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負責了嗎
寧晚躺在床上時就覺得都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只是那會腦子裡被尤容佔據,沒心思去細想。
現在反應過來,她從床上起身,快速跑下樓打開大門。
原本抱一絲希望孟見只是開個玩笑,他還在樓下。
可是開門后,門前的小草坪上空蕩蕩的,遠處的暮色里也只剩寂靜的水泥地和昏黃的路燈。
孟見竟然真的拿著她的書包走人了!
寧晚咬牙切齒,顧不上考慮他是怎麼得到的自己微信,匆匆跑回去拿起手機回復他:
【你家住哪?】
【書包還我!】
收到寧晚的微信,孟見懶懶的扯了扯嘴角,隨後往外撥了個電話。
接通后:
「媽,我想回老房子住段時間。」
「沒有為什麼……對,清凈,想看書。」
掛了電話,他在包里仔細找了一圈才找到把表面斑駁不清的老鑰匙。
開了門,屋裡一片漆黑。
孟見在進門前頓了頓,身體往後稍仰,隔著一座樓房的距離,他能看到寧晚家二樓亮著的燈。
他嘴角微勾,眼裡噙著淡淡的笑。
九歲那年,孟見一個人在家洗澡時煤氣中毒昏倒在地,是寧晚從二樓窗戶爬進來救了他。醫院休養回來后,家人原本想帶著他上寧晚家致謝,可提了一大堆禮物上門才發現寧晚家大門緊閉,一家人都不見蹤影,原以為是賣了房子,可後來很久又不見有新主入住。
那幾年孟見回家時經常都會在寧晚家門前看看,直到後來,他們也搬去了更好的地方。
找了她那麼多年,她竟然已經搬回南島花園住了。
孟見開了燈,走到二樓自己的卧室。
當年九歲的他就是在這裡洗澡昏倒,寧晚進來把他看了個精光不說,後來還因為英勇救人被記者採訪。
孟見在重遇寧晚的第一天就在想,自己怎麼能那麼清楚的記得她的樣子。
大概就是因為九歲那年,他在家把寧晚受訪的新聞看了成千上萬遍,聽她描述救人的過程,還聽她描述自己赤.裸的身體是如何一進來就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孟見躺在床上回憶當時寧晚用的那些詞——呵呵,多會形容的一張嘴啊。
房裡很安靜,他的手機一直在響。
都是寧晚發來索要書包的微信。
【你住哪?】
【算了,書包可以先不要,你能不能把文件夾里的卷子拍下來發給我?我明天要交作業。】
孟見的藝體班對文化分要求不那麼高,所以平時留的作業相對普通班來說要少的多。
他皺眉看了看寧晚的書包,忘了還有作業這一出。
走過去,孟見正準備拉開拉鏈找寧晚說的文件夾,忽地手一頓,又折回手機旁:
【包里沒有不能見人的東西吧?】
寧晚:【我沒你那麼下流。】
孟見:「……」
我他媽。
我出於尊重問一問,怎麼就成下流了?
寧晚的書包很沉,拎在手裡有分量,雖說高三課程多,作業多,但寧晚的這個重得有點過分了。
孟見拉開拉鏈,先被一個黑長條的東西嚇了一跳。
他緩緩的抽出那根玩意兒,仔細觀察了下才發現——原來是個小電棍。
寧晚好像故意把這些防身的東西放在了上面,孟見一層層的掏出辣椒水,警報器,瑞士刀……
這些也就罷了,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裡面還有一塊小肥皂。
她…想幹什麼?
孟見連連搖頭,嘆為觀止。
他們班女生包里都是口紅唇膏,再不濟也是辣條薯片,寧晚倒好,裝了一書包的武器裝備。
真是個思路迥異的女人呢。
防身用品都拿出來后,下面才是課本作業,孟見一眼就找到了文件夾,他把夾子拿出來,不小心勾到了什麼,掉出一張信封。
他垂眸,看到信封上寫的是「給寧晚。」
孟見意識到了什麼,視線又轉到書包深處,果然,裡面還躺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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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寧晚。
-
給晚晚。
-
給晚美女。
-
給dear wan。
孟見抓著信封一個個讀過去,讀到最後這封帶英文昵稱的,來了興趣。
他看了看落筆。
——你的羅子文(小文文)等你回信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孟見認真想了會,記起來了。
高三七班的羅小胖,之前被老師要求減肥,還特地來觀摩他們體育生訓練。
想到這孟見忍不住嗤笑道:「凶成這樣還有人寫情書。」
他眯著眼凝視手裡的一大把信,發出一聲特別不屑的「嘁」后,原封不動的全部丟回了包里。
之後他打開文件夾,夾子里有厚厚一疊待寫的卷子,涵蓋了各科,少說都有□□張。
就算孟見閉著眼睛刷這堆卷子起碼也要刷到半夜,他看愣了眼,心道:「這女人的老師瘋了吧?」
他在書桌旁的轉椅上坐下來,隨手拿了寧晚的一隻原子筆在手裡轉,轉了不知道多少圈后,拿起手機給寧晚發:
【卷子找到了。】
【叫一聲哥哥,我就拍給你。】
發完這句話,孟見神清氣爽。
他發誓只要寧晚肯乖乖叫他一聲哥哥,以前她說過的那些話全部一筆勾銷,從今往後寧晚要他的命都可以。
畢竟他這條命原本就是寧晚給的。
然而——
寧晚直截了當甩來四個字:
【臭。不。要。臉。】
孟見:「……」
寧晚瘋狂的想鑽進手機對面暴打一頓孟見,她丟開手機,煩躁的下樓,準備煮袋泡麵飽腹。
才撕開包裝袋,外面門鈴又在響,寧晚第一反應會不會是孟見良心發現給她送書包回來,於是端著泡麵就飛奔過去開門。
可門一開——
裴皎皎站在門口:「姐!!!」
皎皎像是剛剛從風裡跑過來,臉蛋紅撲撲的,嘴角洋溢著笑容。她手裡提著幾個紙袋子,歡喜的朝寧晚晃了晃:
「姐,我給你打包了好多好吃的!還有爸爸的生日蛋糕!」
寧晚:「……」
裴皎皎從小到大都愛粘著寧晚,哪怕寧晚總是冷冰冰的對她,她依然樂此不疲的做寧晚的小跟班。這些年來,寧晚的每個生日她都精心準備禮物。前年寧晚執意想一個人回南島花園住,全家都反對時,只有皎皎幫她說話。
她說:「姐姐想有自己的空間,你們應該尊重她。」
因為她的尊重,寧晚也給了她尊重。
寧晚伸手擰了擰皎皎的臉蛋,把她拉進門:「我又不是沒飯吃,你大老遠跑過來幹什麼。」
裴皎皎眼尖的發現了她手裡的泡麵,馬上就搶過來丟到垃圾桶:
「又是泡麵。」她有點生氣:「你還要不要身體了,我十次來這裡,有九次你都在吃泡麵!!!」
寧晚:「……哪有那麼多。」
兩姐妹親密的坐到一起。
趁著寧晚吃晚飯,裴皎皎把揣了許久的八卦小心思湊到她面前:「姐,今天在電梯里太倉促,我還沒來得及問,你怎麼會跟我恩公在一起?」
寧晚低著頭,眸光一頓:「碰巧遇到罷了。」
「碰巧?」裴皎皎興奮的眨眨眼:「可你當時的臉有點猩紅啊?」
「……」寧晚口中的飯差點沒噴出來,「皎皎,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不要總是用一些奇怪的詞語去造句,為什麼你作文總是不及格?嗯?臉紅就臉紅,為什麼要用猩紅,你懂猩紅什麼意思嗎?猩紅是用來形容——」
「行行行。」皎皎打斷她的話,一本正經盯著她:「那你為什麼會臉紅?」
寧晚:「……」
她為什麼臉紅?
呵呵,還不是因為孟見臭不要臉的跟她說了句不正經的話!
想起那個王八蛋寧晚心又痛了。
她的作業明天還不知道怎麼跟老師交代。
裴皎皎見寧晚遲遲不回答,忽然冒出一句:
「姐,你不會也對他一見鍾情了吧?」
「當然沒有!」寧晚馬上堅決否認。
雖然否決了孟見,可一見鍾情這四個字卻慢慢在寧晚腦中蔓延開,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如果說她曾經經歷過所謂的一見鍾情,那一定是小時候看到的那雙眼睛吧……迷濛的浴室里,那個人倒在地上,看到寧晚後用儘力氣睜開眼睛,一雙清澈深黑的瞳仁隔著層層水氣與她目光緊緊對接。
那一眼對望,寧晚曾經驚艷了太久。
只是後來家庭變遷物是人非,她匆促離開,再回來的時候,他也不在了。
寧晚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身體還好嗎,有沒有留下後遺症……
走神想到這裡,寧晚好笑的笑自己。
一個樣子都已經記不清了的人,她真是想太多了……
房裡的立式古鐘敲了九聲后,裴皎皎依依不捨的站起來告別:「我得走了。」
她像個大人似的撫了撫寧晚的頭髮:「姐,你要照顧好自己喔。」
寧晚抿唇撥開她的手:「晚了,我打車送你。」
「不用了。」裴皎皎走到門口,頓了頓,指著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車:「我媽送我來的,她知道你不想見她,所以一直在車裡等我。」
「……」寧晚跟著她的視線看出去,果然在二十米外,靜靜的停了輛小巧的雨燕。
尤容很節約,作為上市公司的集團夫人,開的車才十萬出頭。
寧晚收回視線,同時收回的還有上一秒臉上掛著的笑。
她又變得冷淡起來,面無表情的嗯了聲:「那你慢點。」
裴皎皎捕捉到她神情間微妙的變化,微頓了下,還是笑著擺了擺手:「嗯,姐姐拜拜。」
「拜。」
汽車緩緩開遠,寧晚五味陳雜的靠在門邊,心裡很糾結。
尤容雖然結束了父母的婚姻,可捫心自問,這麼多年她一直低調用心的照顧裴家大小,默默付出,一點一滴的融化著寧晚。
寧晚看不透尤容的目的,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更不想就這樣慢慢被她打動。所以她搬出來,回到曾經和母親共住的地方。
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讓自己心安一點,堅守對母親最後的忠誠。
雖然她一離開就是八年,至今除了每月一次的電郵問候,從未回來過。
洗完澡躺上床,寧晚心裡空蕩蕩的。
她們一班是年級的重點班,作業向來多,尤其是不用上晚自習的周五,各科老師都會跟瘋了似的狂甩卷子。
想到自己明天早上要全部交白卷,寧晚就心煩的睡不著。
她爬起來,把外套披在身上去了陽台。
夜晚的空氣很新鮮,帶著泥土的芳香,絲絲沁脾,晚風一縷一縷吹在寧晚身上,讓她整個人都漸漸平靜了下來。
唉。
雖然那個王八蛋擺明就是想占自己的便宜,可是——
不過是個稱呼,她何必要那麼較勁。
等書包拿回來了,新賬舊賬一起算,自己有的是辦法教他做人。
說服自己暫時低頭,寧晚釋然的鬆了口氣,她解鎖手裡的手機,打開與孟見的對話框。
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摩挲了許久,猶豫再猶豫的打出哥哥兩個字后,寧晚閉上眼睛。
緩了緩,狠下心按了發送。
孟見收到消息時還沒睡。
他指間夾著筆,噙著笑意看寧晚發來的話,隨後把手機放到一旁,收起剛剛做好的卷子,繼續展開下一張。
筆尖剛落下,孟見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拿回手機,人在轉椅上懶懶的轉了個圈后,敲了個字回過去——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