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六，六哥你看什麽呢！我衣服沒穿好嗎？”三月三上巳節，早就說好要去曲江遊賞，一行人即將出發的時候，眼看兄長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瞟，清婉不自在的摸了摸發間的金釵，躲到星華身後，星華不負妹妹所望，狠狠瞪了阿鬥一眼，“看什麽看，沒見過女孩子啊！”
“我隻是沒想到，婉兒原來這麽漂亮。”阿鬥微笑著收回目光，和前一陣那個病怏怏的小姑娘相比，今天因為郭攸之也會去，明顯仔細打理過自己的清婉。漂亮了不止一點半點，大概就是鳳凰和山雞的區別吧。
“不會說話就閉嘴，什麽叫原來這麽漂亮，我們家小姑娘一直都這麽漂亮，知不知道！兩個小姑娘挽著手就要走，阿鬥看了一眼一直抱劍站在一邊的蔣涵，笑笑，“蔣姑娘今日，不去陪陪公琰？”蔣琬既然跟著諸葛亮那個工作狂在政事堂，休息的時間想來也不會多。
但今天先生應該還是放假的吧？畢竟，蔣琬和費禕的家人不是才接回來沒兩天嗎？
“叔父今日可沒假，據叔父說，丞相一去政事堂，薑相公都感慨自己比以前也是三個宰相的時候累多了。”蔣涵笑著搖搖頭。
“那是辛苦其他人了，”阿鬥笑得格外幸災樂禍，走出內外分隔的宮門，郭攸之已經等候多時了，隻是，看一眼站在一邊垂眸的董允和明顯生氣了的星華，想起自己答應過人家姑娘出去玩絕對不帶董允的承諾，阿鬥一手揉揉額頭，“星華，過來。”
“不是說好了不叫他的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麽樣子，有他在誰還玩得了啊！”星華走到阿鬥身邊，幾乎是扯著阿鬥的耳朵在阿鬥耳畔咬牙切齒，阿鬥瞄了一眼沒有絲毫反應的董允，一時也拿不準他到底聽沒聽見。
“你覺得，我攔得住他？”阿鬥小心的把自己的耳朵從星華手裏解救出來，“這麽多人呢，給我留點麵子，星華。”
“啊？哦……”星華倒是立馬反應過來，如今自己已經不是皇後了，自然不能在這麽多人麵前這麽跟姊夫撒嬌，可是吧，這個，自己也是一時沒忍住嘛，低了低頭作為道歉，星華悄悄吐了吐舌頭，“對不住啦，姊夫。”
“星華，婉兒，你們先去吧。攸之，你陪陪三個姑娘。休昭，你跟我來。”阿鬥拍拍星華的肩，低下頭微笑，“我去給你把這個煞神帶走，好不好？”
“那你快點來啊……”星華咬咬唇，恨極了這個不解風情的混蛋，你不在，我哪還有心思遊湖啊。
阿鬥笑著點點頭，和董允一人騎了一匹馬。上巳的長安可謂是車水馬龍，摩肩接踵，舉著步障的隨從隨處可見，盛妝麗人比比皆是。最後，阿鬥無奈的發現，就算長安的街道不窄，好像自己下來走路的話，還能比騎馬快那麽一點？
“主公到底打算帶臣去哪兒。”跟著阿鬥走了大半個長安城，然後眼看著阿鬥牽馬就要往坊牆裏麵鑽，董允微微皺了皺眉，這，怎麽主公說好的春遊不陪夫人，跑來找先生幹什麽？找諸葛瞻？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急什麽。”阿鬥倒不是故弄玄虛，隻是，本來自己就沒記清地方，找路找得就相當艱難，坊內的道路又不像外麵那麽規整，再回答董允的話，這一分心，阿鬥怕自己找不著地方了事小，在這兒迷路了可就不好玩了。
“是。”董允不便再問，眼見阿鬥是往諸葛亮家宅的方向走，暗自盤算著，一會兒要不自己剛好帶著阿瞻找個地方坐會兒算了，人家郭攸之還算是公主的未婚夫，諸葛瞻跑過去湊什麽熱鬧？而且，夫人剛才的話自己其實也聽見了，隻怕主公是不希望自己陪他們去遊湖的，也罷，既然都是出去玩了，自己也沒必要一定看著主公不是。
“我們到了。”阿鬥最終卻並未停在諸葛宅前，與諸葛亮的家宅僅僅一街之隔的一間不大的宅子前，阿鬥下了馬，輕輕拍拍董允的肩，“好了，進去吧。”
“主公？”董允怔了一下，“擅闖民宅，隻怕不方便吧。”
你不會先敲個門嗎，人家同意了還算什麽擅闖民宅，默默吐槽了一下董允怎麽這會兒腦子不好使了，阿鬥促狹的揚起唇角，“所以讓你去啊。”就算是擅闖民宅的罪名，那也是你，不是我。以前總是被人欺負得狠了，如今有機會欺負回去的話，他自然沒有不偷笑的道理，思及此，阿鬥挑了挑眉，“還是說，你想抗命？”
“臣不敢……請主公稍退。”主公給自己暗中挖坑自己還能躲著點，但，主公指著前麵的坑讓他往裏跳，他還能怎麽樣？
嗯，大概能想辦法讓自己別摔得太慘。
董允扣門的功夫，阿鬥已經跑得不見影了，廢話，不跑還留在這兒等著等會兒被訓嗎！應門的童子倒是讓董允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總覺得，有點眼熟啊。斂神一揖，董允神色間有些黯然，“某奉命扣門，敢問貴府，主人尊姓？”
“噗嗤，”小童子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數年未見，爹爹倒是沒變多少，可，怎麽就認不出孩兒了？”
“阿征？”董允愣住，的確前兩天蔣琬和費禕的家眷被主公派人接來長安了，聽說也住在這周圍。可，自己的家眷在幽州，而幽州此刻明明還在獫狁手裏，他也曾數次派人去找過，卻至今杳無音信。董允一直不肯說出自己的家鄉所在，隻是不想讓先生和主公為難，可，他們怎麽知道的？董家在當地又不算名門望族，甚至，家中連薄田也沒有幾畝，要吃飽穿暖都得靠著妻子的精打細算，單是要找到他們，隻怕也得費不小的力氣。
“快進去吧爹爹，帶我們來長安的大哥哥說你今天回來，娘昨天才把屋子收拾幹淨，等著你呢。”董征笑著將父親拉進房間，董允回過頭，果然，門前隻剩下一匹馬孤零零的栓在門邊，自家主公根本連影子都找不著。低頭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幾乎沒管過兒子的董允思索了許久該怎麽跟兒子說第一句話，最後終於開口：“爹臨走的時候給你抄了春秋，讓你每天背一篇，現在，正本都應該背得差不多了吧？”
“爹……”小家夥嘴巴一扁，差點就能哭出來，爹，你能不能別這麽著急啊！
阿鬥騎馬趕往曲江池，暗自點了點頭，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簡直是聰明之至，從今天開始，隻要是休沐日，自己都可以名正言順的把董允趕回家，嗯，他要求也不高，隻要每隔那麽幾天，自己有一點喘氣的時間就好。
當初，依依告訴阿鬥自己終於找到了寧死不肯開口的董允家的下落眷之後，阿鬥就是那麽跟依依說的。然後，依依很不給麵子的把喝到嘴裏的茶水整個全噴了出來，用無奈而嫌棄的眼神看了他許久，苦笑著攤開手，“我說，好歹也是當過皇帝的人，阿鬥你稍微有點追求好嗎！”做不了梟雄，你至少也別一副乖寶寶的樣子好不好？膽子大一點啊！
“姊夫，你太慢了！”等阿鬥趕到畫舫旁邊的時候，星華已經坐在曲江池畔等得快不耐煩了，阿鬥看了一眼曲江池邊星羅棋布搭起的帳幔，躲過在曲江池畔宴會的官員，走到星華身邊，有些詫異，“華朝原來這麽奢侈的嗎，連這些出來玩的時候用來遮蔽女眷的帳幔，都是綾羅錦緞拚起來的？”而且看起來，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噗嗤，”星華拉著阿鬥上了畫舫，“那不是帳子，是姑娘們的裙子。春天了嘛，姑娘們出門的時候會把自己喜歡的裙子全都穿上，裏裏外外穿了好幾件，然後再一個一個解下來，當帳子掛好給別人炫耀的，真是，少見多怪。”
“是嗎，難怪雖然布料不錯，但是拚在一起花裏胡哨的，我還說他們糟踐好料子。”阿鬥笑笑，側目看著星華，小姑娘話語之中的豔羨之意，並未逃過阿鬥的耳朵，“有沒有喜歡的？”
“敢這麽做的姑娘們家裏都是非富即貴，”星華拉著阿鬥上了停在池邊的畫舫，笑笑，“就算是最便宜的一條裙子興許也都值得尋常人家十幾家的資產，你買給我？”
“唔，我一個太子，總不至於給妹妹買條裙子都買不起吧？”阿鬥笑笑，“清婉跟攸之在裏麵？蔣姑娘呢？”
“蔣姑娘在裏麵陪著清婉呢，畢竟兩人還沒正式定親，孤男寡女的不方便。但是我在裏麵，攸之又不舒服，我就自覺點給人家讓位置，出來等你了。”星華站在阿鬥身邊，微微抬眸，看著阿鬥的側顏，我倒是有想要的東西，可惜，那是你給不了我的。
“那我這會兒是不是也別進去的好？”阿鬥索性和星華在船頭坐下，“可是，我真的特別想看攸之現在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家夥談起情來會是什麽樣，你說怎麽辦？”
“堂堂一國之君，不思修德，居然偷窺臣下，你說你丟不丟人？”星華嗔了阿鬥一眼，阿鬥攤開手，滿臉無辜，“我隻是說我想看，又沒說我就要去偷看，星華，你怎麽反應這麽大？難道說……”難道說你已經幹過偷窺的事情了？
“我沒有！才沒有！”星華下意識舉起雙手的動作，完全暴露了她在剛才阿鬥還沒到的時候做過的事情，阿鬥雙手環胸，微笑，“姊夫給你兩個選擇，要麽，等星彩回來了，姊夫把這事兒告訴星彩，”星彩拿妹妹當女兒養，星華的確喜歡姐姐，但也同樣，是有點怕姐姐，而星彩肯定是不會願意自家妹妹去幹這種偷窺的事情的，指不定會怎麽罰星華呢。
眼看星華眨巴著眼睛懇求的模樣，阿鬥也不由心下一軟，“第二嘛，現在就帶我去，咱們兩個既然是共犯，互相拿捏著把柄，我肯定也不會把你供出來，你說是不是？”
“注意身份啊姊夫！”星華瞪了阿鬥一眼，咬唇，自己偷看最多被姐姐說兩句，她要是敢叫上姊夫一起，那說她的人可就不是阿姊一個了！
“嗯，我看看，星彩是不是在那兒呢……”阿鬥狀似無意間將目光投向遠方，星華歎息一聲，“好了姊夫，自從阿姊走了之後，這一招你都玩了多少次了，我就算想配合你都難了好不好，而且你又不會武功，我哪敢帶你趴房頂啊。”星華無奈的歎息一聲，自己好歹還跟姐姐學過幾天三腳貓的功夫，自己麵前這位，正兒八經的手無縛雞之力！
“唔……”阿鬥一時也有些赧然，唔，果然自己是該想些新的招數了。
“進去吧，咱們兩個在這兒說話，我就不信裏麵聽不見。”隻是沒人敢出來打擾而已。
“急什麽，”阿鬥笑笑，“湖光春色這麽好看，你就不想再看看？”湖畔的花花草草，湖中的波光粼粼，裝飾精美的畫舫，甚至遊湖踏青的麗人三五成群，都是難得一見的美景。而且三月的春風也多少有了暖意，再和著其他畫舫飄來的管弦和歌聲，阿鬥著實不想再去船艙裏悶著。
“那好，我陪你。”星華也坐了下來，伸手探了探湖水，一尾金魚繞著星華的指尖遊來遊去，阿鬥俯下身，手指剛剛探出來就被星華握住，“水還有點涼，你受不住的，別鬧。”
“哦。”阿鬥收回手，卻並不甘心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看星華玩水，剛想搗個亂來著，一陣琴聲傳來，雖然音調不高，聲音也不算大，卻在刹那間壓住滿湖的琴瑟琵琶，飄進阿鬥耳畔，清雅渺遠，格調不凡。就連照例在池中聚會的文武大臣也都紛紛出了畫舫，想要一探究竟，阿鬥微微皺了皺眉，“這是，阿姊回來了？”
“那，阿姊也回來了嗎？甘相公怎麽樣了？”星華站起身，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向著琴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果然，星彩和趙怡雙雙踏水而來，當真如同淩波仙子，在一片驚歎喝彩聲中，停在阿鬥身側，微笑，“幸好阿姊先把你引到外麵了，否則，要找你還真不容易。”
“你們兩個這麽一折騰，咱們今天是別想遊湖了信不信？”阿鬥苦笑，那些大臣們顯然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一會兒，怕是來訪之人絡繹不絕。
“回了一趟東宮才知道你跑出來玩了，真是，你就一點不操心你外公？”星彩雙手環胸，斜睨著阿鬥。
“大姐都寫了信回來，說外公沒事了，而且二姐就在外公身邊，我還用操什麽心，”阿鬥笑笑，“你們兩個才回來就來找我了？怎麽不去歇歇。”
“許你出來玩，不許我們出來玩啊，嗯？”星彩捏捏阿鬥的臉，“你外公被你舅舅接回家了，傷勢雖然沒有好全，但，也沒什麽大事了。”趙怡一路上顧及甘辛的傷勢，走得不算快，再加上趙怡錢花到了藥效自然也足夠，到長安的時候，甘辛的傷勢已經差不多了。
“那就好，明天我去看看外公，”阿鬥點點頭，回眸看了一眼畫舫的船艙，“也罷，咱們都進去吧，站在外麵說話像什麽樣子，是不是。”
“嗯。”星彩點點頭，趙怡一語不發，徑自拉著星華進了船艙，阿鬥皺眉，自己怎麽總覺得，自家姐姐有點不對勁？“星彩，你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