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常伯樊轉頭,瞧見了她快活的樣子。
她的笑臉, 就像黑夜當中衝破黑幕的那把火, 眼睛就像晨間青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那樣乾淨明亮。
他定定地看著她,直把她的笑臉看到停滯, 才回過神, 忍不住湊過去親了她的嘴一口。
蘇苑娘的頭倒在了枕頭上, 合上了眼, 嘴角無意識地翹起, 露出了尚還殘留的笑意。
「不鬧你了,睡罷。」常伯樊翻過身, 把她散亂在她臉上的發別到耳後, 輕聲道。
「疼嗎?」
「背上嗎?不疼了。」
「騙人。」
「是不疼了。」
「你叫人給你上藥, 找知春拿。」她有瀾大夫給的金創葯。
「好, 」看她蠕了蠕嘴,要睡的樣子, 常伯樊把被子拉過她的肩頭蓋好,「你睡。」
「下次別了。」她累。
「好。」常伯樊百依百順, 看著她睡了過去, 這廂他已無睡意,心中情潮也已散了一半,頭貼在她臉側拉著她的手想了一陣事, 方才起身。
到了外屋開了門, 他的長隨和她的丫鬟們都到了, 常伯樊讓南和進來:「你們在外面等, 南和進來。」
南和進來后,常伯樊方想起葯的事,披上外衫道:「你叫知春進來拿一下藥,外敷的。」
南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就裡,等叫來知春要了葯,等到知春被揮退,爺把內衫都脫了,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上著葯,南和心裡百爪撓心,很想說一句什麼,但對著爺他可不管開爺和夫人的黃腔,便生生忍著。
這夫人也太厲害了,把爺的背不止撓花了,連血都見了,看夫人那冰清冷淡的樣子,可是一點也看不出她還有如此火烈的一面。
南和忍著沒出聲,常伯樊也沒有說話,赤著上身坐在凳子上讓南和上藥,心中想著事,南和卻沒有主人那般的沉的住氣,等到快要上完,他憋不住道:「爺,下次可得輕點,這天氣熱了,您在外出的汗又多,這背上的傷又不輕,汗一浸,捂著容易捂出膿來。」
「這不上藥了嗎?」常伯樊淡道。
對,是上藥了,南和一聽爺這口氣,就閉嘴了。
得了,護著呢,這時候最好是一句不沾好的話也別說,挑那最順耳的說才是好,是以南和嘻嘻笑道:「是呢,夫人心疼您得很,這上好的金創葯,聞著味就知道是頂好的,我看就是福壽堂都拿不出這樣的成色出來賣。」
果然,他們爺笑了起來。
常伯樊看了擅討巧的長隨一眼,笑了笑,道:「夫人怎麼對我,夫人說了算。」
他帶笑看著南和,南和卻被他們爺這眼睛看的頗有些不安,連忙道:「對,對,是這樣沒錯。」
「我都沒說什麼,你們就別有意見了。」
「嘭」地一聲,南和跪到地上,顫聲道:「南和不敢。」
常伯樊點點頭,當是知道了,起身自行穿衣裳,也沒叫南和起來。
他沒叫,南和也不敢起,直到爺自行把衣裳穿好叫起來抬水進來行洗漱之事,這才起來,這下戰戰兢兢做著手頭的事,不敢再行胡思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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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苑娘起來不久,旁馬功就隨著早膳一道進了飛琰院,這次他沒帶人,一個人來的,跟蘇苑娘說著這一早府里的事。
長樂院那邊的早膳送去了,大爺夫妻這次是用了早膳才摔的碗,脾氣發是發了,但飯還是吃了。
大夫人說身體不舒服,叫人煎藥,還叫人把她從福壽堂帶回來的百年人蔘切兩片出來燉雞煮了。
生貴小公子的早飯也用好了。本來是備著分著他和大爺夫妻倆各自一邊用的,但菜一上,大爺那邊叫了生貴公子過去,用少了兩道菜發作了一番,等菜補齊了,生貴公子在父母身邊沒吃兩口,劉婆婆把他帶回去去把飯菜熱了又讓他吃了一次,方才把這早膳用齊了。
昨日孟家大伯的事也來了消息,昨日浚老爺夫人回去果然被打了,打的還不輕,這家大伯過去的時候,人腦袋都破了,只剩半口氣,當夜就被大伯一家拿板車拖到了福壽堂,現在人還昏迷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醒。
隔壁住的堂叔家昨晚也來人敲門問大爺夫妻怎麼了那般大喊大叫,他回了話,打算等會兒府里沒事親自上門把情況說一下,省得各家親戚對府里有什麼誤解。
還有府里下人和長工的涮選這兩日已弄好了一些,飛琰院和庫房的人家主已經吩咐過由他選好人讓夫人定,他今日把已造好的花名冊拿過來,先讓夫人挑著看。
旁馬功一到,靜站著等當家夫人用完膳,一等她用完,盡他管家之責,事無巨細把府里之事皆一一道明清楚。
他說的時候,知春她們聽著,眼睛睜了又瞪,瞪了又睜,三姐本欲要插嘴,被她們娘子一個冷淡的搖頭止了話,不敢再做那插嘴的事,三姐不敢,知春她們更不敢了,等到大管事說完也不敢輕易說話,趕緊看向她們娘子。
「當家找你說了讓他們搬出長樂院的事了嗎?」蘇苑娘把話在心裡過了一遍,方才開口。
娘子總算說話了,由三姐帶頭,房裡的丫鬟又齊向大管事看去,眼巴巴地看著他。
「還沒有,家主忙,等忙過這幾天,小的就去問家主的意思。」站在前面的旁馬功沉聲道。
「沒定之前這幾日就先這麼著,大夫人想吃參就吃參罷。」要燉百年參雞吃,這是還不知道手裡的那根參只有十年份罷?蔡氏愛誇耀,蘇苑娘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到了這個境地,她這份心還存著。
可能這就是她最後的一點臉皮了,更要抓著不放,蘇苑娘有些懂她這個庶嫂了,至少要比前世更明了這個人是何模樣。
「是,小的會讓下人按您的吩咐去辦。」
這個旁管事,名字仔細想想是有點印象的,知道他是給常伯樊做事的人,但他這麼能幹,她怎麼一次也沒見過?蘇苑娘想著,嘴裡接道:「那嬸子家娘家的人還說了什麼嗎?要是缺銀錢,我們家就補一點。」
知春她們一聽,鬆了口氣。
旁馬功道:「沒說銀錢的事,半個字也沒提,小的聽他們家那兒子話里意思就是過來說一聲。」
蘇苑娘沉默,過了片刻,她道:「過來一趟不容易,既然找上門來了,麻煩你幫我多走一趟,別的我也幫不上,你幫我去福壽堂那裡放二十兩銀子。」
找上門來說,應該不止是說一聲這麼簡單,這人都抬到福壽堂救命去了,都出人命了,家裡亂的很,這時候家裡分個人出來報信,多少帶著求救的意思,沒說出來,可能就是要臉面,張不了那個嘴。
人不是她的娘家人,但這事是她多管閑事請人去的,她出不了人,那就出點銀錢。
「小的知道了,等會兒就去送。」這夫人,是個善的,雖說有點婦人之仁罷,但主家仁善,這就是福氣,旁馬功連忙道。
「你派個人去就是了,不用親自去跑,這兩日辛苦你了。」
「您客氣了,這是小的份內之事。」旁馬功是自由身,跟小伯爺簽的只是十年的長契,他心想可能夫人知道他不是家奴才這般對他客氣,但此事極好,小伯爺的夫人不是盛氣凌人的貴婦,他能做好的事情就多了。
「親戚來問大爺的事,你就按昨日我跟你說的辦。」
不敢,但旁馬功嘴裡應的很乾脆,「是。」
「人手的事,我看看再答覆你。」
「不急不急,這只是先清理出來的一部份,小的先送過來讓您過過目,也好心裡有數,府里回頭各處還要送些人進來做事,還有那極伶俐能幹的沒進來,等人都差不多定了,到時候您比較下,細細挑好了再定也不遲,夫人,這事不急,府里現在的人還能用一陣。」旁馬功忙道。
「你有心了。」前世柯管家可不會這般細緻,有事了只會唉聲嘆氣著看著她,好像是她用一己之力把整個常氏一族弄得那般糟糕,別人犯了錯就是她的罪一樣,末了焦急萬分催促著她補救,本來不急的事,他也能弄出十二分的心急如焚來,讓她跟著擔憂害怕。
這個旁管事卻是很不一樣,凡事有條有理,該她的事就請示,該他的事也不推託,可謂是寫實了「盡忠盡職」這四個字,也不知道常伯樊從哪裡弄來的。
「哪有的事,如小的剛才所說,份內之責,還請夫人不要與小的這般客氣了,今早的事就這些了,您沒有別的吩咐的話,小的就出去辦事去了。」旁馬功能得到小伯爺今日的賞識,把他提拔到府里當大管家自己靠的是什麼,他心知肚明,不敢拿喬,這廂把事稟明了就準備出去趕緊辦下面的事。
「去罷。」
「您到時有別的吩咐,就差人來叫小的,小的先告退了。」
蘇苑娘頷首,看著人退下。
等人風風火火地從書房出去了,三姐知春她們走到門邊看,過了片晌,明夏回過頭,朝娘子羨慕道:「大管事可會做事了。」
通秋點頭,回來給娘子拿茶,細聲道:「都不用您去大堂坐著傳人過來問了。」
「這是本該的,要我去召才來的,才是不該的。」蘇苑娘接過茶杯,掀開杯蓋,垂眼看著尚還冒著熱氣的茶水,「誰知道常家已成今日的模樣了呢。」
涼得只剩一口熱氣未散,如今也不知這口熱氣會不會散掉,她自然是願意它早散盡涼透了好走,但上輩子常伯樊都沒讓它倒,這世怕是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