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他的笑, 刺痛了蘇苑娘的心。
她有些不知所措,低頭看他,心裡一片茫然。
她知道他在難過,可是為何呢?
她總是不太懂他。
蘇苑娘見不得他如此難過, 她茫然,但也想寬慰他, 便探身往下……
常伯樊睜開眼, 看見了一片貼著他臉的潔白皮膚,白皙的皮膚往側一點,是她那雙沒有波瀾起伏的黑眼。
這一刻,他又驚又喜,那大起大落的大悲大喜中,他又有几絲劫后的僥倖與慶幸。
便是她心中無他, 又如何呢?她終究成了他的妻, 成了與他同床共枕,還可抵死纏綿的妻。
就是心中無他, 她還是會安慰他。
就像她小時,明明不認識他,還會只為他喜歡,就把珍愛之物送給他。
就是她心中無他, 她還是會待他極好, 見不得他受難, 為難他。
「苑娘。」常伯樊欣喜地叫著她, 起來把她壓在身側, 與她交頸共息,不停喃喃叫著她的名字。
又來了,蘇苑娘被他壓著一塊兒歇息,這廂心中茫然已無,只剩無奈。
重來一世,他的喜怒,還是那般變化無常,她還是不懂。
但不懂,蘇苑娘現已有些明白這不是他的錯,許是她跟不上他,無法理解他……
他讓人費解,蘇苑娘也從未想過,今生還要去了解他。
可他喃喃就在耳邊,是那般的欣喜與慶幸,蘇苑娘想多安慰他一句,末了發現自己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出什麼話來,只好在他的聲音后擠了一句:「你好好睡一覺,醒來了頭就不疼了。」
也就不會,這般難過了。
「苑娘!」
「在著。」
「苑娘。」
一聲聲地,他睡著了,蘇苑娘安靜地等了片刻,覺察到他睡著了方才起身。
起身的時候,弄醒了他,他睜著眼想也不想就抓住了她的手。
蘇苑娘沒有動,看著他,告訴他:「我去拿被子給你蓋,被子在床上。」
「不用。」知道她不是要走個徹底,離開他,常伯樊閉上眼,咕噥了一聲,拉著她的手藏到腦後枕頭,再行任由酒意帶他陷入睡夢。
「會著涼。」蘇苑娘說。
但她這時候說已無用,他又睡了。
蘇苑娘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的醒來,又不好再攪他的休息,便坐在他身邊沒動,勾著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水慢慢喝著。
等知春捧著水盆悄悄在門口喊她時,她茶水已喝過一盅,知春一叫娘子,她是鬆了口氣,忙叫人進來。
知春給她們娘子洗臉的時候,見娘子的手一動,她們姑爺的腦袋就跟著動,怕驚了姑爺的覺,她憂心忡忡,手腳放得越發地輕。
走時,她連低聲說話都不敢,只敢在娘子耳邊耳語:「柯管家的來了,同來的還有那絆您腳的那家親戚家的人,有好幾個人,奴婢只跟南和大哥打聽到說是他們來給您賠罪的,他們都被南和大哥攔下了,南和大哥說您跟當家的午歇,等歇好了就見他們,娘子,我聽著南和大哥的意思是姑爺等會兒也要見他們,您覺著呢?」
怕是。
蘇苑娘朝她淺淺頷首。
「姑爺跟您是怎麼說的?是什麼意思?」知春還是有些擔心,她是經自家夫人親自調*教過的,她隨娘子過來前夫人也吩咐過了,常府里那些娘子不上心的事情,她一定得要替娘子上心。
知春來之前還有幾分把握當好娘子的耳目和手,可在常家呆的這幾日,跟以前有些不一樣會做主張的娘子,親戚多得讓她頭昏腦脹記不住的常府,還有變得讓她不敢認識的了冬,事情接二連三皆讓知春惶惶不已,心中早沒了主意,現在只盼著娘子有主意,她跟著照做,如此到了夫人面前,就是她做錯了事,也有娘子在前替她擋著。
蘇苑娘聽出了知春話里神情里的擔心,她朝她的大丫鬟搖頭,出言安她的心:「他不會怪我。」
這一點,就是他不說,她也能知道。
前世她身在局中,許多事看不明白也看不分明,這世再回想,他一世沒怪過她什麼。
見是她不見,走也是她要走。
是以後來兄嫂說她情根深種,她沒有不去信,只是覺得那種情,於她無用,她不想要罷了。
「真的?」
蘇苑娘點頭。
「那奴婢心中那塊石頭算是落下了。」知春真真正正鬆了一口氣,露出笑顏,「奴婢就知道,姑爺怎會怪您。」
這話,聽著怎麼前後有些不對呀?蘇苑娘看著她的丫鬟。
「您可要用些點心?」這廂,知春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些,也不耳語了,敢站著輕聲說話了。
「不了,我眯一會兒。」
「那奴婢去了。」
知春歡歡喜喜地走了,腳步里都有說不出的高興。
前世蘇苑娘當她的這個大丫鬟穩重精明,以為她這個丫鬟比她小几歲,卻要比身邊的丫鬟們、甚至比她要厲害許多,不用她吩咐就能處置好許多能讓她為難的事情。
但看來,小丫鬟其實就是個小小娘子,是個還沒長大,還要擔心許多事的小娘子。
前世,她是不是讓知春為難了?知春終歸是下人,行事不便,替主人出頭的時候,可是受過委屈?
心想著,蘇苑娘看著丫鬟的背影,僵坐在了原地。
她好似,錯的不少。
蘇苑娘回過頭,看著高大的男人蜷縮在榻椅上睡著的臉,不知他在夢中碰到了什麼好事,嘴角微微揚著。
他在笑著,這種笑,跟平時看著她的笑不同,跟那些他對著外人的笑更不同。
這種笑,就像早晨的蝴蝶,在朝陽照射的花叢中飛那般輕快,快活。
他是開心的。
記憶當中,後來的他似乎再也沒有這樣笑過。
她都不知道,她去京后,他變成了什麼樣子,因為從那天開始,她再沒見過他了。
她不願意見,因為太恨了,她討厭那個掌管著害她失去娘親兒子的常家的他。
「唉。」那一生啊,那一生蘇苑娘直到死前她都無法釋懷,就是知道他錯的地方少,她與兄嫂都沒有原諒他,有些事是無法原諒的,她也以為她決沒有原諒他的一日,可現在想想……
想想,那一生的後來,他的傷心難過只會比她多罷?
人的一生,太複雜,太難斷了。
蘇苑娘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臉,在嘴裡又無聲嘆息了一記。
她是傻的,不經事不懂事間,做錯了許多事。他也傻,這輩子她要掙脫開去,但願這世的老天爺也能大發慈悲,讓他好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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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樊出門時,眼角眉梢皆含著溫情脈脈,南和在門口一等到此等神情的老爺,一個箭步上前,也是笑得合不攏嘴:「老爺,您這是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啊,您這神采煥發的樣子小的看了都不敢直視,太龍神馬壯了,一看就知道您這頓午覺就是睡的好,夫人可是費心了。」
這猾奴,嘴裡的詞可不少,常伯樊笑瞥他一眼,朝里望去。
蘇苑娘被知春扶著出來了,踏出門檻的時候,常伯樊伸手去扶她,蘇苑娘眼看知春速速收回了她的手,讓他接手了過去,就朝知春看了一眼。
知春縮著頭,往後退了退。
她就不跟姑爺爭娘子了。
「我要去嗎?要不不去了。」蘇苑娘心道對知春的好,就是讓知春少為她費些心罷,她抬頭,朝扶著她手臂的人道。
之前見常守成那老人已很不愉了,恐怕已有人打聽出她對那老傢伙不恭了,現在他的孫媳婦犯了冒犯祖宗的諱事,她不見人,不讓人求情求到她面前來,知道的那些人不定怎麼說她。現在她隨他一道去見常守成家的人,也不會改口,到時只會讓他更為難。
「去罷,無礙,有我。」常伯樊朝她微笑,看天邊雨水已收,天空放晴,藍天湛藍,白雲悠悠,倒也好看,便與她道:「苑娘,看看天,放晴了。」
蘇苑娘不由抬頭。
看了兩眼,覺著好看,想著頭上那朵白雲的形狀像極了扯著脖子向天打鳴的公雞,同時轉過頭,看著他道:「你還沒問我為何要對那位守成公老人家不恭。」
「嗯……」常伯樊沉思,走了兩步,虛心請教道:「是不恭嗎?」
是啊,若不呢?
蘇苑娘不解。
「我還以為你只是看著他討厭。」
「也討厭。」非常討厭,當下,蘇苑娘想也不想接話道。
「哈哈。」這就是他的苑娘,當即,常伯樊朗聲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