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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遭此一問,謝逐一時也沒反應過來。


  上一刻還在朝他發難,下一刻卻突然關心起了他的婚配之事,這位寧嘉長公主當真比他預料的還要令人捉摸不透。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腰間的桃花枝,稍稍一頓,回答道,「草民多謝長公主美意,只是這花枝不過是飾物,並無其他含義。」


  「謝先生緊張什麼,本宮又不是洪水猛獸,不會吃了你的心上人,」


  賀琳琅的輕笑聲從亭內遙遙傳來,卻含著幾分威勢,「先生怎的如此警覺,倒像是心裡有鬼似的。」


  謝逐眸色微沉,剛要開口,卻被突然起身的賀緲打斷了。


  「回長公主的話,公子腰間的花枝是奴婢所折。」


  此話一出,淬紅亭內頓時傳出些異動,卻是沒人再作聲了。


  賀緲低垂著眼,嘴角勾了勾,她知道賀琳琅認出了自己,所以此刻不用抬頭都能猜到她的臉鐵定是綠了。


  為了讓她這位長姐深刻地感受到什麼叫挖了個坑給自己埋了,賀緲刻意停頓了一會,才啟唇繼續說道,「不過奴婢折花也只是為了應景,相合這春色,的確沒有旁的意思。」


  「啪。」


  亭內靜默片刻,才傳出酒盞重重擱在案上的響聲,緊接著便是賀琳琅的疾言斥責,「大膽奴婢,謝先生不知大顏風俗,難道你也不知?必是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才會明知故犯,這樣欺主罔上的丫頭怎能留得?來人——」


  謝逐心頭一沉,「長公主……」


  「長公主殿下,萬萬不可!」


  他話剛出口,卻見對岸的方以唯竟是立刻站起了身,甚至還搶在他前頭為他的婢女求情。


  兩人異口同聲,方以唯不由看了謝逐一眼,卻也顧不上思及更多,轉身朝淬紅亭行禮,「殿下,微臣聽聞謝先生身邊的婢女都是皇上親賜,殿下若處置了她,日後皇上問及,怕是先生也不好交代……」


  謝逐薄唇緊抿,向來溫和的面容多了幾分冷峻,「方大人所言極是。且此事多有誤會,青阮心思單純,行此舉只是為了替草民解憂,還望殿下恕罪。」


  青阮?


  賀琳琅怔了怔。


  耳畔風吹林動,她竟彷彿隱約聽到了那固執倔強的童聲。


  ——我叫軟軟,不叫賀緲。


  ——你在民間那麼叫也就罷了。緲,是母后給你起的名字,寓意深遠,你不可不用。


  ——緲無蹤跡,果然是個「好名字」,應了我從小流落在外的乞兒命。


  見淬紅亭又沒了動靜,謝逐偏頭朝賀緲乜了一眼。


  賀緲這才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勉強朝淬紅亭拜了拜,「長公主殿下恕罪。」


  她才不信賀琳琅會真的處置她,不過就是心氣不順,要嚇他們出氣而已。


  聽見賀緲的聲音,賀琳琅回過神,那股子氣已經消了大半,她不自覺放輕了聲音,「既然謝先生都這麼說了,方侍書也為你求情,那便……算了。」


  之後的曲水宴,賀琳琅似乎是興緻欠佳,不僅沒再為難謝逐,甚至說起話都少了幾分精神。連帶著那盛著酒順流而下的羽觴杯也再沒有飄到謝逐案前來。


  宴席結束后,一行人陸陸續續朝山腳下走。


  見剛剛唯一站出來替他解圍的方以唯走近,謝逐稍作遲疑,便提步走了過去,「方大人。」


  方以唯愣了愣,下意識朝賀緲看了一眼,才應聲,「謝先生。」


  「方大人剛剛在宴上出言相助,草民感激不盡,」說罷,他側頭朝賀緲,沉聲道,「還不謝過方大人?」


  賀緲噎了噎。


  「!」


  方以唯一抬眼見賀緲當真要朝她行禮,嚇了一跳,「不敢不敢,陛下……陛下她往日在宮裡最心疼這些宮婢,若知道長公主懲處了她們,怕是會不大高興。我只是擔心陛下與長公主因一個婢女心生嫌隙。」


  方以唯不擅撒謊,看著賀緲就覺得心虛,又生怕被謝逐看出什麼破綻。陛下正「深入虎穴」試探這位謝先生的底細,可萬萬不能讓她拖了後腿。


  想著,她後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閃躲,「陛下龍體未愈,我今日還要進宮面聖,便先告辭了。」


  謝逐微微頷首。


  面上雖不顯,心裡卻仍然不太信她的說辭。女帝固然愛惜婢女,但必然不會越過同長公主的姐妹情分,又何來心生嫌隙一說?

  不過計較這些也並無用處,他只需承她這個人情就是了。


  與方以唯分開后又行了數里,已隱隱能看見他們方才來時的馬車,路上的人也少了。


  謝逐放緩了步子,沉默了一路終於出聲,話是對賀緲說的,「方才在席上,你為何貿然出來回長公主的話?」


  他雙眼直視前方,雖還沉著臉,嗓音卻已然恢復了溫和,同往常並無兩樣。


  「我只是想把事情解釋清楚,沒想到長公主多心了,」賀緲頓了頓,「是不是又給公子添麻煩了……」


  「上一回是被醉蓬萊的人趕出門,這一回差點被長公主懲處,還是一樣的莽撞。可見我同你說過的話,你是一點兒都沒聽進去,」謝逐轉過頭,眸色幽不見底,眉頭微微擰著,一副想要呵斥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看來一定要受罰才能長記性。」


  一旁的明岩登時笑開了花,忍不住開口道,「公子,這丫頭不懂規矩早就該罰了!」


  賀緲緩緩側頭,朝他危險地眯了眯眼。明岩哼了一聲,只當沒看見。


  謝逐擰著眉思考了一會,看向賀緲,「罰你回去抄全本《道德經》。」


  「啊?」


  賀緲和明岩皆是不滿地叫了一聲。


  明岩小聲嘟囔,「這抄書算哪門子懲罰啊……」


  賀緲也是一言難盡地皺著臉。


  她小時候喜好武藝不愛讀書,每每將太傅氣得吹鬍子瞪眼,也是領了一堆罰抄的東西,現在一聽謝逐提起,就想了那時抄不完還讓薛顯玉歌一起幫忙,手都隱隱泛起酸。


  她糾結地扯了扯謝逐的衣袖,「要不,公子你罰點別的吧……我,我不識字!」


  謝逐淡淡地別開眼,「說謊,再加一遍《中庸》。」


  「……」


  賀緲痛心疾首。


  = = =

  燭火通明,窗欞上蒙著軟紗,映著綽綽人影。


  隱隱能看出是兩人靠窗而坐,腦袋抵著腦袋,伏在案上奮筆疾書。


  「陛下,奴婢困了……」


  玉歌欲哭無淚地放下筆,甩了甩已經泛酸的手。


  賀緲被她說得也湧上一陣困意,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你那抄了多少?」


  玉歌把自己抄的幾張紙遞給她,「才三分之一。」


  賀緲接過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字跡還行。」


  薛顯和玉歌是從小幫她抄書的,當年為了不讓太傅看出破綻,三人用了很長時間磨合筆跡,才練得如出一轍。這種筆跡後來就被當作了賀緲的抄書專用,尋常不會使用。


  算算時間,賀緲已經有四五年不曾抄過書了,因此主僕二人的筆法都有些生疏。


  「陛下,奴婢真沒想到還有再幫您抄書的這一天。罰您什麼不好,罰您抄書……」


  見賀緲又提筆繼續寫,玉歌苦著臉,「陛下你還寫得這麼認真。真想知道這位謝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


  賀緲筆尖頓了頓,「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玉歌的好奇心更加被勾了起來,剛要繼續問,卻被賀緲抬頭瞪了一眼。


  「別廢話了,快點繼續抄,」她不由分說將另一支筆塞回玉歌手裡,「今晚你至少得抄完《中庸》才能睡覺。」


  玉歌忍不住低聲哀嚎,「咱們能不抄嗎?拖到回宮那一日不行嗎……」


  「篤篤篤——」


  屋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賀緲眸色一凜,看向玉歌。玉歌也是驚了驚,揚聲問,「誰啊?」


  「雲歌姐姐,我是紅袖。」門外女子脆聲回應。


  紅袖?賀緲皺了皺眉,不解地朝玉歌挑眉。


  雖說這些婢女都是她賜給謝逐的,但她也沒閑到每一個人都記得名號。且因為她剛來就被撥到了謝逐跟前,清漪園主事單給她分了一間屋子,原本是給她一人住的,但賀緲執意要帶上玉歌,於是便兩人住在一起。而剩下的婢女都被分在兩間屋子裡睡通鋪,所以和賀緲沒怎麼打過交道。


  「這幾日她和奴婢在一處做事。」玉歌小聲解釋。


  賀緲點了點頭,「去開門,看看她要做什麼。」


  玉歌起身前去開門,穿著碧色衣裙的紅袖站在門外,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言笑晏晏,「雲歌姐姐,我今天出府帶了些點心,看你們睡得晚,所以來送給你們做夜宵。」


  「夜宵啊……」


  玉歌有些詫異,回頭見賀緲已目光灼灼朝這裡看了過來,便還是側身讓紅袖進來了,「這怎麼好意思,你太客氣了。」


  紅袖提著食盒走進來,看見窗邊坐著的賀緲時,眼底亮了亮,「青阮姐姐在做什麼呢?」


  「她在抄書呢。」


  玉歌從紅袖手裡接過食盒。


  見紅袖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賀緲隨手把玉歌那支筆移到了案幾下。


  「不過是閑來無事,抄些書打發時間。」


  「閑暇時抄書,姐姐不愧是公子跟前伺候的人,」紅袖眸光閃了閃,「大家今日都在議論,說青阮姐姐跟隨公子去了長公主的曲水宴,可見公子十分看重姐姐。」


  她嘆了口氣,「按說我們這群人都是一同從宮裡出來的,可如今卻只有姐姐一人入了公子的眼,不僅近身伺候,連曲水宴這種場合公子都必帶姐姐同去。姐姐這好福氣,真是令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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