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步步為營皆驚心
女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之處,徐徐收斂了神色,“我隻是為之驚懼,祭司大人恕罪。”
“你怕什麽?”
“如今已然有了個白皎皎,淩主子差你我二人看守地牢,若是再有差池,隻怕彼此都難逃其咎啊……”
扶鸞打量她半晌,輕輕哼了一聲,翻身上榻,“你們殺手出身的,就是疑心這個、疑心那個,怕什麽?本司鎮守在此,我倒要看看,誰敢犯上作亂!”
薛瓊起身。
“我總歸放心不下,祭司且請安睡,我再出去看看。白日再換祭司監守。”
“知道了知道了。”
狹長逼仄的走廊,昏暗明滅的燈燭,還有濃烈到幾乎要將人淹沒的血腥氣——
有人哭喊,有人叫罵,有人求饒。
這一切對於她而言,在風雨樓便司空見慣了,是以此時此刻能麵無波瀾地途徑那些囚徒。然而在此之餘,更生出幾分悲愴的涼意:習以為常,習以為常,是不是她薛瓊隻配身處於這暗不見天日的囚牢中,麵對著殺伐、血腥、生死?
再想想九歌重樓的那些日子,倒仿佛是做了一場美夢。
就在她神情恍惚,將至長廊盡頭時,倏然間燭火微微一晃——沒有一絲異動,然而憑借著頂尖殺手的直覺,她驟然回身,身後空空如也。
不。
不對。
薛瓊緩步折回,右手已然按在了青銅刀鞘之上。
眯了眼睛四下逡巡,牢內牢外全無一絲端倪。
她召來其餘四名守夜人,“機關可有異動?”
那四人見她神色凝肅,各自惶然,麵麵相覷,待回去細細查了一通,逐個兒過來回稟,“回特使,並無異動。”
薛瓊緩緩長舒一口氣。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敢問特使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麽?”其中為首的男人小心翼翼問道,“要不要屬下——”
“不必了。”薛瓊縱然生的一張靈動嬌媚的臉蛋兒,然而麵無表情之時,周身滌蕩出的唯有高手的肅殺之意,令人不敢直視,“你們下去仔細看守便是。對了,軟筋散的解藥何人收著?”
那人恭聲道,“是孫供奉。”
“教他拿來給我。”
薛瓊此言一出,俯首在地的眾人皆微微驚詫——她和扶鸞祭司的確被調配過來監守牢獄不假,可是這上來便鬧出好大一番陣仗,又查機關又要解藥,這算什麽?
雖心中疑慮,眾人到底不敢怠慢,忙不迭將孫定濤請了過來。
男人滿麵倦容還未褪去,想來也是剛剛歇下,見薛瓊一張玉麵凝寒,神色泠泠,瞬間清醒了,“薛特使有何吩咐?”
薛瓊隻冷冷吐出兩字,“解藥。”
孫定濤猶疑地看她一眼,兩相為難之下,沉聲道,“薛特使可有殿下手令?”
“無。”
“殿下交代過,此藥事關重大,務必由臣親自貼身存放,人在藥在。”
“你知道,上一次縱了白皎皎逃了的那兩位供奉,還有十幾個手下人,俱被‘點天燈’了。”薛瓊聲音平淡,“是,我沒有請殿下的手令,但孫供奉難道也揣測不透殿下的意思麽?她要這地牢之中再無差錯。”
孫定濤神色顯然舉棋不定,倒是女子輕輕笑了一聲,“你當我願意攬下這掉腦袋的差事?隻是如今你也好我也罷,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為了保全自己的腦袋罷了。孫供奉,我隻問你一句,若真有那不怕死的驟然來犯,是你守得住解藥,還是我薛瓊?”
“是……屬下遵命,莫敢不從。”孫定濤從懷中取出一枚鑰匙,轉身遁入黑暗中,半晌,隻聞密道另一側傳來微微響動,男人折而複返,將一個玉瓷瓶恭敬奉上。
薛瓊納於懷中,揉了揉眉心,遣退眾人。
“你們接著輪值去罷。”
“勞特使大人費心,我等不勝惶恐。”孫供奉千恩萬謝之餘,無不心悸:得虧自己方才沒將質疑臉色擺出來,原來傳聞“溫柔一刀”不是假的,他心悅誠服地給這位嬌滴滴的小娘上香叩拜。
待到眾人散去,薛瓊把玩著手中的玉瓷瓶,目光似若無意略過方才被眾人忽略的牢頂。
仿佛自言自語般折身而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一亂,便是數百人的性命啊……”
承恩殿的宮門倏然遭此驚變,先才已經搜查完進去了的弟子紛紛駐足,另一麵未曾趕得及的也抻長了脖子,試圖一睹究竟。
原見那男子氣度不凡,想來必然是宗親,卻不想乃四皇子淩夙親臨鎮守。
然而此刻,他卻攜裹著凜然殺意,座下良駒飛躍而出,長槍直捅向男人眉心。
“唰!” “叮!叮!”
眾人目光所及之處,隻見方才那清豔絕倫的女子素手一彈,三枚冰淩隨之射出,兩枚皆中長槍,其內力之深,居然將力道生生錯開,而那唰地一聲,卻是射中了淩夙頭盔上的紅纓。
“好,你們沆瀣一氣,還有你,九歌重樓的當家的,如今居然也同這夥魔族餘孽狼狽為奸,劫走我皇妹,南玄隱,今日你我便在此一決生死!讓你的女人滾遠些!”
淩夙雙瞳之中凜然怒火,竟像是失了神誌一般高聲喝罵,這一罵不打緊,其間所含“魔族妖孽”“九歌重樓狼狽為奸”等石破天驚之語可是入了眾人耳朵,一瞬間仿佛水落沸油,劈裏啪啦炸出一片唏噓聲。
南玄隱正欲分辨,被辛折璃一把搡在後麵,環胸抱拳,冷然笑道,“魔族妖孽,四皇子殿下這話可真是冠冕堂皇,難道那日在魔宮,見到尊駕和公主殿下是我眼花了不成?足下兩麵三刀翻臉不認人,這就是帝王家麽?”
淩夙臉色鐵青,身旁副將欲攔,被一槍挑開。
“少說廢話!嫣然到底身在何處!”
辛折璃和南玄隱對了一眼:原來淩嫣出宮,竟是連自己的親兄也瞞了過去,她固然是好意,隻是未曾知會在先,這下和淩夙的梁子可是結大了。
“嫣然公主的確來找過在下,不過是說些風花雪月之事。”在一眾喧囂之中,南玄隱聲音格外平靜,“在下婉言拒絕,公主便自行離去了。”
“我不信!”
“信與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間,但,四殿下捫心自問,究竟是我蠱惑公主大逆不道,還是你看管不嚴以至公主漏夜出宮?”男人疾步上前,兩人距離不過寸尺,那話被壓低了說出來,卻擲地有聲,“淩夙,要不是我保她一條命,此刻你的好妹妹早就死在那女人手裏了,你卻與我要人?你該提防的正主此刻坐在殿上,是她教人監隨淩嫣,懂麽?”
怒容一點一點褪去,淩夙遙遙望向承恩殿的正殿方向,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在下此番前來,隻為一睹三宗四族門派的高招,漲漲見聞。”南玄隱朗聲道,“有通關文書在此,四殿下請慢慢過目。”
“如果尋不出什麽差錯,還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