惑的目光在四哥身上轉了一圈，不是，你跟主公說話，幹我什麽事？而且，總覺得這位四哥說的話，帶刺兒？
“四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我說錯了？”四哥從一進帳子就覺得不舒服，就自己以前跟阿鬥見麵的印象，以及自己的親身體驗來看，正坐這種姿勢不是一般的難受。自己第一次坐了不到半個小時，整條腿都麻了，以前見到阿鬥的時候，他也基本上都會在身前擺個憑幾靠著，像現在這樣正襟危坐，還真是第一次見。而且他看向董允的眼神，讓四哥隻能想到一個人——班主任。嗯，或者教導主任也差不多。
那真的是犯了錯誤的學生看見班主任的眼神！四哥發誓自己一點都沒誇張！
越想越不爽啊啊啊！這家夥搶了我妹子我都沒舍得把他怎麽樣呢！你憑什麽管我妹夫跟管小孩子似的！不過，其實四哥也很清楚，自己也就是仗勢欺人而已，如果妹夫不在這兒，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當年的四相之一怎麽樣，人家要懟死自己隻怕壓根不用動腦子的……
“先生不是那個意思……”阿鬥無奈的扶額。
“是是是，你家先生天下第一，真是，你看看你這樣子像不像主君，一碗水端平懂不懂？”諸葛亮可謂是封建時代臣子的楷模，在祭祀名單裏都能排第一等的那種。四哥原本也不敢隨便懷疑一個已經被捧上神壇的人，唔，如果沒有自家妹子那一茬兒事兒的話，“我妹子要是知道你這樣……”四哥反應過來自己失言，連忙住口。
“依依……”不提還好，四哥這一提起，阿鬥再也忍不住思念自己的戀人，即使唇齒之間這兩個字輕得連氣息都感覺不到，但，四哥畢竟是習武之人，他還是聽到了。
“你們兩個都已經退婚了，公嗣。”四哥歎息一聲，他不能向阿鬥說謊，但也同樣很清楚，自己現在不能把妹子的消息告訴他，小丫頭現在算不上安全，他會分心的，“別總是打聽我妹子的事情，對她的名譽不好，而且，你覺得，我們四個哥哥，能讓小丫頭吃虧？”
“對不起……”阿鬥抿唇，對不起，終究是我沒能遵守承諾。
“用不著你對不起，我們山莊是江湖中人，還不願意跟你這個太子結親呢，就算你家先生答應了，我娘也不答應。”四哥笑笑，揮揮手，“走了，公嗣。”你，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