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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奚嫻在嫡姐跟前是乖囡,仰著軟嫩的小臉, 黑白分明的眼睛瞧著姐姐, 滿臉俱是仰慕敬佩。


  她已不那麼懼怕厭惡奚衡,卻又對她心生依賴和好感, 故而嫡姐在她眼裡便是神女一樣的人物。


  雲鬢峨眉, 膚白如冰雪, 雙眸冷淡略上揚, 眼尾有一粒極淡的紅痣,端視時有些邪性,垂眸下筆時,卻又沉穩持重。


  嫡姐的纖腰勁瘦若柳, 長眉入鬢鋒銳, 鎖骨纖纖性感, 長相比尋常女子不那麼柔和, 眼窩也略深,故而使她看著人時,便像是在直勾勾的溫存凝視, 是獨一份使人心癢之感。


  奚嫻想不出, 到底有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征服嫡姐這般的女人。


  可是她只知道, 自己很敬仰嫡姐,喜歡嫡姐護著她時沉穩可靠的模樣。


  而嫡姐身為同性, 卻擁有奚嫻所沒有的一切, 這令她時而感到羨慕, 時而又頗為渴望,時常對著銅鏡描摹自己的樣子,想象著她若也能像嫡姐那樣冷冽硬氣,便是極好的,甚至還會吃吃笑起來。


  奚嫻看著嫡姐在光影下的樣子,還有她漆黑髮髻上赤金華貴的牡丹,一時竟發起怔來,就連面頰都微微泛紅,腦子裡一團亂糟糟的。


  嫡姐落下最後一筆,收回筆觸,才側眸看著奚嫻,與少女溫軟水潤的目光相觸一瞬,奚嫻的眼睛便別開了。


  整張小臉騰一下便紅得不成,似乎是怕嫡姐發現自己在偷窺一般,羞澀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嫡姐的眉頭微蹙,擱下筆桿便淡淡道:「嫻嫻,你在想甚麼?」


  奚嫻紅著臉,囁嚅胡亂道:「我不知道……我或許是在想,或許是在想……想姐姐甚麼時候能尋到稱心的人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嫡姐,細軟的髮絲垂落下來,很好欺負的小模樣。


  嫡姐便笑起來,伴隨著環佩叮噹聲,悠緩走到奚嫻臨近的長窗邊,近到奚嫻能聞見她身上淡薄的檀香,那是一種帶著佛性的平和沉穩,叫人覺得靜好。


  奚衡低啞著輕描淡寫道:「我已有心上人了,六姑娘不必為我操心。」


  奚嫻的眼睛慢慢睜大,轉眼看著嫡姐的側顏,高挺的鼻樑被金色的陽光照到,落下小片淡色陰影,而唇角卻似笑非笑,偏頭看著她時有些幽暗難言。


  奚嫻心頭一涼,低下頭喃喃道:「是么,也不知姊姊喜歡的人是甚麼樣的。」


  奚衡這樣的女人,再強大的男人都駕馭不了。


  她猜測,或許奚衡會喜歡溫潤性子慢些的書生類型,能聽她指使,卻絕不敢忤逆於她,這樣性子才算是互補。


  果然奚衡緩緩開口,慢條斯理微笑道:「是個弱性的人,有時又倔又蠢,好在於我而言可憐可愛。」


  奚嫻覺得自己的猜測果然對了,說不準就是哪個書生,或許便是前些日子的李愈。


  她心裡酸溜溜的,想了想還是勉強扯了扯嘴角,小聲道:「他的出身比您如何?若是貧苦之家的人,您可要慎重些,那樣的男人拖家帶口,心裡揣著一大家子,您嫁給他委實不好過的。」


  嫡姐支著下頜,靜靜道:「重要麼?」


  奚嫻堅持道:「自然重要,不能互相理解,不能相互扶持,無法幫助到您,那樣的人有什麼用處?」


  嫡姐低低的笑了,低頭垂眸靜默瞧著奚嫻,修長微涼的手指揩過奚嫻的眉眼,惹得奚嫻閉上眼,眼睫細細的顫抖著,心裡無措之感更為濃郁。


  嫡姐的嗓音低柔帶笑,在她耳邊卻十分清晰:「出身並不那麼重要,我的』夫婿』,是否理解我,扶不扶持我,也並不重要,你懂么?」


  「她只需要呆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奚嫻心想,嫡姐果然是個霸道的人。


  她是太子的表親,出身林氏一族,只要她願意,幫助夫婿手握一些權柄,並非是做不到的事,而若她的丈夫很無能,卻非常聽話,那麼嫡姐不啻於是位無冕之王,將來的手腕地位可想而知。


  她可真羨慕嫡姐的夫婿。


  嫡姐雖是個病態的人,感情卻熱烈到能把人燙得哆嗦,像是熾熱的岩漿一般生受不住,可只要他足夠聽話,那麼嫡姐一定會很溫柔、很溫柔。


  奚嫻只恨自己不是個男人。


  她一下似觸了火種般瑟縮起來……深覺得這樣思量很不好。


  且不說她並不是個男人,她十分愛惜自己女子的身份,即便它帶給她無盡的煩惱和糾結,卻還是無法捨棄。


  可自己的思想,何時變得這麼離奇了?

  她沒有磨鏡之癖,而即便嫡姐與她沒有血緣,那也是不可能會產生的情感,因為她天生便是個女子,而強大的男人帶給她難以抑制的慾望和顫慄,是奚嫻永遠不會忘記的。


  她的身子還記著男人強壯的身軀,有一道連通心臟的地兒記著他,又如何可能愛慕一個女子?

  奚嫻覺得自己的心態很詭異。


  她清醒的知曉自己不會喜歡女人,可卻又惶惑地不知所措。


  因為嫡姐身上的某種氣質,一顰一笑,說話的嗓音,握劍瀟洒利落的模樣,都能讓她忍不住心跳昂起,難以遏制地手心泛潮。


  奚嫻坐在那兒發怔,纖長濃密的眼睫低落著,似乎受了點委屈。


  嫡姐卻微微冷笑起來,捏著她的下頜讓她抬頭,輕柔的撫摸著奚嫻的面容,緩慢道:「嫻嫻,不要有不該有的想法,懂么?」


  奚嫻睜大眼睛看著嫡姐,與她對視著,才發覺嫡姐眼中隱藏的陰沉和淡淡訝然,奚嫻咬著唇,眼角便泛了紅暈,低著眼道:「怎可能呢?姊姊莫亂說了。」


  這般說著,可是通紅的耳根和不知何處安放的小手,卻出賣了奚嫻。


  她心裡頭亂得厲害,像是嬌嫩的珍珠蚌里硬放了粗鹽,怎麼攪都不勻,反倒是硌得厲害,裡頭的肉俱是疼得要命,又帶起了奇異的酸癢來,有心想撓,卻抓不到實處。


  奚嫻忽抱住嫡姐的腰肢,含著淚道:「你又不是我的親姐姐,還要管我這麼多?」


  嫡姐姐笑了笑,單手把奚嫻抱在懷裡,細長的手指為她梳理著額發,溫柔道:「那也不可以,嫻嫻。不該有的心思,通通都要忘記。」


  奚嫻知道嫡姐在說甚麼,只覺得滿心俱是羞恥之感,一點點迸裂出來,充盈在胸腔裡頭,便要把她的自尊吞噬得一絲也沒了。


  她只是、她只是一時間分辨不清,也許睡一覺就好了,嫡姐何必與她說得這樣清楚?


  奚嫻滿眼是淚,嗚嗚地捂臉哭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誰說我想當男人了?你太過分了。」


  她說完便更是羞惱,只覺自己蠢得離奇了,於是花樣子和量腳的紅繩俱是不要了,掙脫開嫡姐的手便要逃跑,卻被嫡姐單手拎著軟綿綿的後頸,提溜了回來。


  奚衡也知道自己戾氣上來,對她的獨佔心思太重,病態時自個兒也壓抑不了,故而便又把人嚇著了。


  嫻嫻是個女人,是個比大多數女子都柔弱不足的姑娘。


  她像是菟絲花一樣,遇見了可以全心依賴的人,或是可以放心孺慕之人,便容易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但她喜歡當女人的感覺。


  不僅她知道,她的男人在床笫間也明白得很。


  於是嫡姐換了一副嘴臉,把自己柔弱的菟絲花抱在懷裡,拍著她單薄的脊背安撫著,又寵溺古怪道:「是姐姐的錯,我們嫻嫻是個乖孩子,是姐姐錯怪了嫻嫻,不要怪長姐好不好?嗯?」


  奚嫻才從指縫裡看著嫡姐,抿去眼角的淚珠,小聲道:「姐姐,我……」


  嫡姐打斷她,拿起一旁的綉樣和量繩,慢條斯理道:「看來我們嫻嫻,今日來是想給姐姐做些甚麼,或許是一雙鞋,對么?」


  奚嫻紅著臉點頭,想了想,很不記仇地軟和道:「是想給姊姊做鞋的,想要做一雙粉色的鞋,上頭綉些牡丹花的紋樣,或是玫瑰花,再鑲上珠玉翡翠,做成葉片的樣式,這般您總愛穿沉悶的顏色,露出一角繡鞋來才有女人味兒,也很婉約嬌媚。」


  嫡姐的面色一瞬間,有些古怪的陰沉,笑了笑才道:「粉色的繡鞋啊……」


  奚嫻的眼裡頓時又返了些淚花上來,一低頭眼淚又啪嗒地滴落下來,沾濕了裙擺上的小兔子。


  她太孱弱了,一哭便耗費心神,叫人捨不得。


  奚嫻軟綿綿道:「姐姐不喜歡粉色,我、我換一個顏色便是了……您不要生氣的。」


  嫡姐的額角一跳,眸色暗沉下來。


  頓了頓,嫡姐才牽起一抹笑容,不緊不慢道:「喜歡,姐姐最喜歡穿粉色的衣裳了,只是我們嫻嫻往日未曾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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