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漫漫征途
哥舒迷奴披散著黑發立在城頭。
早春的拔汗那盆地,依舊是北風占據主導地位,但具體來說,俱戰提之地並非完全如此。
俱戰提北麵是厚達兩百多裏的恰特卡爾山,雖然山勢不高,但終究阻擋了一些風勢,而在俱戰提的南麵則是高聳的阿賴山脈,山頂積雪終年不化。
阿賴山脈的厚度同樣超過兩百裏,在其更南方則是帕米爾高原、興都庫什山脈,早春時分,那裏同樣孕育著強大的冷氣旋。
於是,至少對於拔汗那盆地來說,北風、南風勢均力敵,隆冬時節自然以北風為主,而到了其它季節,南方又占據上風。
而對於俱戰提來說,由於他正好位於拔汗那盆地與河中平原的交匯處,風勢就異常複雜了,用變幻莫測來說也不為過。
於是,高大肥碩的哥舒迷奴幾乎有兩尺長的烏黑濃密的頭發被吹得四處飄散,由於風勢猛烈,幾縷頭發還不時擊打在他的麵部。
留著濃密絡腮胡子的哥舒迷奴渾然不覺。
在他的左手臂彎裏,抱著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女童,女童倒是全身裹在厚厚的皮衣裏,小臉被冷風吹得生疼,不過哥舒迷奴依舊抱著她迎風立著。
女童自然是他與金絲凱亞所生的第二個孩子了,哥舒迷奴當上東曹國國王,並被大唐冊封為遵義王後兩人便很少在一起了,按照祆教教義規定,就算兩人關係甚佳,一年之內在一起的時間也隻有一個月。
何況他是國王,可以擁有無數妻妾。
女童自然是迷茫的,她尚未從一場驚變中緩過來,幾日前,她失去了母親和兄長,眼下,據說是她父親的大漢雖然對她嗬護有加,可她依舊沒有感到半點安心。
前麵說過,俱戰提城是建在靠近藥殺水的一處山丘上,城池自然在山丘中心,但也有靠近山丘邊緣的地方,眼下哥舒迷奴父女就站在此處,城池東南處。
“婉兒,瞧見沒有,那是碎葉軍,什麽是碎葉軍?嗯,那是一幫陽奉陰違,縮在大唐的影子下幹著非法勾當的一夥人,他們是異教徒,沒有信仰,無君無父.……”
“可母親說他們是這世上最好的勢力和人類.……”
“住口!你母親身為本教聖女,卻被魔鬼蒙蔽了雙眼,更被……,哎呀,反正不是什麽好事”
“既然碎葉軍是魔鬼,可父親你為何還要讓他們過去?”
“他們雖然是魔鬼,但父親總算在裏麵待過一段時間,父親與他們不同,是虔誠的祆教徒,崇信灼灼烈火,恩怨分明,何況他們聲稱要沿著波悉山長途演練,隻有四五百人,也不會對我國、拔汗那國造成大的影響,思慮再三,便由他去了”
“父親,聽母親說,他們占據了真個河中,從最東邊的康國到最西邊的安國,有幾百裏長,更往西深入沙漠的話,想要幾千裏都行,他們為何舍近求遠來到此地?”
歌舒婉兒的話警醒了哥舒迷奴,他親了一下女兒,卻滿不在乎:“就算如此又如何?才區區四五百人,又何能為?”
……
這邊廂哥舒迷奴讓聲稱來到拔汗那盆地操練的碎葉軍進入了盆地南緣,那邊廂南弓熙帶著五百山地營士兵沿著那密水河岸向著上遊盡頭開拔了。
河中戰事結束後,孫秀榮在河中一氣招募了十四個少年兵營,大致是按照大國兩個,小國一個的規製來招募的,初步訓練完成後就完全打散編成正式的營頭,其中有兩個編成了山地營。
既然是少年兵,自然都是跟以前他在納倫盆地一樣,招募的十五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少年了,其中各年齡段的人數相差無幾,此去克孜勒蘇河河穀,路途艱險,極有可能麵臨莫測的敵人,就隻能在裏麵挑選年紀大的精銳了。
最後南弓熙從十七歲以上的少年兵中揀拔了五百人,他倒是想抽調更多人,不過由於道路實在艱險,尚未成年的少年兵能不能堅持下來絕對是一個問題,故此,想來想去,他還是帶上了年紀稍大者。
從彭縣(彭吉肯特)出發,沿著那密水兩岸行走,約莫有一半路程是騎不了馬匹的,隻能步行,更前麵的巴特肯河、柯克河更是如此,勉強帶著也不是步行,不過沿途的消耗極大,速度估計還比不上步行。
於是,他抽調的五百人都隻能步行。
不過,既然是山地營,在體能上就是強項了,他的山地營如果以急行軍的速度前進,每日能前進一百裏!
當然了,考慮到可能會在克孜勒蘇河河穀遇到敵人的騎兵,在李進才的建議下,南弓熙帶著的這五百人的裝備還是很齊全的。
人手一件棉甲,還有一件羊皮大氅,一件雨衣,準備在翻閱雪山時使用;
每人一具兩石力的強弩,一斛加強到五十支的箭囊,騎兵用一斤重的震天雷五枚;
人手一杆虎槍,一把雙手橫刀,每十人一麵五尺長的大盾,大盾重十斤;
為了應付長途行軍以及翻越雪山時造成軍靴的損壞,每人還多帶了一雙;
每人攜帶十五斤幹糧、水囊一個。
這麽一看,每人所需要攜帶的物資總重量在三十五斤左右,不過碎葉軍普通營頭長途演練時攜帶的物資就是這個數,而山地營則需要加到五十斤,故此,雖然路途艱險,攜帶物資眾多,但還在承受範圍裏。
在這個時代,嬰幼兒夭折率奇高,能夠活下來並順利長大到十七八歲者無一不是天賦異稟,抵抗力強的人,而能夠選入碎葉軍更是出類拔萃的,經過接近一年的訓練後,也是時候拉出去操演一下了。
若是沒有石國公主這件事,南弓熙原本準備沿著大山,將隊伍拉到南麵的鐵門關奔襲一番的,眼下的路途更長、更險峻,倒是更能體現訓練的成果。
作為碎葉軍自己的領地,那密水流域自然已經被細細探查了一番,引入弓月部牧戶後,沿途也設置了驛站,一句話,在六百裏的那密水流域山地營的急行軍可用輕鬆愉快來形容。
為了減少對軍靴的損壞,在那密水流域,山地營都是穿著草鞋在行軍,到了那密水的源頭就不行了。
地勢一下拔高許多,以往隻能在遠處遙望的雪山猛地出現在眼前,雪山附近的氣候變幻莫測,風勢極大卻沒有規律可言,若是以前沒有探索過,雖然隻有二十裏,但雪山眾多,看起來也相差仿佛,猛地鑽進去後絕對會茫然不知所措,進而迷失方向的。
幸虧以前南弓熙帶著少數精銳探查過,手中又有碎葉軍出產的指南針,在白日裏,辨別風險完全沒有問題。
他們抵達巴特肯河之前的雪山群隻花了五日,但來到雪山下麵後一個不好的事情已經出現了。
山腰的雪層開始融化了!
雖然還隻是隱隱約約漸漸地融化,但如果想要盡快通過這二十裏的雪山群,就一刻也不能耽擱!
新的山地營組建後,自然會從以前的山地營裏抽調部分人員加入進來,康孝榮也在其中,由於他有以前跟著俘虜穿越大山的經曆,雖然隻有十六歲,還是被南弓熙帶上了,他也是整個隊伍年紀最小的人,但卻是這支隊伍的都虞侯。
康孝榮在鐵門關郡那段時間,作為山地營的一員,也曾跟著隊伍北上在雪山附近曆練過,自然明白眼下的凶險,他立即向南弓熙建議道:“都尉,不能耽擱了,必須立即行動!”
南弓熙說道:“可是馬上就要天黑了,在夜裏抹黑過雪山,到處都是冰窟窿,一不小心掉進去就全完了!”
康孝榮搖搖頭,說道:“最近月色很好,況且離徹底天黑還有小半個時辰,讓來過此地的人穿著帶著釘套的靴子,用虎槍探路,帶著小紅旗,走一路插一路,探路的人用繩索連在一起,就算遇到冰窟窿也能防備一二”
康孝榮想了想,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也罷,這條路我親自走過,你帶著隊伍在後麵跟著,我先上”
此時康孝榮沒有更他爭執誰先上的問題,因為他從未走過此路。
他們的運氣不錯,天色完全黑下來時,雖然途中險象環生,幸虧沒有攜帶大牲口,所有的人全須全尾地來到了雪山那頭的半山腰,此時隻要溜下去就能抵達巴特肯河源頭了!
不過,或許是途中太過驚險,也或許少年心性,不隻是誰迎著雪穀大喊了一聲。
就是這一喊讓山地營陷入了絕境。
一開始還沒什麽,不過就在山地營全夥從半山腰向下滑動時,一個意外發生了!
他們這一麵山坡發生了雪崩!
此時,已經有一半的人已經滑到了山底下,不過還有一半的人正在山上滑動,當崩塌的雪層從山頂滾滾而來時,他們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山地營,瞬間就將他們全部吞噬了!
而在山下的人在南弓熙的聲嘶力竭的招呼下躲到了遠處,勉強逃過了一劫,落到山底下的雪層又向前奔行了幾丈遠才最終停下來。
此時,天色完全黑下來了。
剛才還布滿了向下滑動少年兵的山坡完全籠罩在一片寧靜的白色裏,雪崩過後,周圍的風勢似乎也小了起來,更增添了幾分靜謐。
看著這山坡,南弓熙不禁傻眼了。
雖然在山地營的操典裏有對專門針對雪山的篇幅,不過真正落實起來則又是一回事,何況還是少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