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嗯。”那天說科舉的時候，薑敘順便給阿鬥科普了恩科的作用，進士考中之後還要守滿年資方可去吏部選官，但，一旦考中製科，不但能直接授官，官爵也比單單考中一個進士高得多，官員也可以參加恩科以求升遷，對阿鬥而言，那不是正好嗎？他手裏等著升遷的低級官吏可不少呢。
阿鬥打開聖旨，然後苦惱的扶額，“不是，先生，這製科舉的科目，是不是也太多了點……”賢良方正直言極諫，博通墳典達於教化，軍謀宏達堪任將帥，祥明政術可以理人四科本就是慣例，列在上麵阿鬥也不說什麽了，可，才高位卑沉淪下僚科是個什麽鬼啊？好吧，阿鬥理解，這是為了自家沒來得及考科舉的那一群人準備的，可，還有詞殫文律藻思清華……這又是個什麽鬼？星彩你醒醒，我身邊不缺寫文章的人，真的……
而且最讓阿鬥頭疼的是，皇帝下詔太子監理科考，那，自己就必須事必躬親，而……每一科出一道題都足夠讓阿鬥頭大的，“那個，先生，要不，您來幫弟子出幾道題？”
諸葛亮方才心裏那點不爽瞬間被無語占據，他破天荒的有了敲開自家主公的腦袋來看看裏麵都裝了些什麽的衝動，“主公，臣是要去應考的。”他已經不想再作弊了！更不想作弊到自己給自己出題的地步！
“不出你要考的那一科不就好了嘛……”阿鬥暗自嘟囔了一聲，“對了，說起應考，你們，都有人舉薦嗎？”
“還沒找呢，不過，還有三個月才考試，來得及的，主公不必擔心。”諸葛亮笑笑
“嗯。”阿鬥點點頭，先生他們自然有人舉薦，不用自己操心，但是別人的話……
改天問問薑相公考試能不能自薦算了，他上哪兒找那麽多願意合作的人去？
該想的想完了，阿鬥抬頭，繼續一臉哀怨的看向先生，試圖通過百試百靈的裝可憐的絕招來改變先生的心意，“您真的不幫弟子出題，也不幫弟子看那些策文嗎？”
“……”合著照您的意思，臣是出題，考試，閱卷一起幹了？您怎麽不讓臣順便連著考官一塊兒當算了？這兒又不是當年的季漢，朝廷有那麽缺人嗎？諸葛亮堅定的搖頭，“此事，還請主公另擇賢能。”
“那，至少先生要告訴弟子，您打算去考哪一科吧？”阿鬥仗著自己還年輕，賣起萌來愈發無所顧忌，握住諸葛亮的手，一雙眼睛眨啊眨的。諸葛亮垂眸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指，回握住阿鬥，許久，歎息一聲，“薑相公的意思，製科考試，一向以賢良方正科為上，是以，臣打算去薑家拜訪，請薑相公舉薦，臣應考賢良方正科。”
“也好，”阿鬥點點頭，“先生就別跟小輩在一起考試了，至於軍謀宏達科，我看這一科隨便考考也就是了。”阿鬥不認為華朝有人比自己那群將軍更擅長領兵征戰，“對了，先生對華朝的曆史，了解多少？”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選的都是宰相之才，經史子集文治武功差一點都不行。
“這……”諸葛亮有些為難的搖搖頭，他一直跟兩位相公在政事堂議論國政，哪有功夫去管這華朝之前有幾朝幾代，幾位皇帝？
“那不如先生早些過來東宮，陪弟子念幾天書可好？”阿鬥看著諸葛亮眼圈的紅色，承認自己害怕了。前世的先生就是積勞成疾，這一世，看先生也是這般奮不顧身的樣子，華朝的疆土大了季漢不知多少倍，再照以前那個管法，“政事無巨細，鹹決於亮”，自己怕是現在就得給先生準備棺材了。
不隻是先生，還有蔣琬，東宮的侍醫，大概是日常最忙的一個。
“隻怕兩位相公，沒那麽容易放人。”諸葛亮苦笑著搖搖頭，“而且，臣沒事的，主公。”了解了華朝的實情之後，說實話，他的確放鬆了不少，也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以前那樣，出個兵連十軍棍的事情自己都得去看看。但，就算他自認放權，在兩位相公眼裏，也是管得很細致了，諸葛亮就不相信沒有人給自家主公通過氣。
“不行也得行，”阿鬥搖頭，“兩位相公若是不允，我去跟他們商議。”備考這麽大的事情，哪能讓自家先生因小失大。
“是。”阿鬥難得的強硬，諸葛亮也本就沒想過要堅持，“臣明日就去請假，隻是，這授課的先生，隻怕還要勞煩主公。”他平日裏接見的都是身居高位的大臣，隻怕，沒人有那個時間給自己講曆史。
“授課的先生，不是麵前就有一個嗎。”阿鬥笑笑，“攸之，去把陳公子請來。”
“是。”郭攸之一拜，起身，諸葛亮看了一眼坐在一邊整理文書的董允，笑笑，“臣聽說，上巳節休沐一過休昭就回了東宮，臣原本還以為，分開了那麽久，怎麽說休昭也要和家人多團聚幾日才是，怎麽，主公就這麽離不開人家？”
“才不是我離不開他……”分明就是他離不開我！後半句話被阿鬥吞進了肚子裏。他本來也以為，董允和家人怎麽著也有幾年沒見麵了，家人前幾天還在獫狁治下水深火熱，好不容易見了麵，總得請幾天假吧？結果這家夥，居然第二天就跑來跟自己報道了！上巳節之前阿鬥還曾經設想了好些個他不在的時候的計劃，當初也曾經答應過要陪星華和自家姐姐再去一趟西市，結果硬生生被逼的一個都沒來得及實踐，雖然因為皇帝的事情大家都不會在意這些，但……
他董允簡直就是上天送來的自己的克星，自己是耗子他是貓的那種！！！
送走諸葛亮已經很久了，夜半時分，輾轉難眠的阿鬥推開窗戶，任由微寒的夜風吹上自己的臉。他一直害怕胡氏把星彩帶壞了，但，似乎星彩已經被帶壞了。
今天下午，自己借著去探望自己生病的父親的名頭入宮了一趟，當然主要是去看星彩的，他也問出了那個讓自己和先生同樣好奇的事情：那位皇帝當初扳倒胡氏怎麽說也準備了數月有餘，的確他暗中調動的軍隊馬超和陳祗可以替你料理了，但，這也絕對不夠在幾乎一夕之間讓皇宮之內風雲變色，星彩，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彼時的星彩微笑著將茶水一飲而盡，“胡氏自己了無牽掛，她哪知道宮中女子的夙願，在絕望的人麵前，哪怕隻是稍微一點點希望，也都足夠讓人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阿鬥了然，認命的揉揉眉心，“說吧，你這是以我的名義答應人家什麽事情了？”
“等到日後殿下繼位之後，請殿下允許宮中除了沒入掖庭的罪女之外，所有宮女倘若不願留宮，盡可離開。”星彩話音一落，阿鬥微微皺了皺眉，“我知道事急從權，但，星彩，宮中宮女，不下萬人，你這麽幹，真的沒問題？別的都無所謂，但至少，咱們別弄出這邊放宮女，那邊選宮女，宮裏倒是一片歡喜，可民間又民怨沸騰的事情吧。”
“你也知道我這是事急從權啊，還真沒想過那麽多。”星彩笑著搖搖頭，攤開手，“而且，未來怎樣，可不就得看您這位殿下的太子妃的本事了？”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你說依依啊……”阿鬥苦笑一聲，“我還真不知道依依會怎麽樣，而且……”就算自己的確沒有娶妾的打算，後宮少了一群宮妃，但，他這群姐姐妹妹還有庶母們，誰麵前少得了幾個宮女？
“華朝製度，皇帝一死，後妃是要出家的，你既然不打算娶妾，那到時候宮裏也沒幾個人，湊合湊合應該沒問題。”星彩笑著拍拍阿鬥的肩，“實在不行，我接著當女官不就好了。”
“要我說啊，”趙怡將鹽漬的果脯塞進嘴裏，微微一笑，“你隻要再給她們補上一句，出宮之後，倘若後悔了，還能回來，你既往不咎。我看到時候，回來的宮女能有十之七八。”世上的女子，有幾個能活得好的？一個個覺得皇宮孤寂，想離開皇宮，想夫妻和諧，想子女孝順。但其實，真的回了家，還真以為能過上好日子不成？十有八九都是見過世麵之後奇貨可居，被賣個好價錢，再之後呢？有幾個女人在丈夫家能過得好的？至於娘家，難道還會管你活得怎麽樣不成？記憶，期待，向往，這些東西當然比現實更美好，但，那些東西有多不靠譜，久居深宮的女孩子們未必知道。
“行吧，宮女的事情就這麽著了，放就放，依依從小也不是嬌養長大的，少幾個宮女沒什麽大事，但……”阿鬥一手扶額，“皇帝主要依靠的，應該是宦官吧？星彩，你別告訴我，那群宦官是被宮女們打敗的。”讓一群嬌滴滴的女孩子去看著一個病，額，毒入膏肓的老人家是沒問題，但，那群宦官應該不至於打不過女孩子吧？
男女之間的體力差距，大概還沒那麽容易被抹平。
“哎呀，事情給你辦了你還不滿意嗎？問東問西的你煩不煩啊？”星彩咬咬唇，趙怡會意地一巴掌拍上阿鬥腦門，阿鬥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被皇後拉去賞什麽桃花的清婉轉回自己如今的宮殿，看見阿鬥的刹那間，眼睛亮了亮，“六哥！”
“六哥，你一個人來的啊……”清婉脫下鬥篷，走進內殿，換了衣服，看一眼被宮女宦官簇擁阿鬥，皺了皺眉，語調中的失望顯而易見，
“怎麽就一個人來了，這麽多人難道都是鬼不成？”阿鬥明知道妹妹什麽意思，就是想調侃一下小姑娘。
“六哥！”清婉果然小女孩麵皮薄，差點就把手裏的扇子扔了出去，向著阿鬥哼了一聲，轉過頭，就是不肯看阿鬥一眼。
“這裏是後宮，不是東宮，想什麽呢你？”再繼續小姑娘怕是就真要惱了，阿鬥伸手彈彈妹妹的額頭，見好就收，“怎麽樣，回來之後還有人欺負你嗎？”
“還好啦，”清婉笑笑，“畢竟，六哥你這止小兒夜啼的能耐，可是越來越大了，誰都怕今天欺負了我，明天就被你剝皮抽筋了。”
“六哥有那麽可怕嗎……”阿鬥從宮人手裏端茶的手，差點把茶打翻在地毯上。天地良心，自己明明就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麵團子而已，什麽時候有了止小兒夜啼的功能了？
“她們願意跟未來的皇後，嗯，就是貴妃，自從前太子死後，宮裏一直都在傳，貴妃早晚得取代如今皇後的位置，她們願意跟未來的皇後走，誰有辦法。”清婉撇嘴，她以前的確討厭胡氏，但同樣，也對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沒什麽好感。現在，看在六哥的麵子上，她是可以對胡氏既往不咎，但是其他人嘛……
“那得看咱這位爹爹，還有沒有廢立皇後的能耐，”阿鬥冷笑，將茶一飲而盡，“好了，不喜歡以後就少跟她們來往，煩了就來東宮找六哥。”
“我是公主，又還沒嫁人呢，哪能隨隨便便出宮啊？”清婉沮喪的鼓起臉頰，在東宮的那段日子的確比在這裏舒服多了，別的不說，至少，沒人需要她行禮，他六哥也不會在意自己有沒有失禮。
“用不著你出宮，皇宮和東宮之間不是有門嗎，從那兒走。”阿鬥笑著拍拍妹妹的肩，“要是六哥不方便見你，就直接去找星華，這會兒宮裏還不安穩，過一陣子六哥再接你回去。”順便多見見郭攸之，嗯。
“那個，六哥啊……”清婉忽然有些吞吞吐吐，“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麽？”阿鬥皺眉，“婉兒，有話直說，什麽時候跟六哥都這麽不好說話了？”
“六哥，你是真的不知道，東宮和承天宮之間的那個門……是隻有皇帝才能開的嗎……”清婉抿抿唇，雖然他六哥犯上的事情也沒少幹，但是，這一道門對他也沒什麽威脅不是。
“真的？”阿鬥無比慶幸自己那口茶咽下去咽得早，否則，嶄新的地毯上噴上一口茶，確實很不好清理來著，“可是我要開門的時候，根本沒人告訴我不能開啊？”
“你身邊的內侍宮人都是胡氏的人，誰把咱們那位父親放在眼裏了？自然是你要開就給你開了。”清婉攤開手，“我看六哥你不笨啊，怎麽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啊，嗯？”
“誰說你六哥不笨了，你六哥是天底下最笨的人。”阿鬥垂眸，微笑。
回程的時候，阿鬥專門繞路去了一趟皇帝起居的北辰殿，即使星彩讓那些宮女們把這裏清理的很幹淨，甚至還專門用沉香熏過一遍，但，阿鬥還是聞得出這周圍的血腥味。
星彩，你到底做了什麽？
“主公怎麽這會兒就醒了？”董允冷冽的聲音喚醒阿鬥的神誌，阿鬥抬眸，看了一眼皺眉的董允，不由就有些心虛，“休昭，你怎麽這會兒……”
“臣夜半巡視，習慣了。”董允前世住皇宮二十年，如今就算家人已經來了長安，他也絲毫不覺得自己住在東宮有什麽不對勁。雖說中漢以後的侍中不比前漢之時，算不得執掌車馬輿服，侍奉起居的小官，而是漸趨貴重，侍奉左右，讚導眾事，顧問應對，不任雜務，甚至一度成了閑官，但……
他們季漢從立國的時候就缺人，三國之中，以季漢得人最少，朝中高官，曆來是一個人恨不得當幾個用，連丞相都兼任司隸校尉了，他區區一個侍郎幹點雜務又怎麽了？
至於阿鬥……自從董允升任侍中，尤其是後來董允他妹妹嫁入皇宮之後，阿鬥恨不得把宮裏所有事情統統交給董允，讓董允忙到腳不沾地，他就沒空管自己了。反正那些事就算是自己處理，最後也都得依著董允的意思，犯不著自己多走一遍程序。
所以，董允這個侍中幹到後來……我們可以換個詞，叫，管家。從漏刻宵禁，宮門啟閉，到膳食帳幄，衣服車輦，還有內庫出納，侍醫和藥，甚至宦官的官位升降他都管，這麽說吧，宮內除了嬪妃爭寵之外的事情，都是他董允說了算。
不過如果把她妹妹是婕妤的事情算上，其實後宮女人爭寵的事情他也……
所以半夜董允出來察看宵禁門戶和侍衛巡警，也都是習慣使然，卻沒想到，自家主公不好好睡覺，一個人在屋子外麵看什麽月亮？
“我說休昭，”阿鬥看一眼董允身上整整齊齊的衣服，再看一眼隨手抓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的自己，苦笑一聲，“你晚上不用睡覺的嗎？”
“宮禁之內，臣不敢衣衫不整。”董允歎息一聲，上前替阿鬥裹緊外衣，握住阿鬥微涼的手，皺眉，“就算到了春天，夜深露重，主公萬一受了風寒怎麽辦？”
“我睡不著，屋子裏悶，想出來走走。”阿鬥抬眸看著董允，微笑，“你不是也睡不著？明早南院放榜，我想去看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