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為何不敢殺?
第128章為何不敢殺?
??顧垂鴻醒來的時候,天色熹微。屋內不曾點燈,青帳低垂,晦暗無光。
??那股隱隱的胭脂香似乎尚在鼻端縈繞,他卻倏然翻身坐了起來,意識在下一刻清明過來,他低頭,瞧見了散落在地上的外衣,驚怒之餘,正逢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昨夜那名少年端著托盤,上麵是熱騰騰的米粥,他極自如地笑笑,將托盤放在了桌上。
??“道長哥哥醒了?”
??紅綢錦被在男人掌下攥出扭曲的紋路,顧垂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昨夜那酒、那香皆有異常,隻是麵前這人又哭又求委實可憐,才讓他疏於防範。
??然後——
??然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顧垂鴻拾起地上的衣裳,追月極有眼力見地上前想要服侍他穿衣,卻被男人一把搡開,麵上不由帶了幾分委屈,“道長哥哥好狠的心,昨兒還一口一個親親熱熱地叫著,今日怎的翻臉不認人了呢?”
??“你算計我。”
??“哥哥何出此言?”
??“我好心留你,你在酒中下藥?”事已至此,顧垂鴻仍不願相信麵前這個看上去清秀無辜的少年竟然有著判若兩人的麵龐。
??“酒可是哥哥自願飲下的。”少年微微一偏頭,笑意在他看來天真而又惡毒,“天師宗,顧垂鴻。想不到啊,堂堂純陽山欽定的掌教,尋花問柳也就罷了,還有龍陽之好。”
??“閉嘴。”
??心中名喚理智的囚籠已然被怒火焚燒,搖搖欲墜,巨獸已然探出嶙峋利齒。
??“我當然可以閉嘴了。”追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笑道,“隻是少不得要拿些好處堵上我的嘴,道長哥哥你說是不是?”
??呼吸一寸一寸地急促。
??顧垂鴻看到了菱花銅鏡之中,右眼的碧色已然顯現出蛛網般細密紋路,那張白瓷般的麵容緊繃到了極致,仿佛下一刻便會四分五裂。
??“你想要什麽?”
??追月一笑,“三千兩。三千兩買你顧道長的清譽不為過吧?”他並未注意到男人神色的異狀,反而緩步上前,又在幹柴之上吹了一把火,“哥哥,我還要問你一事,皎皎是個什麽人?想來是女子的名兒,原來你非但有斷袖之癖,還——”
??麵前的身影倏然消失,在他來不及怔愕的下一刻,衣袂翻轉之間,他已然被抵在了那扇描金琉璃屏風之上。
??“殺我?”追月咧嘴一笑,在回過神後反而有些肆無忌憚,“聽聞天師宗門規森嚴,閣下又是老天師的得意門徒,這尋樂子之後便殺人了事,嗬嗬,你敢嗎?”
??顧垂鴻神色漠然地凝視著這張臉,緩緩地、緩緩地綻放出一個笑意。
??當麵前的人察覺到不對轉身想撤離的時候,已然遲了,雙腕倏然被攥住,一個駢龍雙式摔在了那架價值不菲的屏風上,刹那間玉碎如山傾,叮叮當當的碎琉璃滾落滿地。
??“你、你敢——”
??追月的喉嚨裏才擠出兩個字,整個人又被淩空駕起,劈頭蓋臉地砸在木桌上,不過轉瞬間,盤盤盞盞花瓶燈台全橫掃下去。
??他的發髻散落下來,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膚被碎片割裂出無數傷口,血一層一層洇染出來,隻能手腳並用地往後蜷縮,恐懼終於從心底蔓延開來。
??傳聞中的顧垂鴻,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該像現在這樣輕描淡寫地邁過滿地狼藉,俯瞰著他,就像一隻無足輕重的獵物,然後緩慢俯下身來,伸出一隻手,插入他的發間。
??“顧道長、顧道長,我錯了……”他涕泗橫流,比昨晚更用上了幾分真情,然而男人隻是抓著他的頭發逼迫他微微仰頭,然後逐字逐句地問,“殺人,為何不敢呢?”
??——為何不敢呢?
??“啊啊啊啊啊啊……”
??傅朝華等人破門而入的時候,率先見到了半架琉璃屏風上迸射的血跡,在熹微晨光下更顯刺目。在滿地的狼藉中央斜躺著一具屍體——不,更準確來說,是一具已然失去全部精血,幹癟蒼白的軀體,那雙眼空洞地望著上麵,似乎死不瞑目。
??“掌、掌教師兄——”
??身後幾個妖豔的姑娘花容失色尖叫成一團,作鳥獸驚散。
??顧垂鴻垂下眼睫,“他給我下了‘煙雨濃’,想要置我於死地,未能得逞,我二人交手起來,此人仿佛被邪物附身一般,實在控製不住,我一掌……殺了他。”
??項長風四下一掃,看到了這滿屋子搏鬥的痕跡,想來也是經曆了一場惡戰。憑男人的修為,想要殺人輕而易舉,若非存了善念想留他一命,想來也不會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遂上前勸慰道,“顧兄不必自責。此人是自作孽,先存了害人之心,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顧垂鴻搖首歎息,細密睫羽之下,不會有人注意到右眼之中的詭異碧色逐漸淡去,和原本就淺的瞳子融為一體。
??“這是怎麽回事?”
??身後傳來一把男聲,赫然是達哥,此刻酒意全被衝散,大踏步而來的時候,周身的肥膘都隨之顫動,目光一掃,凜冽橫生。
??了起來,待我們趕到之時,他人,已經、已經死了。”
??達哥上前兩步,看了看倒在血泊之中麵目全非的屍體,順勢一腳踢開了,再度轉向顧垂鴻的神色便有些晦暗不明,“殺了便殺了,這樣不知禮數的東西,也不必活著給老子捅麻煩。不過,到底也是咱們花心思調教出來的人,就算打罰生殺,客人也沒有濫用私刑的道理。”
??項長風和手下幾個人對視了一眼,昨夜他們各自虛與委蛇,多多少少也算問出了點線索,如今卻在顧垂鴻這裏殺了人,一旦鬧將起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此處是萬豐榷場的地界吧?”顧垂鴻緩步上前,饒是經曆了方才一場惡戰,他的形容衣著仍絲毫不亂,嘴角甚至帶著一絲隱隱的笑意,“萬豐榷場,什麽時候成了個講道理的地方了?”
??此言一出,不但達哥,連傅朝華也怔住了。
??掌教師兄這是怎麽了?
??人還是那個人,語氣仍是如常的語氣,隻是在此刻千鈞一發的時刻,冷靜反而讓人覺得深邃可怕。
??“足下什麽意思?”達哥沉下臉色,緩步後退,立刻有十幾個袒露上身的精壯漢子將其團團圍了起來,幾乎將整個廂房圍得水泄不通。
??“你的人下藥於我,身為主子,我不追究你連帶之責已是寬宏大量。”顧垂鴻展開掌心,裏麵是一點點茱萸粉的煙灰,“看他死的形狀,我疑心你們這兒暗修邪術,包藏魔教,戕害無辜之人。”
??“好、好個猖狂的小子,撒野撒到我的地界上來了,”達叔徹底被激怒,幾乎氣急敗壞地一揮手,“你們全都是死人哪?還不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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