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葉無垠（6）
陳昱就是那個強.奸犯。
這個猜想，令陽樰感到不可思的同時, 又隱隱地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合理感。
她的直覺向來精準。
能做的, 陽樰都做了。剩下的，則要等警察的調查結果。
陽萩似乎是出去查什麼案子了, 不在局裡。她想了想，還是沒給他打電話說這兩天發生的事。
走出警局，外面陽光燦爛, 已然帶上了初夏的溫度。
文父文母總算是妥協了, 文玥的情緒也穩定下來。她看著一家人往反方向慢慢走遠，文琪攙著妹妹, 和父母到底有了隔閡, 跟他們拉開小半米的距離。
走出去十幾米，文琪回頭朝陽樰揮了揮胳膊，哭紅的眼裡盛滿感激。
陽樰微微笑了笑，也同她揮手告別。
看著一家四口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頭, 她走出兩步，給文琪發了條簡訊。
「你沒有錯, 文玥也沒有錯，你們都是很堅強的好女孩兒。一切都會好的。」
陽光溫暖, 微風和煦。
陽樰心裡堵著酸澀的悶意, 忽然很想見到衛捷。
**
工作室。
商業中心的寫字樓高聳入雲，落地窗像一塊澄澈透明的電影熒幕, 外面的車流不息的延綿城林與蔚藍無雲的天際組成喧囂的寫實電影, 在上面緩慢播放。
蘇鯉沒有帶單反相機, 退而求其次，掏出手機，對準高低各異的大樓與天際相連的地方，無精打采按了兩下快門。
拍完她就嫌棄地嘖了一聲。
這手機拍出來的就是沒有單反好看。
興緻缺缺地刪掉剛拍好的照片，她撓了撓眉骨，轉身回到衛捷坐著的電腦桌前，手機角抵著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圈，「怎麼樣啊，衛老闆，還滿意嗎？」
衛捷滑鼠一點，放大下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模特穿著黑色的一字肩開衩禮服，禮服上勾勒著金色的暗紋，長裙拖地，鏡頭定格在她邁腿向前走時裙擺掀起的張揚弧。模特長腿細腰，暗紋顯現在聚光燈下，氣場冷艷又高貴。
他神色冷淡又慵懶，粗略掃過幾眼，就換下一張了。
「您就放心吧，」蘇鯉打了個呵欠，「你說的這幾張，我全都給你後期處理得細到不能再細了。」
衛捷偏頭問：「原片還在嗎？」
蘇鯉近視，今天出門忘了戴眼鏡，她湊過去一點，眯眼在屏幕上搜索一番，敷衍地抬手一指，隨意得都沒指對地方，「在呢，就旁邊那個文件夾。」
衛捷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避了避，點開旁邊的文件夾。
辦公室外面，陽樰根據前台告訴她的路線摸到工作室大門口，小心翼翼地往裡探了個腦袋。
太衝動了，為什麼要來？
她有些懊悔，衝動反被衝動誤。
胡淖最先發現門口有個人，伸著脖子悄咪咪端詳了會兒，驚喜地叫出聲：「哎，嫂——」他急忙打住，硬生生掉了個頭，「陽樰！」
陽樰伸爪子跟他打了個招呼。
蔣南端著水杯以一個倒退的腳法往後走了兩步，向她這看過來，表情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別在門口傻站著啊，快進來。」
陽樰撓撓臉，「不會打擾你們工作嗎？」
「沒事兒，胡淖他們忙，我陪你。」蔣南說，「你來找衛哥？」
陽樰拖著含含糊糊的長音啊了一聲，不自然地道：「我恰好路過。」
蔣南高深一笑，看破不說破，把人拉進來，非常體貼地解釋說：「那你等會兒，衛哥在裡頭談正事，馬上就好了。」
「……」
陽樰臊得慌。
蔣南倒了杯溫水給她，她接過來捧著慢吞吞地抿，和蔣南閑聊。這時一個年輕男人拿著類似圖紙的一沓東西經過，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陽樰皺眉。
蔣南趕忙道：「周封，這衛哥家——」屬字還沒出口。
周封語出驚人：「小公主？」
陽樰一懵，隨即茫然地眨眨眼：「啊？」
蔣南震驚。
她看變態似的睨他，嫌棄道：「周封你這個人有問題，人小姑娘再可愛你也不能這麼輕佻吧。」
周封一噎，尷尬地說：「我沒……」
他又往陽樰臉上飛快地掃了兩眼，確信這個小姑娘就是衛哥曾經跟他提到過的「小公主」。
陽樰看了看周封，又看回蔣南，眼神詢問這是誰。
蔣南：「對哦，他上次又是沒去吃飯，你沒見過吧？周封，衛哥的助理。」
陽樰哦一聲，點點頭，面向周封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陽樰。」
「你好你好。」周封撓撓頭，還想說什麼，低頭看到手裡的圖紙，猛然一驚，「先不聊了，我把東西拿進去給衛哥。」
蔣南叫住他：「蘇小姐還在裡面呢，你等會兒再拿進去吧。」
「蘇小姐還沒走嗎？」
「沒有，先不急。」
陽樰咬著紙杯軟趴趴的杯沿，掀了掀眼皮。
蘇小姐？這個稱呼著實耳熟。
不知哪兒來的又一股衝動。
「周封哥，」陽樰突然插話道，「我幫你拿進去吧。」
被漂亮的小瓷娃娃一樣的姑娘稱「哥」，周封腦子一暈乎，說話都磕絆了一下：「不、不太好吧。」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哪有讓外人幫做的道理？
蔣南眼睛一亮，和那邊一直探頭探腦的胡淖打了個照應，不由分說從周封手裡拿過圖紙，「哎呀，就這麼件小事兒。陽樰幫幫忙，衛哥也不會扣你工資的。」
「不是這個扣不扣工資的……」
那邊胡淖驀地出聲喚道：「哎，封啊，你來幫我看看，我這衣服這麼設計合理不？」
周封左右為難，手忙腳亂。
就在他舉棋不定的這會兒功夫，陽樰已經默默地抱過圖紙，往辦公室走過去了。
陽樰停在辦公室門口。
本來心口就堵得難受，來了反而更堵了。
這叫什麼事兒啊？
聽不見裡面的聲音，她心一橫，敲門。
「請進。」
衛捷的聲音隔著厚重的玻璃門板傳出來。
心跳沒來由地有些快，陽樰抱緊了懷裡的圖紙，推開門，先往裡頭探了一眼。
落地窗外陽光明媚，天光正好。
一男一女逆著光，前者坐在電腦後面，後者提不起勁兒似的一隻胳膊撐著辦公桌，身體微微下傾，另一隻手戳在電腦屏幕上。
兩人離得，不遠不近，距離安全。
但陽樰瞅著，怎麼都跟眼睛里進了根刺兒似的。
她抿抿唇，小身板從門縫裡鑽進去，輕輕帶上門。
陽樰聽見那個蘇小姐有些倦懶的御姐音，有點兒衛捷說話的調調：「這張你要是覺得行，我回去還可以再修一修。」
衛捷說：「不用，之前那些夠了。」
蘇小姐聳聳肩，「隨便你，你是甲方你說了算。」
哦，合作關係。
陽樰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把圖紙擱在辦公桌一角。抬眼去看旁邊那位蘇小姐。
和橙子的說法對得上，是個很好看的厭世臉美女。
衛捷工作時很專註，仔細對比著時裝秀上拍攝的T台照片，眉頭淡淡蹙著，沒有注意進來的小姑娘。
倒是蘇鯉，察覺到小姑娘的目光，懶洋洋地看了過去。
這一看，她頓時精神一振。
陽樰見衛捷真沒注意到自己，臉頰鼓了鼓，轉身想走。
「等等。」
蘇鯉繞過辦公桌，快步走到陽樰身前停下。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陽樰急剎了一下，維持平衡地往後退了半步。
衛捷終於抬起眼皮，沒料到小姑娘來了，微微一愣，眼角揚起笑，「小樰妹妹。」
陽樰轉身，腳尖碾著地板，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乾巴巴的一聲：「啊。」
衛捷眯了眯眼。
蘇鯉方才還寫滿了「老子好睏好累你說什麼我不想聽」的臉上現在精神抖擻，端詳著陽樰，繞著她轉了兩圈，眸光閃亮，興緻勃勃：「小樰妹妹？有興趣拍私影嗎？」
陽樰懵：「啊？」
蘇鯉食指點著下巴，語速很快：「你想拍什麼類型的？常服、JK制服、古裝、漢服，還是Lolita？唔，最普通的那種藝術照也行。哦對，Cosplay我也可以的。拍攝後期一條龍哦，考慮一下？」
陽樰：「……」
衛捷皺了皺眉，起身過去，將陽樰拉到自己身後，語帶警告：「蘇鯉。」
蘇鯉翻了個白眼，立馬蔫巴了下去，變回那副半死不活的萎靡樣子，嘖一聲。
「那個……」
一直沒反應的小姑娘從衛捷身後歪出個腦袋，咽了口唾沫，眨巴眨巴眼睛，清脆的聲線里抑制不住的甜與欣喜：「蘇鯉姐姐？走一個？」
蘇鯉神情一亮。
衛捷：「……」
**
陽樰很久沒有拍過私影了。
大學時她時不時會穿著自己的洋裝找攝影師拍一套照片自己收著，畢業后當初一起玩的那些小姐姐淡了聯繫的淡了聯繫，不再穿洋裝的不再穿，現在最鐵的連歆也把洋裝賣了。
世事易變。
和蘇鯉愉快地交換完聯繫方式，陽樰蹦躂著出了辦公室。
什麼衛捷，什麼眼中刺兒，都是狗屁。
沒多久，蘇鯉從衛捷辦公室出來，離開的時候笑眯眯地摸了把陽樰的小臉，口吻孟浪得像個登徒子：「小妹妹，別忘了聯繫姐姐哦。」
陽樰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衣服口袋，名片在裡頭好好躺著呢。
蘇鯉心滿意足地離開，衛捷跟著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倚在門邊，敲敲玻璃門，懶懶地揚聲：「陽樰，來我辦公室一趟。」
陽樰：「……」
你當是高中校園啊。
工作室里的大伙兒悄悄停下手頭的事，靜靜觀察。
陽樰嘴唇快速地小幅度翕動，不知在念叨什麼，蝸牛似的挪過去。
「幹活。」衛捷瞥了眼將近十雙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眼睛，將靠近的小姑娘輕輕一拽，順勢關上辦公室的門。
衛捷的氣息忽然貼近，陽樰心神恍了一瞬，聽見他慢慢地問出聲：「小樰妹妹，你剛剛吃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