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氣跑
柳園在咳嗽中說著他曾做過的事情, 不管是因緣巧合還是他暗中謀划,後來又在這些人皮燈籠囚禁的魂魄幫助下層層謀算。
「趙老闆和李員外都是倒斗出身,心思狡詐。如果不是他們要我幫他們修補燈籠, 我也不會人皮燈籠放在何處。」柳園道,他的臉色越發慘白, 剛才喜悅中所迸發出來的紅潤早就消失了, 「人皮燈籠,是沈瓊當年教會我的事,但唯獨那如何牽連到生人的咒術,他並沒有教會我咳咳——」
沈瓊, 是沈夫人的父親。
「柳郎……」沈夫人擔心地看著柳園,但又畏懼自身的陰氣給他帶來更加不好的後果, 只能虛虛扶著, 不敢接近。
柳園咧嘴一笑, 竟有種溫柔的模樣,「莫怕,夫人。我沒有再做人皮燈籠,我答應過你。」
「這些紅燈籠雖是被趙老闆等人所控制,可我也是知道如何溝通她們,在她們幫助下,我把那幾個勾連著幾家人的燈籠給替換了出來。」說來簡單, 做出來也不知道花費了幾分心思。
顧小道士忍不住插嘴道, 「你是怎麼知道, 沈瓊所做的紅燈籠會勾連他人。」
柳園哼笑了聲, 又低低咳嗽了兩下,「他是我的師傅,我自是知道。他生性陰險毒辣,不然也做不出殺女為囚一事。要不是趙老闆做事太絕,殺了沈瓊的人,便會是我了。」
沈夫人肩頭一顫,又是落淚。
「知道是這些盜墓賊動的手,我便趁著最後忙活那幾日,把畫舫上所有的紅燈籠給替換了,做了遮掩,送了蠟燭,也且送她們一程。」柳園說完這話,雖還留有幾個疑問,但也氣若遊絲,梁泉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而是讓夏山送他去醫館。
沈夫人痴痴地看著柳園離開的背影,顧小道士掙扎了兩下,也提著那寄居著沈夫人的燈籠迅速跟著他們離開了。
這小小的院子中,就只剩下樑泉和彘一人一獸了,當然還有趴在梁泉髮髻上一動不動的小紙人。
彘道,「那些面容燒傷的人是怎麼回事?」
梁泉的視線在那走廊上的紅燈籠們一落既逝,「沈瓊把人的一魂和人皮燈籠聯結到一處,但並非徹底勾連,只是有些同化罷了。紅燈籠燒毀,也幾乎毀了她們的面容。柳園本就是為了沈夫人報仇,而紅燈籠裡面寄宿的魂魄都是女子,燒毀面容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那你要怎麼解決?」彘平直扭斷了脖子看著梁泉所望的方向,絲毫沒有在意他現在的形象,「難道你知道方法?」
梁泉回頭看他,把小紙人從髮髻上摸下來,然後溫和地說道,「帶它在外面候著,多謝了。」
小紙人有些不甘願地看著梁泉,但被梁泉放到白水的手中,小紙人只是垂下了小腦袋,然後垂頭喪氣一般地點頭。
彘高興看著小紙人,捧著小紙人飄了出去,身後的紅燈籠們微微搖晃,鮮艷的色彩永不停歇。
他在院門外站定,這門也隨著他出去而自動關上。
彘突然有些好奇,這些紅燈籠看似亘古不變,雖也有彌補一說,可梁泉是如何看出這些差別的?
要知道,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本是無風,彘披散在身後的髮絲微動,一股莫名宏偉的力量壓得他不得不坐下,彘挺直腰板,根本不願彎下。他猛然回頭看著身後安靜的院子,身後的尾巴化為弓形,尖銳地露出了凶性,他掙扎著壓制住了化獸的欲.望,可獸性依舊在他身上揮之不去。
「你的主人……」彘的聲音滿是磨砂般,一字一頓地說道,「怎麼不會遭天妒?」
小紙人抬頭,勒住了彘的手腕,幾乎入骨。
彘僵直著垂頭看著被他摟在手掌中、根本不受影響的小紙人,忽然勾起個笑容。這是一個發自他內心的笑容,也是彘第一次露出這樣真實的笑意。
而此時能看到的,唯有一個正在試圖揍他的小紙人。
「吱呀——」
身後的木門自然洞開,梁泉在門口長身而立,道袍修身,氣息更加純凈了些。他的模樣溫和如常,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事成了?」
彘問道。
梁泉垂眸看他,但仔細看來,他其實不是在看白水,眷戀溫柔落處,實則是他手中的小紙人。
「多謝白水。」
彘不自覺把小紙人遞給了梁泉,在梁泉接過了小紙人後,他心中猛然一驚,翻身站起來看著梁泉的模樣。
依舊是清俊如畫,梁泉柔柔捧著小紙人,氣息和順的模樣,當真看不出任何的問題,可彘在看到梁泉的眼睛時,突然打了個寒噤。
「你瘋了嗎?」彘厲聲道。
梁泉安靜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任何的話語,但彘看著他那雙眼睛,卻又是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梁泉用了言靈解脫了人皮燈籠中困著的魂魄,那些殘留的氣息還在梁泉周身環繞,一點點滲入他的靈氣吞吐中,越是融入,梁泉的氣息便越是自然。可他那雙眼睛……
彘再沒看過如梁泉這般冰冷的眼眸,宛如昆崙山峰終年不化的冰雪,一觸即傷。
彘的雙手背在身後,皺眉看著梁泉,「你怎麼了?」
梁泉捧著小紙人在他肩膀上一放,然後平和說道,「無礙。」
彘咬牙,無礙個大頭鬼!他急中生智,突然問道,「那些受傷的人你打算怎麼辦?」梁泉雖然沒有說清楚,但聽著話裡頭的意思,他大概知道這咒到底有什麼效果。一人既得,全家遭殃。
梁泉道,「自有報應。」話似清風,無痕無影。
彘心中一涼,梁泉這個人看著心善,但這無辜之人又不救。說是不良善,可他明知道不該動用言靈,卻又費盡千辛萬苦送那些被囚禁的魂魄入輪迴……這其中一二的斟酌,白水有些看不透。
梁泉漠然道,「發家之財不義,牽連乃是正常。」
「那阿摩呢?!」彘立刻換了一個語氣,竭力柔和地說道,雖然他從來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柔和,抓瞎地想了一下他面對小紙人的樣子,反倒是把語氣壓得低沉低沉,活似是來討債的。
梁泉微訝,眉目柔和下來,輕聲道,「阿摩如何?」
如春風化雪,本來看似堅硬的冰冷微微裂開了一條縫隙。
彘抓著他身後披散的亂髮,他根本就沒有花心思在這些亂飄的頭髮上,「你昨日不是送他回去了,後來怎麼樣了?
梁泉的指尖在小紙人身上摩挲著,輕柔的觸感讓小紙人舒服地趴了下來,讓剛才只想拋出來的眼色完全落空。
彘翻了個白眼,清了清嗓子,直接了當地說道,「小紙人,你家主人想念阿摩了,你能不能勞煩大駕,聯繫一下?」
他雖是不知道梁泉和那個阿摩是怎麼溝通的,但其中必定和小紙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小紙人翻了個小身子,然後攤平看著梁泉,然後疑惑摸了摸梁泉的手心,又跑起來摸了摸梁泉的手腕,趴在梁泉的脈搏上停留了好久,突然伸出白白的小手手畫了一個大圈。
「小道長?」
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來,彘默默貼牆看小紙人,這個什麼阿摩的聲音也不逞多讓,沒溫和到哪裡去。
「阿摩。」
小紙人自作主張,梁泉也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叫了一聲楊廣,然後也便安靜下來。
楊廣沒有疑惑什麼,只是道,「你怎麼了?」
這句問話和剛才的彘沒有差別,彘正想繼續瞪眼,就聽到梁泉柔和回答,「用了言靈,有些許後遺症。」
彘:???再見!
彘翻了個牆,氣跑了。
他可沒有那麼大善心,不過是害怕梁泉這個人徹底變成冰棍子,威脅到他的存在罷了。畢竟他身上還殘留著梁泉的靈氣。
楊廣有些惱怒,「你怎麼又,發生什麼事了?」
阿摩既然問了,梁泉也沒有任何隱瞞,便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楊廣。
「……平安鎮?」楊廣若有所思,道,「他們兩個小輩呢?」
「反應尚可。」梁泉席地而坐,靠在院門口曬太陽,剛剛彘直接翻牆跑了,那黑壓壓的地道擺在那裡,像是一道黑暗裂口。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聽到那些盜墓賊的做法后,楊廣直接道,「你不該手下留情。」
這樣的人,直接抹煞了便可。
「不可。」梁泉眉眼緩和下來,搖了搖頭,「他們既有報應,我不該再出手。」
柳園和盜墓賊的事情,已經由他自己解決了,兩者捅出來的簍子,則被梁泉給兜住了,剩下的,便不再是梁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