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星彩本來就很厲害，至於蔣涵，你也別小看了那姑娘。”那個當年曾經帶了幾個初出茅廬的孩子們能把自己差點逼上絕路的姑娘，不愧為昔日的大將軍之妻。
“她們能行是一回事，但是，我不擔心，怎麽可能。”阿鬥歎息一聲，“阿姊，你說，我是不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主君。”
“不是啊，你還想幹什麽？”趙怡拍拍阿鬥的頭，“怎麽，你是不是還想跟你爹一樣，衝鋒陷陣親冒矢石？然後再來個首當其衝都回不了家？然後你是不是就不覺得自己沒用了？”誰都可以死，誰都可以出事，隻有你不能，如果你出了事，那我們就再也沒有明天了，阿鬥，你必須保護好自己。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鬥搖搖頭，“我隻是覺得，算了，說出來你又要說我。”在洞庭湖前，自己跟星彩吵架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阿鬥想了想，那方麵自家姐姐跟星彩是一邊的，自己還是不說的好。
“總之你還是在意星彩是女人對吧。”趙怡歎息一聲，無奈的揉揉阿鬥的頭，“所以四哥就比你討人喜歡，你們男人的這種自尊心真的是，有時候呢，覺得還挺感動的，但是更多的時候，真想試試是不是打你一頓你才能別這麽糾結。時間不早了，回去歇著吧，明天該你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我今晚怎麽可能睡得著？”阿鬥微微遙遙頭，“要不，阿姊，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阿鬥對這件事一直很好奇，但是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時機。
“你要讓我把那些事情全都回憶一遍，然後再給你講一遍？”趙怡目光微微閃了閃，如果他堅持的話，事情還真是難辦，畢竟，自己不能欺君啊……
“不一定是前世，今生也好。”阿鬥微笑著抬眸看向姐姐。直覺告訴阿鬥，阿姊前世過得不好，但這一世，應該是過得很自在的，“對了，說起來，阿姊也到了成婚的時候，怎麽，有沒有心悅之人？”女子自己擇夫在漢朝也很正常，遠的有平陽公主，卓文君，近的，也有梁鴻之妻孟氏。
“阿鬥，如果我說，我不想嫁人呢。”趙怡抿抿唇，這是自己在這世間少有的幾個可以分享一切的人，誰都可以不屑自己的選擇，但，她希望這個人，至少不在她耳邊天天催她嫁人。
“不想嫁？”阿鬥倒是不覺得有什麽，自家姐姐前世經曆坎坷，對天下男人都害怕也算正常，“那好啊，等我登基之後，你就來皇宮當個女官。雖然宮裏的事情是麻煩了點，但，這麽一來，可就絕對沒人敢讓你嫁人了。”宮中的宮人，名義上都是皇帝的女人，除非皇帝下詔，否則，誰敢隨便許嫁宮中女子？
“好。”趙怡伸出手臂搭上阿鬥的肩，微笑，“我問你，皇宮裏的女官，俸祿多不多？”
“照你那麽個花法，多少俸祿都不夠。”如果說阿鬥以前還不識貨，幹得出把自家姐姐的寶貝藥粉倒到車上的事情，那麽，在後來見識過自家姐姐的藥方之後，已經再也不敢碰一下姐姐的藥了，那簡直比侍禦醫配的還貴……
“那我不管，我要是連藥錢都不夠，你這個皇帝是不是也太小氣了點？”趙怡捏捏阿鬥的臉，然後滿足的長歎一聲。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捏過弟弟的臉了，小男孩長大了，手感也沒有以前那麽好了，真可惜，那就趁著這時候，趁早捏個夠吧，嗯。
“那要不你幹脆來做女醫？正好，要什麽藥材有什麽藥材，那錢朝廷出，也不用你花自己的俸祿。”阿鬥伸手將姐姐的發絲繞到耳後，笑意溫柔，“嗯，平時沒事的時候再多教幾個徒弟，然後讓他們去各地曆練，懸壺濟世，阿姊，你想來也知道，民間找個好大夫有多難。”
“好。”趙怡注視著阿鬥，目光無比溫柔，那還真是自己從來都不敢想象的，最好的未來，可是啊，那樣平靜安寧的未來，真的是自己所能擁有的嗎？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計謀都是枉然。
阿鬥前世對這句話的體會那可不是一點點的深刻，要說調兵遣將行軍布陣，從戰略到戰術薑維都是天才，聯絡羌胡，拔氐人入蜀，每一條都做得無可挑剔，甚至最後鄧艾能偷渡陰平也不敢說完全是因為他的失誤，但結果呢？
國力懸殊，為之奈何？
而今生，阿鬥注定要站在另一個位置，深刻體會這句話的含義。
胡氏站在阿鬥麵前請罪的時候，說實話，阿鬥是懵的，不是，星彩這才去了皇宮多久，有三天的時間嗎？
“和皇後殿下比起來，妾那點小手段，還當真是班門弄斧上不了台麵，難怪會落得如此下場，倒是拖累了陛下和各位將軍，妾，罪莫大焉。”胡氏坐在阿鬥麵前，歎息一聲，深深俯首。
“夫人不必如此，若非夫人相助，禪焉有今日？對了，星彩她沒事嗎。”阿鬥微微搖搖頭，“還有，那個皇帝，現在怎麽樣了？”阿鬥倒是已經壓住了自己的火氣，至少，說出“皇帝”兩個字的時候，沒有咬牙切齒。
“主上安心，張姑娘自然沒事，至於那位皇帝，”胡氏可就沒有阿鬥這麽淡定了，那種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恨意絲毫不加掩飾，“主公要是不放心，您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就明日早朝，去看看他吧。”明日是朔望朝會之期，也算是大儀仗了，也不知自己那個父親，還能不能來？
“朝會上隻怕他是不會出現的，主公若是不嫌汙了耳目，下朝之後去見見他好了。”也犯不著為了見他專門去一趟，白白浪費時間。
“你們，沒把他怎麽樣吧？人家畢竟是一國之君，咱們也不能太過分不是……”阿鬥不覺得盛怒之中的星彩和一向心狠手辣的胡氏兩個人湊在一起，還能有什麽事情是折騰不出來的，可是，現在的重點應該是前線的戰事，籌措兵馬糧草已經很亂了，著實不是國喪的時機。
“主公放心，妾還沒那個膽子，不過是讓那個一直裝病的陛下真病了一回而已，病兩天就好了，沒什麽的。”胡氏的眼神閃了閃，明天陛下要去的話，皇後殿下一定能讓那個皇帝，至少見得了人的吧。
“禪慮事不周，讓夫人前些日子受了驚嚇，不如，夫人且在東宮歇息幾日，回宮之事，先不必著急。”阿鬥自己弑君的念頭被諸葛亮掐死在萌芽狀態，但，阿鬥毫不懷疑，這兩個姑娘幹得出來。為了自己那個便宜爹爹的性命著想，阿鬥決定還是不要讓星華和胡氏呆在一起了，總覺得胡氏會把星彩給帶歪了。
“謝主公。”這一下可是正中下懷，本來就想找趙怡討些毒藥的胡氏一拜，徑自去命婦院見正給小公主當“乳母”的星華，阿鬥看著胡氏的背影，一手扶額，著實有些頭疼怎麽安排這個姑娘。
“妾胡拜見長公主，”星彩和清婉都走了之後，阿鬥怕星華一個人寂寞無聊，便求趙怡幫他照看著點那一對母女，此刻，星華正抱著小丫頭在裏間睡覺，胡氏不敢打擾星華，就想跟坐在院子裏的石階上擦拭寶劍的趙怡閑聊。
“胡氏？來，坐吧。星彩動作還真快。”趙怡笑笑，“先在這兒歇會兒吧，小丫頭好不容易睡著了，她們醒了我再叫你。”
“妾來這裏不止是來拜見殿下和小公主的，”胡氏看著趙怡，“妾聽殿下說過，長公主頗擅毒術？”
“怎麽，你想要毒藥？”趙怡笑笑，她對這事倒是不怎麽意外，畢竟，自己開的藥鋪裏，九成九的各種無色無味又特別折磨人的毒藥，甚至有些能精確到讓人什麽時候死的毒，幾經輾轉之後，可不都是奉給皇室和這群王公貴族享用的，“毒誰啊？”
“主公不方便動手的那位。”胡氏眯了眯眼，手指緩緩指了指頭頂的天空，“最好，讓所有人都懷疑不到主公頭上。”
“阿鬥答應了？”趙怡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傻了，“有什麽要求？我前些天倒是研究出了一種能讓人外表看起來還死得寧靜安詳，但內中已然五髒俱碎疼痛難忍的醉仙，要嗎？”
“那倒沒必要，妾隻是想要一種，能保證主公不會被懷疑的毒藥，隻要人死了，旁的事情，都是細枝末節。”胡氏微微皺了皺眉，太過折磨人的毒藥，很容易被查出把柄，最好是讓所有人都覺得皇帝是壽終正寢。
“那就閻羅令吧，我試過最出名的那幾個大夫，都不過隻能驗出來個暴斃身亡而已。”趙怡擺擺手。
“閻羅令？”胡氏眼中的不解倒是沒有絲毫作偽。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趙怡微笑著看向胡氏，和星彩，星華相比，趙怡也覺得自己跟這個胡氏，才是真的氣味相投，“藥效呢，從一個時辰到一天，就算時間上有些差池，也差不到一炷香，應有盡有，任君選擇。”
“敢問長公主，什麽時候能配好？”胡氏承認自己有點心急了，這次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找回這個場子。
“一時半會兒你也用不到，別急，這味藥配起來，是要費些時日，而且，我要找點藥材。”趙怡微微擺擺手，阿鬥不是說了嗎，如今不是國喪的時機，“隻怕，我還得出去幾天。”
“什麽藥材，連東宮也沒有嗎？”胡氏倒不單純是好奇，她隻是覺得，興許自己能弄到那些藥材。畢竟，東宮沒有的東西，承天宮未必沒有，明麵上不該有的東西，暗地裏，未必沒有。
“是一種劇毒，你們肯定沒有。”趙怡擺擺手，朱果的莖葉，那種一不小心連下毒的人就能一起毒死了的東西，就算是自己也都不由心有惴惴，更何況這群不善用毒的普通人，“而且，必須我親自去。”
“好吧。”胡氏覺得趙怡恐怕是擔心中間人多口雜會添亂，便也沒有多問什麽，“那，可否請問長公主，您到底要準備多久？畢竟，妾擔心，夜長夢多啊。”
“總得幾個月，但是，你要讓那個皇帝再也翻不起浪來的話，倒是簡單得很。”趙怡眯起眼，從懷裏掏出十幾個瓶瓶罐罐，“唔，現在才發現我這裏留下的東西還不少，走之前我倒不如都留給你好了，這上麵都寫了藥名，你會用的吧？”後宮之中爾虞我詐，這些毒藥，想來她並不生疏。
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住口，胡氏輕輕點了點頭，迅速收好所有的藥瓶子，趙怡也翻身上了房梁，這種背後給人下毒的陰損招數，星彩都受不了，更何況星華。
“您是，夫，胡氏？”建興十二年的事情之後，胡氏再不方便入宮，星彩還曾經讓星華去探望過胡氏，雖然，那已經是很遠之前的事情了。今生胡氏一直身在深宮，星華還從沒想到過能在這裏見到胡氏，但她還記得這位胡氏對自己劉夫人的身份有多深惡痛絕，本想尊稱一句夫人，話到嘴邊，連忙改了口，“您沒事了？”
“承蒙殿下關心，先皇後殿下把妾救出來了。”胡氏笑笑，“這位是小公主？”唯一一位嫡出的小公主，被陛下許配給青梅竹馬的諸葛瞻的那位？
“嗯。”終阿鬥一世，星華並未生子，她一直都把這孩子當自己的親生女兒，“是安兒。”
“妾還記得當年的小公主，是個絕世美人。”至少夏侯夫人是長得不差，張飛的長相也不至於很拖後腿，劉備的長相不太敢評價，但是甘夫人自然是個美人，阿鬥的長相又隨了母親，這麽算下來，星彩的女兒也不可能醜。而且，就算婚姻以家世為重，這個，女兒也不能太醜不是。
“再怎麽絕世美人，現在也就是個隻會吃奶造糞哭鼻子，煩死人了的小鬼。”星華拿了熱好的羊奶過來，給哇哇大哭的小公主一口一口灌進去，“而且，還挺會認人的，給她找的乳母抱都抱不得她，真是，否則我哪用這麽累！”星華是當過皇後沒錯，是當過後媽沒錯，但，她是真的沒照顧過這麽小的孩子，要不是因為這姑娘前世實在討人喜歡，她早就撂挑子了。
“乳母抱不得，殿下就抱得？”胡氏噗嗤一笑，“這麽看來，小公主還挺聰明的不是嗎。”
“聰明聰明，也不看看是誰的閨女，當然聰明了。”星華點點安兒的鼻尖，看著咯咯直笑的小姑娘，露出溫柔的微笑。
“主公，”麗正殿裏，阿鬥還在聽陳曦給自己惡補曆史典故，郭攸之小心的上前提醒，“先生來了，說，朝廷有聖旨。”
“聖旨？”阿鬥點點頭，“那就勞煩陳先生先入後室暫避，容禪領旨。”眼看阿鬥說得理所當然，雖然陳曦也弄不明白為什麽太子迎接聖旨還要自己回避，但也終究不好違背太子，便躲了出去。阿鬥微笑著看著帶了聖旨進門的笑得意味深長的諸葛亮，行禮之後，諸葛亮將聖旨放在阿鬥麵前，“臣著實是有些好奇，主公到底派了哪路將軍入宮？”這速度也太快了點吧，自己還在想要不要接受薑家崔家的結盟條件來著，那邊聖旨都下來了。
“女將軍。”阿鬥笑笑，“先生看過了？這道聖旨，是什麽意思？”
“陛下舊疾複發，朝廷之事，繼續由太子全權代理。”諸葛亮看著那上麵明顯硬挺得多的字跡和優雅流暢的遣詞，卻無法把這樣清新淡雅的風格和自己記憶中的任何人聯係起來。雖然他一直都知道主公藏有後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此刻真的發現主公有事情瞞著自己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的。隻不過，主君麵前，就算心裏再怎麽樣麵上也不能顯露出來，而且，這種父母見不得兒子有事瞞著自己的心態，諸葛亮以前也不是沒經曆過。忽略掉心頭的酸澀，諸葛亮將目光投向聖旨，“裏麵有兩封，還有一封是關於製科的，薑相公說恩科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是照例在新立太子之時加開的製科，隻是之前主公去了一趟洞庭湖，否則也不至於拖到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