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沒有

  寧晚被抱到岸邊一屁股坐下,鄭允也吭哧吭哧的趕了過來,八卦的盯著孟見:

  「呀!你怎麼會在這?」


  問完又盯寧晚,不懷好意地笑:「你們……嘿嘿,我錯過了什麼嗎?」


  寧晚眼眸一沉:「閉嘴。」


  從聽到聲音察覺不對勁,到發現親密擁抱的男人是孟見,再被他不由分說的托到岸上,寧晚一直都沒有機會說話。


  此刻坐在池邊,她又氣又急,氣自己瞎了眼認錯人,急自己腿抽了筋,現在疼得站都站不起來。


  她一聲不吭,緩緩平復著呼吸,餘光看到孟見欲言又止的好像想說什麼,馬上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你也給我閉嘴!」


  孟見眼神複雜的看著寧晚,過了會,手撐著跳出泳池,去到不遠處的躺椅上拿了塊白色浴巾,再走回寧晚面前,別開臉,把浴巾甩到寧晚身上。


  寧晚被他的舉動搞到一愣,忽地明白了什麼,低頭看過去——


  鄭允的泳衣尺寸她不合適,本就穿得緊巴,再加上剛才在泳池裡一陣折騰,脖子上的系帶早被撐開,露出雪白的肩。


  她黑亮的長發濕漉漉的貼在皮膚上,襯得身上肌膚嬌白勝雪,胸前映著水光的半圓沒了系帶的約束,幾乎呼之欲出。


  大幅度走光,寧晚莫名的惱羞和憤怒,她把自己裹緊,狠狠瞪著孟見:「變!態!」


  孟見:「???」


  …又關我事?

  被鄭允扶進更衣室,寧晚匆匆換好衣服,給沈池打電話。


  電話接通很久那邊才接起,寧晚還沒出聲,沈池就搶先道:「姑姑,我現在忙,回頭給你打!」


  接著跟陣風似的掛斷。


  寧晚原本是想要沈池來接她這個傷員,但顯然對方現在沒空。


  她只好打開手機通訊錄,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卻沒有找到適合的人。


  鄭允見她犯難,積極的彎下腰拍腿,「上來,我背你。」


  寧晚瞟她一眼:「謝了,你敢我也不敢了。」


  高二那年寧晚生理期疼到冒冷汗,下課後鄭允自告奮勇背她,結果腳一滑,兩人抱成團從樓上滾倒樓下。


  「那次是個意外。」鄭允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再說,現在除了我也沒人能背你了呀。」


  寧晚試著抻了抻腿,依然在痙攣抽疼。


  「無所謂。」她淡定的把濕滑的長發紮起來:「大不了我單腳跳回去。」


  鄭允以為她開玩笑,沒想到寧晚來真的。


  懸空抽筋的右腿,只用左腳支撐身體,她倔強的一步步跳到門口,打開門,正準備繼續跳去坐電梯,忽然看到孟見也換好了衣服站在更衣室門外。


  男生穿著淡藍色的長袖T恤,頭髮一縷縷濕潤的垂著,散漫隨意。


  看到寧晚出來,他眼神自上而下的打量:「你就準備這樣跳回家?」


  寧晚不想理他:「有什麼問題?」


  鄭允拎著兩人的包從後面跟上,看見孟見后拍了拍腦門:「對對對,不是還有他嗎!」


  寧晚眼皮一跳,立刻扭頭暗示鄭允閉嘴,可鄭允卻完全沒看到似的上前熱情求助:「孟見,麻煩你幫我背下寧晚呀,她——」


  寧晚急忙喝道:「鄭大允!!」


  「?」鄭允無辜的眨了眨眼:「怎麼了?男生力氣大啊。」


  「……」


  寧晚服氣,不想跟她解釋那麼多,自己朝電梯門口跳去。


  她的樣子滑稽又笨拙,像四肢不協調的青蛙,東倒西歪。蹦出幾步后,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她踉蹌了兩下,身邊又沒有扶手,整個人歪著朝旁邊倒下去。


  鄭允見狀趕緊伸手去扶,就在她快要碰到寧晚的一瞬間,孟見卻速度更快的接住了人。


  寧晚側身倒在他懷裡,還沒回過神,孟見已經順手將她橫腰抱起,接著翻了個轉,扛上肩頭。


  寧晚蒙了一下,心跟著劇烈的跳起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樹成,敢跟寧晚搭訕的男生幾乎沒有,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問都不問就上了手,還把自己跟條魚似的掛在肩上算什麼?

  孟見架得她很緊,寧晚心裡憋著一口氣,掙扎了幾下想要下來都沒能得逞。


  她自知對付這種男人靠的不是蠻力,而是一擊即中的智慧。在心裡冷靜了會後,忽然察覺到自己正處在某個相當有優勢的地理位置。


  寧晚的腿被孟見懸在身前,跟隨孟見走路的動作,與他的身體輕輕碰撞。


  她默默判斷了下方向,在快走到電梯口時,心下一狠,冷不丁屈膝朝孟見襠.部撞過去!


  原以為孟見會嗷一聲倒下蜷縮起來叫媽媽,可意外的是,那人完全無動於衷,甚至眼皮都沒掀一下,依然牢牢架著自己。


  寧晚能聽到他從鼻子里輕聲哼出的嘲諷。


  寧晚:「……」


  她十七歲了,從沒被哪個男生這樣藐視過。


  孟見這時伸手去按電梯,身體相對來說不那麼平衡,寧晚分析第一次失手的原因一定是自己只使了三分力氣,所以他才不痛不癢,眼下又是一個好機會,她再次將膝蓋屈起,憋足全力撞向孟見的要害之處。


  安靜了一秒,

  如她所願,孟見這次終於停了下來。


  「撞夠了沒有。」


  他聲音中莫名帶了些玩味,身體壓迫性的靠過來,寧晚正想開口回敬他一句沒有,忽地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後背猛烈的撞上了電梯牆。


  再睜開眼睛——


  孟見抵著她的腰把她禁錮在牆上,桃花眼隱隱勾著,聲線低沉撩人:

  「你是在挑逗我么?」


  寧晚:「……」


  兩人靠得很近,逼仄的電梯里空氣很稀薄,孟見身上有淡淡的青草香,混合男性的荷爾蒙,熱氣鑽進寧晚的呼吸里,莫名讓人沉沉欲醉,心跳加快。


  寧晚討厭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


  她扭開頭,深長的呼出一口氣后,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

  「這麼撞都沒反應,不會是壞的吧。」


  「……」


  眼睜睜看兩人一言不合就開車,鄭允覺得自己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她快聽窒息了。


  搞不懂身後的兩人在玩什麼曖昧遊戲,男的把女的粗暴的按在電梯上后,女的問男的叉叉是不是壞了?

  這是一個很傷男性自尊的問題。


  孟見還沒有回答。


  鄭允心臟怦怦跳,咳了兩聲,正醞釀著要不要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抬了抬頭,忽然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


  電梯門是鏡面的,她非常清楚的看到孟見俯身貼到寧晚耳邊,姿態曖昧而親密,不知說了什麼后,寧晚神情有些不自然,伸手去打他,卻反被孟見捉在了手裡。


  「……」


  太棒了,這兩人完全當自己不存在呢。


  這一局battle似乎是孟見贏,他笑了笑,懶懶的鬆開寧晚后靠在她旁邊,剛好電梯行至六樓停下,從外面進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剛踏進來就溫柔的喊道:


  「小晚?」


  寧晚原本還在考慮待會出去怎麼收拾孟見,聽到聲音後身體微微挺直,垂在腰側的手也下意識的收緊。


  孟見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側眸看過去。


  剛才還跟他氣勢洶洶對峙的眼神現在全然暗沉下來,變得冷漠鋒利,充滿著距離。整個人好像就在這麼一瞬間裝備了盔甲武器,變得警惕戒備。


  「姐,你不是說要上課沒空來嗎?」裴皎皎眼裡滿是驚喜的過來拉寧晚的手,「剛才是不是走錯樓層啦?我們在六樓呀!」


  寧晚冷淡的看了她身後的尤容一眼,甩開手。


  尤容穿著一身看不出牌子的素色套裙,身上也沒有任何首飾裝點,看起來平和簡樸,絲毫都不像一個集團夫人的打扮。


  她親切的笑:「小晚,你來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下來接你。」


  寧晚眼底交織著晦暗不清的情緒,像是努力在壓抑著什麼。與她對視幾秒鐘后才極淡的勾了個弧度,笑得清清冷冷,毫無感情:

  「這麼多年了,尤女士什麼時候才肯露出狐狸尾巴?」


  裴皎皎臉色微變,去拉她的袖子:「姐……你別這樣,我媽是真心想對你好。」


  僵持的對話還未結束,電梯恰好到了一樓。


  門一開,外面的人看到尤容,紛紛奉承的上前:


  「裴夫人怎麼親自下來了,太客氣了。」


  「就是就是,這是您家小姐吧,真漂亮!」


  「嗯,有裴董的影子!」


  「……」


  一群西裝革履的人諂媚著湧進來,把寧晚他們擠出了電梯。


  隔著人群,寧晚看到尤容應酬時臉上溫和得體的笑容,她沉默的看了會,唇角涼涼的扯了扯,也跟著笑了。


  只從外表看,她真的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優雅端莊的女人會是破壞父母婚姻的第三者。
.

  走出酒店,鄭允攔了輛計程車準備送寧晚回家。


  從電梯里出來后寧晚就一直沒說話,鄭允知道一點她家的事,沒有多問,把她扶進車裡后,叮囑她:「你等我一會。」


  關上車門,鄭允快速追上已經走出十多米開外的孟見,氣喘吁吁:


  「見哥,好人做到底,幫我送寧晚回家吧。」


  孟見:「?」


  「不好吧。」他看了看錶:「我還有事。」


  鄭允忙拖住他的胳膊:「別啊,她家不遠,就在南島花園,開車幾分鐘就到了!」


  孟見身體一頓,蹙著眉轉過身來:「你說哪裡?」


  「南島花園啊。」


  「……」


  寧晚坐在車裡等了很久鄭允都沒上來,她坐直了朝窗外看去,剛好看到鄭允走進酒店的背影。


  再下一秒,一個黑影趴到了窗前。


  寧晚嚇了一跳,身體朝後縮了縮,看清是孟見後有些生氣,問:「鄭允呢?」


  孟見卻弔兒郎當的:「把你賣給我了。」


  寧晚還沒反應過來他這話什麼意思,那邊孟見已經打開車門,若無其事的坐了進來。


  「……」


  這人囂張到讓寧晚有些震驚了,她愣了愣,馬上回過神來厲聲威脅道:「警告你,三秒鐘,馬上給我——」


  下車兩個字還在嘴邊,寧晚猛地被汽車發動的推力帶得往後一仰,定睛一看,前排的中年油膩大叔竟然一聲不吭的開車了!

  邊開還邊從後視鏡里發出語重心長的勸告:


  「叔叔也是年輕過的呀,小情侶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不好的呀。」


  寧晚:「???????」
.

  十分鐘后,車開進了南島花園。


  裴晉誠九十年代下海賺的盆缽滿盈,結婚後在城裡的第一個別墅小區安了家,雖然現在看來年代久遠,樓棟設計也不那麼時髦,但卻獨有著那個年代的復古特色。


  大叔講了一路自己年輕時的愛情故事,孟見無聲的笑了一路,也被寧晚瞪了一路。


  車停穩后,寧晚在大叔慈眉善目的目光下打開門,倔強的自己走下車。


  她腿還疼著,一瘸一拐走得很吃力,背著書包的那側肩頭不對稱的塌著,像一塊巨石,分分鐘就要壓垮瘦小的身體。


  孟見跟在後面看了會後,還是沒能忍住追上去扯下她的書包,走了兩步放在樓房門前平滑的青花地磚上,才皺了皺眉問:「你這裡面都裝了些什麼?磚么?」


  寧晚慢慢走過來,卻沒有要感謝他的樣子,冷冷淡淡的掏出鑰匙開了門后,垂著眸——


  「你可以走了。」


  然後不等孟見再說話,砰一聲關上了門。


  孟見:「?」


  我他媽。


  這個女人還能不能再冷酷一點?

  寧晚才關了門倚在玄關處換鞋,門鈴又響了。


  「喂——」孟見在外面叫她:「你東西掉了。」


  這種騙小女生開門的伎倆也太低級了。


  寧晚嗤了聲,充耳不聞的趿著拖鞋去了二樓卧室。


  躺在床上剛眯上眼,她就接到鄭允打來的關懷電話:


  「小晚晚,你安全到家了嗎?」


  「你還有空找我?我以為你忙著在數賣我的錢呢。」


  「對不起嘛,我舅舅剛剛找我有事,嘻嘻。」鄭允嬉皮笑臉的道歉,「你上次不是說高考結束想做家庭教師嗎,剛才我舅舅讓我介紹一個學霸給他兒子做家教,你要願意的話,我讓他加你微信聊。」


  寧晚頓了頓,心不在焉的回:「好啊。」


  掛了電話,她盯著屋頂的復古水晶燈發獃,許久后才閉上酸澀的眼睛,輕聲嘆了口氣——


  今天是她爸爸裴晉誠的生日。


  九歲那年,裴晉誠意外的帶回尤容和只比自己小兩歲的皎皎。母親在爭吵無望后選擇退出並出國,之後裴晉誠帶著她離開,去了一個有尤容和裴皎皎的新家庭。


  這些年來,無論裴皎皎怎麼討好自己,寧晚一直對這個妹妹很冷淡,直到去年皎皎幫忙勸說父母同意寧晚一個人回南島花園住,姐妹間才解開了心結,關係得到一絲緩和。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裴皎皎,但對於那個傷害她母親的女人,寧晚始終無法原諒。


  回憶並不好受,寧晚揉了揉額角,拿出手機想轉移一下喪喪的思緒。


  打開微信,她看到一個叫Always的發來好友請求,猜想應該是鄭允的舅舅,寧晚沒有多想就點了通過。


  畢竟是長輩,成為好友后,寧晚客氣的發過去一句——


  【您好,叔叔。】


  一秒后,Always發來一個問號:【?】


  寧晚手裡握著手機,正思考是不是哪裡用詞不當,眼裡忽然跳進一句話——


  【你好,大侄女,你一直不開門,我只好把你書包先背回家了。】


  寧晚:「???」


  寧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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