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太子殿下？您怎麽……”郭攸然一個中級武將，他的身份自然不夠資格去當傳旨議親的使者，阿鬥派他去的最大原因就是補償自己和依依的婚禮郭攸之那群人不肯答應的遺憾，而真正帶了儀仗執事的使者，是甘霖。此刻，郭攸然無比慶幸太子還派自己去打了個前站，本打算先去館驛攔住使者，自己再回去勸諫太子和陛下。卻不想，在路邊的食店裏，郭悠然直接看見了回家的依依和陪媳婦回家的阿鬥。將兩人請進內室，行禮畢，郭攸然皺眉，“殿下可知，藤姑娘已經定親了？”
“依依不是退了一次婚的嗎，又定親了？我怎麽不知道，依依，你知道？”阿鬥轉向站在一邊洗手的依依。
“我定親了？我小時候的確定過親不錯，但，我是自己跑去退婚的好嗎，怎麽又來一門親事？”依依撇嘴，“我說郭將軍，您也別他們怎麽說您就怎麽信好嗎，說什麽給我定親了，怎麽我從頭到尾一點都不知道？”
“長輩給小輩定親，確實沒必要讓小輩知道的。”郭攸然看了一眼那兩位的表情，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依依你先別急，”阿鬥放下心，拍拍依依的手，搖搖頭，“這一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你哥哥們也不能亂說，恐怕是在你不在家的時候給你訂了親吧。隻是不知可否立下婚書，如果真的立了婚書，事情可就麻煩了。”聘禮和婚書都是婚姻確定的證據，隻不過，聘禮還能退，婚書一立，就算女子跟別人成婚了十幾二十年，拿著婚書的那家人還是有權力把女人搶回自己家的。
“那要真是他們背著我訂的親，我可不認。”依依擦幹手上的水，拿了一塊濕布巾坐在阿鬥身邊，“自己擦擦手。”
“姑娘，”郭攸然歎息一聲，“太子所料不錯，令兄奉了令堂之命，在您不在家的時候給您定下的婚事，聘禮是收了，至於婚書，臣沒問。”
“還真這麽幹了？他們怕是忘了當初我可是自己去退婚的人，居然還會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給我訂婚，我現在就回去找他們說理去！還有四哥！說好了的家裏有事跟我通風報信的，怎麽這麽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他也跟著大哥他們欺負我不成！”依依在這件事上絕對是個急性子，一拍桌子就要走。
“別急，依依，先說說接下來該怎麽辦吧，如果真的他們給你訂了親，還下了婚書，那咱們該怎麽辦？”阿鬥本來就不是智計百出的人，他太清楚藤家有多討厭自己了，隻以為人家是不願意妹妹嫁給自己連忙找人訂了婚。此刻，他素來倚重的那群人又不在身邊，有些慌神也是正常，至於為什麽這次阿鬥出門居然破天荒的沒人陪……
郭攸之那一群不到最後一秒不肯承認依依身份的大臣，阿鬥也不想勉強他們，問了一句之後，既然他們個個推脫有事不願意來，也就算了。
比起無所謂，甚至覺得少幾個人還沒人能打擾自己新婚燕爾的依依，星彩和星華倒是氣得不輕。一個寫了手詔出來，駢四儷六的檄文反正沒一個好詞，另一個就直接多了，直接就想去探望一下那群還在養傷的人。後來的結果，手詔被阿鬥截下來燒了，而星華則被依依微笑著攔了下來，“我還不喜歡人多呢，我的男人我自己伺候，犯不著別人跑來，說不定還會暗中離間我們夫妻感情，你說是不是？”
“無妨，你讓二舅先等等，我回家一趟，家裏同意還好，家裏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自己再去退一次婚！婚書燒了就是了，多大點事啊。”依依微微揚起唇角，眯著眼，“大哥早就應該知道，他逼不了我的。”你那邊的事情你料理了，那，我這裏的事情，就由我來解決。
“我陪你去。”阿鬥握緊依依的手，“這次要退婚的話，咱們一起去。”從現在起，他不要自己的妻子一個人去麵對任何為難的事情。
“好啊，不過，退婚的時候不許暴露太子的身份。”依依輕輕靠近阿鬥懷裏，我還想繼續去江湖上跟我的好姐妹們玩呢，你的身份要是暴露了，以後還怎麽玩啊！
“好。”阿鬥猜錯了依依的心事，還以為對方是不想讓自己背上強搶民女的罵名，心中感動，答應得很是爽快。
“臣陪殿下一起去。”這小兩口商量事情的時候就沒想著要躲開郭攸然，此刻，郭攸然算是清楚了，這樁婚事絲毫沒有更改的可能。而阿鬥身邊隻有一個依依，這姑娘又是個急脾氣，讓他們兩人回去，他著實不太放心。
“好，那我現在就給二舅寫封信，讓他繞繞路，晚點再來。”阿鬥笑笑，鋪開紙筆，依依研墨，向郭攸然微笑，“正好，也請郭將軍做個見證。”
一對小夫妻參詳了一路該怎麽做家長的思想工作。依依想自家兄長因為諸葛亮的事情從小就討厭阿鬥，若是拿太子的仁賢之名拿來說話，興許遠比那個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小郎君好辦得多。阿鬥是覺得，依依肯定比自己更了解她那幾個哥哥的，也就不亂說話，決定聽媳婦的就好。計議已定，依依和郭攸然一起上了南山，至於阿鬥，被依依勒令待在半山腰，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等自己派人下來找他了才準他上來。
阿鬥百無聊賴的坐在南山山腰，那是曾經兩人一次次幽會的地方。此刻已到了秋天，桂花的香氣漂浮在山野之中，濃鬱而醉人，想當初，自己還曾經在這裏和依依品茗閑談，見到過依依的一舞驚鴻，依依也曾經依偎進自己懷裏，半是撒嬌的讓自己教她學琴……
然後學不了兩下子就嫌棄按弦的手疼……
不過依依什麽時候再想學琴呢，還真是挺懷念當年暖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的，嗯。
依依是踢開自家的大門然後闖進去的，郭攸然幾乎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未來的太子妃如此有違閨閣禮數的行為，暗自擦了把汗，不過仔細想想，她在戰場上好像也沒辦法端著大家閨秀的禮數。再看一眼小姑娘臉上含怒含威的模樣，郭悠然不由把已經到了嘴邊的勸諫之詞咽了下去，暗自慶幸自己還沒跟這姑娘結下梁子，然後默默為看起來相當溫和甚至有些柔弱的太子殿下捏了把汗。你說太子怎麽就對這姑娘寶貝成那樣呢？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曾經那個動不動跟他吵幾句打一架的亡妻其實也是很溫柔的，不不不，分明就是賢妻良母還勤儉持家！至少當年她發火摔東西的時候，還是看著便宜的摔不壞的東西才摔的！
“我聽說有人給我訂婚了？怎麽回事？”依依回家之後，完全就是一副山大王的土匪模樣，倒是讓郭攸然覺得有些好笑。眼見依依轉進廳堂之後，郭攸然獨自坐下，欣賞著差點就被踢成幾塊廢木頭的木門，再回想一下在太子麵前雖未必守禮但絕對懂事的太子妃，郭攸然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為什麽太子妃不想讓太子從一開始就陪她回來……
“小妹！”三個哥哥正在努力告訴母親，小妹嫁給太子之後絕對不會幸福，攔住立馬就打算許婚的母親。是以，首先迎上來的，是興奮到直接用輕功越過花園的二嫂，“小妹回來了？快，快讓嫂嫂看看！聽你二哥說你去軍隊裏了？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去那種地方湊什麽熱鬧！”
“嫂嫂，我這不是還好著呢嘛，你看，也沒缺跟胳膊，也沒少條腿，臉上也沒留疤，不耽誤嫁人的，是不是。”依依縱然有滿肚子氣也不好跟嫂嫂發，兩人走在家中小徑上，挽住嫂嫂的手臂，依依笑著撒嬌，“嫂嫂啊，我問你，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是不是給我訂了親了，還收下了聘禮？”
“什麽聘禮，大嫂怎麽不知道？”大嫂從後院走出來，把小妹拉到身邊，仔細看了半晌，“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大嫂坐在內院都聽見了，不用見人就知道，肯定是咱們家小妹回來了！”
“大嫂當真不知道？”依依臉上嬌憨之色瞬間褪去，“大嫂，你可想清楚了，欺君之罪，藤家可承當不起！”
“這……這麽嚴重嗎。”大嫂有些詫異，“你大哥跟我說過這事，不就是推脫了一樁婚事嗎，怎麽就成了欺君之罪？”這跟君不君的有什麽關係？
“大嫂，也罷，我一時跟你也說不清楚，我大哥在哪兒呢，我去找他說！”依依一時後悔自己多口，連忙甩脫兩位嫂嫂，鐵青著臉進了中堂，向郭攸然揮揮手，“郭將軍，咱們走。”
“哎哎哎，你怎麽帶著男人就往後麵闖！”大嫂跟上來連忙攔住依依，“等一會兒，大嫂去把你大哥叫來，怎麽來了客人也不跟大嫂說，害得大嫂這麽失禮，嗯？”
“嫂嫂去找大哥，我來待客，這位郭將軍是我的朋友，大嫂你什麽時候也這麽重視男女之防了，江湖中人不是不拘小節的嘛。”依依壓下心頭的煩躁，她好像已經嚇到嫂嫂了。
“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咱們家裏到底是什麽樣的，難道你忘了？”二嫂輕輕點點妹妹的鼻尖，“嫂嫂去取點好茶來，你先陪人家說說話，嗯？”
“三嫂呢？”依依皺了皺眉，自己今天的動靜大得連不喜歡出門的大嫂都驚動了，三嫂沒道理不出來的啊。
“你三嫂的孩子才多大，這會兒忙著看孩子呢，否則，她哪還能讓二嫂第一個見你？”二嫂笑笑，揉揉依依的長發，“去吧。”
“姑娘，”郭攸然看依依終於有功夫跟自己說話了，皺起眉，“方才您和二位夫人的話臣都聽到了，難道定親之說，當真是假的嗎？”
“幸好這事兒還沒捅到旁人麵前，到時候二舅直接帶著儀仗來了他們再這麽說，肯定是包不住的，”依依坐在椅子上，抿抿唇，“真是，也不知道我那群哥哥們怎麽想的，這彌天大謊也敢扯。”
“他們為了你連欺君之罪都不怕了，你個小沒良心的，還怨你哥哥，嗯？”四哥走進中堂，笑著捏捏小妹的臉，“你知道你大哥剛才說什麽嗎，哪怕自己一命歸西，也不能把你推進皇宮這個大火坑裏。”
“我知道大哥護著我。”依依撅起嘴，“可，我也就是想嫁給他而已，真的就這麽難嗎，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不信他會對我好呢，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你可想好了，丫頭，”四哥歎息一聲，他承認自己喜歡這個妹夫，但是，他也必須承認，就自家妹夫這個太軟的性子，對於他們的未來，他是有點擔心的，“就算他願意對你好，但是，他身邊有太多人不喜歡你，那些明裏暗裏的排擠，你覺得，他除了讓你忍著之外，還能怎麽保護你？”
“四公子此言差矣，”郭攸然忍不住插嘴，“以太子妃之尊，還有誰能欺負得了令妹？”
“將軍不明白，”四哥搖搖頭，靜靜看著自家妹妹，“你嫁了他，就是太子妃，將來還會是皇後，四哥肯定護不住你，他又是那麽一副柔軟到過分的性子，他也未必護得住你，到時候，你怎麽辦？”他曾經也是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如果說她對自家妹夫有什麽不滿的話，就是這一點了。他知道自己勸不住這個對嫁給阿鬥已經算是執念的妹妹，妹夫也不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前功盡棄另娶他人，他隻是希望妹子能把事情都想好，至少，做個心理準備。
“四哥你覺得，我是會任人欺負的人嗎？”依依微微掀起唇角，“而且，你也說了，我是皇後，天底下有幾個人能欺負得了皇後的？他的脾氣好，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有人欺負他的妻子，否則，星彩也不可能喜歡他。”
“也罷，你比我了解他，”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而且，或許妹子說得沒錯，阿鬥畢竟是皇帝，他脾氣再好，唯我獨尊四個字，也已經寫到了骨子裏，“但是，不管出了什麽事，記住，你還有個四哥呢。”自己的確不會齊家治國平天下，考不得科舉做不得官，但，隻要自己足夠有錢，隻要自己手裏握著足夠的資源，四哥覺得，自己總還是有資格跟妹夫說兩句話的，“行了，一會兒你大哥來了，你記得好好問問他，給你定的是哪家公子。”
“大哥……”依依看著走進廳堂的大哥眼圈泛紅雙眉緊皺的樣子，滿腔的怒火不由就熄了一半，生出一股歉意來，“大哥，對不起，是小妹不懂事……”
“你還知道，離家出走還上癮了是不是？”大哥瞪了一眼自家從來不讓人省心的小妹，許久，歎息一聲，揉揉妹妹的頭發，“別怕，不管出了什麽事，大哥還在呢。”語畢，在依依的一雙淚眼之中轉向郭攸然，“將軍去而複返，不知……”
“太子妃說她對定親之事並不知情，可否請莊主……”郭攸然決定自己先找個法子把話題岔開，免得太子妃繼續和哥哥吵起來或者哭起來，不管是哪一種，自己一個外人坐在這兒都夠尷尬的。
“說來慚愧，”藤宜元歎息一聲，命弟弟奉上茶水，“小妹當年離家出走，就是為了自己的婚事和我等不和，我等無奈，也隻能依了她，答應讓她和山下南山書院的小公子訂了婚，至於聘禮，哪還用我們收，她自己早就收了。”
“嗤……”依依笑出聲來，連郭攸然也鬆開了一直緊皺的眉頭，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各位這個欺君之罪可是逃不開了。”
“將軍何出此言？”藤宜亨捧著茶，皺眉。
“山下的書院荒廢已久，你們又是和誰去訂婚？”郭攸然強忍著笑意，決定好好調戲一下自己這個不說實話的部將。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後來，書院搬了地方，荒廢雲雲，倒也不算。”藤宜利怕大哥二哥說漏了嘴，連忙搶在前麵，卻不知，對麵三個人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也就是說，兩家至今還通著音訊？”郭悠然玩夠了，打算見好就收，依依卻不答應，“那，阿鬥哥哥有沒有寫過信，拿來給我看看，我走了一年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學問又精進了。”
“你不是都要嫁給太子了嗎，還管人家精進了沒有？”藤宜元現在隻能陪著鬧，點點妹妹的前額，佯裝怒意，“我一會兒就寫信給先生，說某個小丫頭又要退婚了。”
“不用你寫，我現在就去找他退婚。”依依已經快忍不住了，“你隻要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就行，退婚的事情我自己去。”
“好了，太子妃，您也該玩夠了。”郭攸然一手扶額，實在是同情這位藤莊主，起身，向藤宜元抱拳一禮，“欺君之罪，罪責非輕，莊主這破綻百出的瞎話，還是別繼續編下去了。”
“這……”藤宜利連忙起身行禮，“此事都是小子的主意，與二位兄長無關，請將軍……”
“今日之事不說出去也就是了，仲瑜，你也是，”郭攸然忍不住有些嫌棄自己的部將，“你和薑伯約薑將軍比鄰而居那麽久，軍隊之中見麵機會也不少，居然都沒認出來人家嗎？”
“這……”藤宜亨低下頭，“薑將軍出身天水薑氏，身居高位，也屬常事，而且太子……”
“行了吧，你們說的那位南山書院的公子，就是我朝的太子。”郭攸然笑著拍拍藤宜亨的肩，“所以，知道你們的瞎話編的多不靠譜了？”
“所以，大哥這是答應我和阿鬥的婚事了？”依依眼中甚至放著光，湊到大哥身邊，握住藤宜元的衣袖搖晃著撒嬌，“大哥你就答應吧，你最好了嘛，是不是是不是？”
“也罷，姻緣天定，原本就不是旁人拆的開的。”藤宜元扶著牆才勉強站穩，歎息一聲，“隻是，小妹，嫁進皇家不是容易的事情，後麵所有的苦頭，都隻能你自己吃了。”
“我意已決，無需多言。”依依仰起頭，雙眸之中，星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