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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江南移民

  雪崩停歇之後,平安來到山下的少年兵瘋了似的衝上了山坡,南弓熙急得大喊:“動作輕一點!聲音小一點!”


  不過這些人卻管不了這許多了,上麵有他們的袍澤,豈能置之不理?

  他們運氣不錯,雖然已經來到晚上,不過月色皎潔,加上雪山反射,能見度還不錯,但他們衝上來時不少埋藏的較淺的少年兵立即被挖出來了,等到半夜時,大部分被掩藏的少年兵都成功得救了。


  不過依舊有四十人下落不明,最後還是一名眼尖的少年兵發現了蹊蹺。


  “都尉.……”


  他小聲呼叫著南弓熙。


  等南弓熙爬上此人的所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處正好位於山腰道路上,所有的少年兵就是從這裏出發滑下去的!估計是受到了雪崩的震動,此地表麵的雪層完全脫落了,露出了下麵深褐色的土壤,而在土壤中間赫然顯出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


  裂縫寬約一丈,舉著火把向下映照時,隻見裂縫裏麵布滿了冰層,不過眼下冰層卻都是四分五裂,應該是少年兵落上去後破裂的,南弓熙將一塊小石子扔了下去,許久也沒有聽到聲響。


  作為山地營,部分士兵自然隨身攜帶者著繩索,繩索接起來時多高的山也能爬下去,在南弓熙的注視下,那人便自告奮勇下去營救可能的跌落者。


  南弓熙點了點頭,此人身形較小,體力卻極好,平素在攀登的科目中一直高居第一。


  “小心一點,記住,每隔十丈打上一顆鐵釘,將繩索上的鐵環套上去”


  那人鄭重地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便舉著一根火把下去了。


  此時南弓熙最擔心的就是火把堅持不到裂縫最下麵便熄滅了,便叮囑道:“下到最下麵時,隻在周圍尋摸一陣立即上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那人終於上來了。


  “如何?”


  南弓熙趕緊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根據冰層破裂的形狀,應該有人落下去才是,下麵最深處約莫五十丈,最下麵應該是一條凍得結實的河流,我仔細看過,上麵有碎葉軍士兵套著釘套的馬靴留下的痕跡,不過卻不見一個人影,更沒有見到任何我軍的物品”


  南弓熙終於鬆了一口氣,暗忖:“這些人不幸落下去時多半被層層冰層阻攔後減緩了下降的勢頭,自從雪崩發生直到我等將袍澤全部從雪堆裏刨出來至少過去了半日,他們在下麵也等的不耐煩了,便沿著地下凍河去探路了”


  “也罷,我等已經耽誤了一夜了,白日抵達巴特肯河後必須要歇息,這又是半日,他們有四十人,身上也有繩索,探路不成後應該會回到原地,然後利用登山釘加上繩索上來的”


  便在此地留下三個士兵,然後帶著剩下的士兵離開了,在天命前趕到了巴特肯河河穀。
……

  從裂縫中跌落的正好有殿後的康孝榮,當他跌落時,也不知撞碎了多少塊從兩側伸出來的冰層、冰柱,幸虧與他一起跌落的人都穿著羊皮大氅、棉甲,都戴著寬簷鐵盔,在如此厚實的包裹物遮護下,當最終落地時,雖然渾身疼痛無比,但完好無損的依然有三十人。


  但有十人卻受了輕重不同的傷,有的大腿骨折了,有的胳膊骨折了,也有的在劇烈的跌落時頭盔被碰掉了,頭部受了重傷。


  一同跌落的還有一位醫務兵,不過他也受了重傷,最後康孝榮還是在他的指點下對骨折的袍澤進行了簡單的護理。


  眼下的問題是,“雖然我等可以用繩索爬上去,上麵的人過一段時間也能發現端倪,但這之後還要過一道同樣的雪山,還要麵臨可能的雪山融化帶來的洪水襲擾,這些傷員肯定是過不了巴特肯河與柯克河之間的雪山了”


  “我等是沿著河流往東走的,不過直接朝南走也能接上克孜勒蘇河,剛才我用指南針查過了,裂縫的一側正是通往南方的!若是能抄近道抵達克孜勒蘇河河穀,對於傷員來說是最好的,何況,我等現在山下以下幾十丈處,這裏是雪山正中,越往南,地勢應該越低才是”


  “越低,氣候就越暖和,對傷員就越有利”


  於是趕緊掏出炭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一行字,大意是因為要救助傷員,便直接沿著裂縫南端走了,期望在幾日後在克孜勒蘇河河穀相見,雲雲。


  而那位從山上下來的少年兵由於一個人下來,心慌意亂,加上緊張過度,並沒有發現那張壓在石頭下麵的紙條。


  等到白日時,當留在原地的幾位士兵再次下去時才發現了這張紙條,得到這個消息後南弓熙便沒再理會此事,他相信康孝榮會成功地將傷員帶到克孜勒蘇河河穀。


  由於有指南針的指引,康孝榮等一行四十人便朝著正南方向跋涉而去。


  此時,如果繼續向東走的話,至少還有兩百裏的路,不過若是徑直往南,則隻有百裏就可抵達克孜勒蘇河河穀。


  康孝榮等預料的不錯,越往下,地勢越低,氣候也越暖和,一日後他們成功抵達了一處有著檜柏樹林的地方。


  檜柏樹,與梣樹一樣是西域常見的樹種,也是孫秀榮在熱海附近用來建造船隻的木材,極為耐寒耐旱,還極耐腐蝕,有這種樹木在,附近肯定是有河流的,眾人不僅既興奮又愁苦起來。


  傷員中兩名頭部受傷的少年兵此時終於支撐不住了,他們受重傷後,在雪山還能拚著一口氣跟著大隊來到山下,不過到了此處這一口氣再也繃不住了,兩人先後犧牲了!


  康孝榮思索再三,決定將這兩人就地掩埋了,做好記號後準備來日再遷回本土。


  半日後,在他的帶領下,剩下的人沿著一條奔向南邊的河流繼續蹣跚而行,第三日終於見到了一條奔湧的大河!


  如此寬闊的河穀,夾雜著冰塊的河流自然就是克孜勒蘇河了。


  不過眼下康孝榮等還不能走上那條河穀。


  河穀上布滿了人群!


  這正是一支遵從大唐聖天子號召從江南自願遷到新設置的識匿鎮的移民!

  由於都是大戶人家,隨行的護衛不少,故此,護送這些移民的唐軍寥寥無幾,由於正好有一支調到識匿鎮的朔方軍虞侯軍隨行,這隊人馬有驚無險地來到了此處。


  這隊虞侯軍的頭目叫李光進,今年才二十一歲,卻是前朔方軍大將李光弼的親弟弟。


  自從孫秀榮大鬧漠北之後,李隆基、李林甫對於親近孫秀榮的大唐官員、軍將自然進行了梳理,諸如李泌、邊令誠、魚朝恩一概不用,而對於同樣出身契丹部落的李光弼也讓其在長安閑散了一段時間。


  反而是大同軍使郭子儀最近高升了,成為朔方軍的節度使。


  曆史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奚人五部消失了,不多的奚人部落都匯聚在沒有跟著孫秀榮西遷的契個部大酋楊守忠旗下,成了霫部的一部,而契丹八部也變成了十部,基於此,朝廷自然不會讓李光弼在靠近契丹的地方帶兵。


  在長安閑散的那段時間,從十五歲便一直跟著李光弼的李光進主動申請來到安西,當然了,這裏麵何嚐沒有李光弼的安排和默許?


  得知哥舒翰將其長子歌舒曜送到碎葉軍後,原本對大唐絕對忠心無二的李光弼也動心了,暗中將自己的弟弟送到安西也不是難事。


  何況,他身上他掛著兵部右侍郎的虛銜。


  李光進跟隨遷往識匿鎮的江南大戶進入克孜勒蘇河河穀時,身邊還有十名銀鞍契丹直,自然是遷到幽燕一帶他父親的嫡係部下。


  這一撥江南大戶約莫三百多戶,不過每一家至少有三十人,於是整個隊伍便接近萬人!


  每一戶至少有五名護衛,再加上李光進從中調度,千餘人的軍力在如今大唐在經過高仙芝連番山地作戰後已經將克孜勒蘇河兩岸牢牢控製在己方的地方應該高枕無憂才是。


  不過李光進卻眉頭緊皺,自從踏入河穀後,從未有舒展的時候。


  來之前,他拜訪過高仙芝,高仙芝倒是沒有說大話,而是說了真話。


  “你是李侍郎的弟弟,來到識匿鎮曆練,本官十分歡迎,不過安西之地唐軍並不多,不可能每一撥移民都要唐軍護送,那樣耗費太大了,既然都是大戶人家,家丁就不在少數,你將彼等集中起來,應付一些個山賊馬匪還是不成問題的”


  “山賊馬匪?”


  “嗬嗬,在昆侖山以南,是信仰苯教的象雄諸國,人種與吐蕃類似,我大唐擊破大小勃律後,不少當地貴族四散奔逃,加上以前逃到這裏的突厥人、突騎施人以及不堪大食人管束的吐火羅人,都掩藏在大山上,靠著劫掠過往行商過活……”


  “那為何不出兵清剿?”


  “清剿?”,高仙芝仰天大笑,“你可知道赤河兩側的大山有多少,占地有多廣?告訴你,大河以南就是蔥嶺之地,不但地勢高企,還縱橫千裏,在如此廣袤的地方上,我等也就是有蔥嶺守捉、缽和州兩處城堡而已,每一處要照顧至少幾百裏之地,要麵麵俱到談何容易?”


  (赤河,此時大唐對克孜勒蘇河的稱呼,克孜勒,就是紅色,蘇,河流)

  “還有,這些人多半以前象雄國人為主,極耐嚴寒,有的地方彼等能待下去,唐人就不能了,放心吧,馬賊雖多,不過每一股人數卻不多,以你的能耐,有千餘家丁足以支應了”


  高仙芝沒說的是,來自大小勃律以及更南國度信仰苯教的人至少有一半都是被他破了家之後逃到此地準備找他報仇雪恨,最後連帶著連大唐也恨上了,不管是士卒、商人、旅人還是移民,隻要人數少,絕對不會放過的人。


  特別是在聶敘丹樨夫婦被高仙芝逼死後就更是如此了,高仙芝曾派蔥嶺守捉使出兵清剿,不過眼下的蔥嶺守捉使邊效忠卻一直收效甚微。


  邊效忠,就是那位邊令誠義子,孫秀榮就是因為他被發配到胡弩鎮的蔥嶺守捉城副使,最終如願以償升到守捉使高位的人,不過眼下十餘年過去了,他還是在守捉使的位置上蹉跎。


  對於邊效忠來說,由於邊令誠失勢,他還能待在守捉使的位置上就是燒高香了,這裏麵自然還有高仙芝的功勞。


  邊效忠擔任守捉使後,便一改喻文景的做法,讓守捉城成了半官半匪的地方,除了大力捉拿四周流落到此地的牧戶,與馬賊沆瀣一氣,共同發財的事情自然也沒少做。


  方圓千裏的蔥嶺隻有他一個守捉使,邊效忠自然為所欲為,不過他有一宗好處,就是從不吃獨食,有什麽好處絕對會分一半給高仙芝,於是,他安安穩穩在蔥嶺守捉城待了十餘年,雖然地位不高,但著實弄了不少錢。


  何況,那些藏在蔥嶺的馬匪山賊實際上暗地裏與他稱兄道弟,有時候為了功績,馬賊們也會拋出一些炮灰當成功績讓邊效忠獲取,什麽是“養寇自重”,阿姆河以北的碎葉軍對於深受哈裏發猜疑的並波悉林是如此,蔥嶺的馬賊對於邊效忠也是如此。


  對於這些,初來乍到的李光進自然不知道,不過當他甫一踏入這條河穀,作為跟著李光弼當了至少五年虞侯軍的他來說立時就感受到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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