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殘念
那雙眼睛如繁星般璀璨明亮，可眼神卻無比空洞，仿佛這隻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一樣。剛醒轉的“笑悠然”緩緩站起身來，右手依然掐著紅煜的脖子，令她從彎腰的姿態慢慢變成直立，再變成踮腳，最後幹脆雙腳稍稍離地被他拎在半空中。而無論她如何催動修為，或者依靠肉身之力掙紮，都無法擺脫如鐵箍般鎖在喉間那細柔白皙的手掌，就連那真火之環也逐漸黯淡直至完全消散。
“師弟啊……你怎麽搞成這樣了？道基崩塌，修為盡失，道體殘缺，神魂封印……究竟發生了什麽……”笑悠然伸出左手放在眼前翻看了一下，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嘴裏喃喃自語著。
“喂，你怎麽……你……”餘燼看到紅煜的遭遇早已驚得有些花容失色，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發生了什麽……啊……怎麽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笑悠然用左手捂著頭仍在自言自語，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請……請問尊駕是誰？能否先放開她再……呃……”餘燼在震驚之餘試探著問道，可話說一半隻感覺眼前一花，也被笑悠然用左手掐住脖子跟紅煜一樣拎了起來。
“嗯？又一隻小鳥……放了她？憑什麽？！嘿嘿，你們都是一夥的是嗎？敢欺負我師弟，老子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笑悠然冷笑著雙臂一振，將紅煜和餘燼又舉高了一些，嘴裏念出晦澀複雜的咒決。
當咒決響起時廣場上空突然黑雲密布，之前被紅煜禁錮在空中的黑色巨鳥，因失去了鳳爪虛影的鉗製脫困而出，滿是驚恐地哀鳴著急速逃離。隨著雲團翻滾，五道巨大無比的紫色雷霆從中凝聚出來，於空中停頓了片刻，第一道雷霆化作閃電帶著刺耳的嘯叫聲劈落下來，在小伶兒驚駭的尖叫聲中，直接將連笑悠然在內的三人全部吞沒。
炫目的閃光過後三人的身影顯露出來。笑悠然已經不再掐著二人的脖子，而是負著雙手冷漠地站在一旁。紅煜和餘燼半跪在地上，身上各自殘留著薄弱到幾不可見的紅黑兩色火焰護罩，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打濕了衣衫，豆大的汗滴從額頭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看起來似拚盡了全力來抵擋這一擊，然而還不等她們喘息片刻，第二道閃電如約而至。
眼看攻擊臨身，二人不約而同地運起所剩不多的修為，同時紅煜背後出現了龐大的火凰虛影，餘燼背後則是冥凰虛影。火凰通體火紅，秀麗孤傲，冥凰通體幽黑，美豔妖嬈，可這一切在紫色閃電之下都毫無意義，電光閃過，虛影轟然破碎，無論孤傲亦或妖嬈全都蕩然無存，二人噴出一口鮮血萎頓在地。
第三道，第四道……當小伶兒嚎哭著撲倒在餘燼身前的時候，二人早已蜷縮在那裏奄奄一息，身上滿是雷電灼燒的傷痕，連衣衫都焦糊破碎不堪，更察覺不到體內有一絲的修為波動，仿佛兩個重傷垂死的凡人一般。
“嗚嗚嗚……鳥姨，你怎麽了？嗚嗚……你快說話吖……”小伶兒將餘燼摟在懷裏痛哭流涕，眼淚吧嗒吧嗒掉了她滿臉都是。
“裝死嗎？哼，這便是獸類的本能，即便是聖靈之裔，依舊逃不了本質上的區別！獸就是獸，永遠也……嗯？是你！！”笑悠然正不屑地數落著紅煜二人，忽然看見小伶兒梨花帶雨的小臉，竟愕然地失聲叫道。
“嗚嗚……你不是小弟弟，你是壞人！我要揍死你！”小伶兒抹了一把淚水，將餘燼輕輕放下，跳起身來掄著小拳頭砸向笑悠然的麵門，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握住了拳麵，感覺就像被鐵鉗夾住一樣，寸進不得也擺脫不了。
“蠱惑我師弟的妖孽，你便和她們一起去死吧！”笑悠然抖手將小伶兒甩倒在餘燼二人身邊，一指天上凝而未落的第五道雷霆，就要發動攻擊，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抽搐了一下，身體微微顫抖，嘴裏卻發出了另一個聲音。
“你……你是誰？你……怎麽會在我腦子裏……不要……不要傷害……她……”這斷斷續續的聲音是源自笑悠然本人，而此刻他正雙手抱著頭，如喝醉了般仰著臉在原地搖搖晃晃，一道明亮的紫金色光芒從他眉心間射出直衝天際。
“唔……師弟，不要阻止我，那些傷害你的人都應該去死……”笑悠然身體劇烈地抖動，掙紮著抬起一隻手指向天空的紫色雷霆，卻被另一隻手一把抓住生生拽了回來。
“誰……是你師弟……你才該死，滾出我的腦子去！”笑悠然暴吼聲中，眉間紫金光芒大熾，一個若隱若現的繁奧符印快速閃爍了幾下，接著射出的光芒倒灌而回。直至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眉心處，他的身體也停止了搖擺，像失去平衡一樣呈自由落體狀直挺挺地拍倒在地上，天空中的雷霆和雲團也隨之消散。
廣場上一時間變得很是安靜，嶽大膽麵朝下趴在不遠處的地上一動不動，笑悠然和小伶兒都昏暈了過去，隻有紅煜和餘燼躺在那裏喘著粗氣，渾身傷痛，眼中還留有殘餘的驚恐。
“那……那是誰的殘念？五雷咒嗎？不，紫色的雷霆，那是太乙金仙，不不，大羅金仙才能召喚的……那小子到底是誰？”紅煜雙目無神，如瘋魔般叨咕著，忽然猛地用力轉頭看向餘燼問道。
“我隻能告訴你，他是夫人親自重塑的人，你……好自為之吧！”餘燼並沒有轉頭看她，隻是平躺著直視天空悠悠說道。
“什麽？！他……”紅煜震驚地失聲道，可隨後卻沉默了下去。
“還有你孫子不是我打傷的，那小子怎麽跟你說的？”餘燼見她沉默，適時地轉移話題問道。
“這……他沒有說，他回來以後就昏迷了，我是查探到他身上有你黑焰的痕跡才……”紅煜越說聲音越小，臉也有些紅了起來。
“唉，其實這麽多年了，我們對彼此還不夠了解嗎？今天我不想再跟你爭了，有點累。”餘燼沒等她說完，望著天空輕歎道。
“哼~！說得好聽，是我今天不想再跟你計較了，下次可沒這麽容易完事！”紅煜冷2哼了一聲，咬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傳送陣走去。
“切~！老妖婆你就逞能吧！修為耗盡，本體都被打傷了，還死要麵子活受罪呢，用不用我派人送你回去啊？”餘燼也掙紮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不必了，賤人！收起你那虛情假意吧，我還死不了，不勞費心！”紅煜頭也不回地一步步往傳送陣挪去，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瑟，可那冷豔的氣場仍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最後看到他是朝琮華島方向走的，也不知道去是沒去。”在紅煜踏上傳送陣的時候，餘燼也整理完了身上的髒亂，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謝了，下次我會考慮出手留情一點……”紅煜冷淡的聲音隨著她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傳送陣上。
“嗤~！老妖婆真不要臉，我用你讓？明明是火凰，非要裝冰凰的個性，你累不累……”餘燼衝著傳送陣翻了個白眼，一邊嘀咕著一邊走到嶽大膽身旁。
“別裝死了，痛快起來！”餘燼一臉嫌棄地抬腳踢在嶽大膽撅得老高的屁股上。
“哎喲喂~……姑奶奶啊！你輕點，我可是受傷的人。”嶽大膽吃痛，捂著屁股爬起來叫嚷道。
“少囉嗦，帶上他們兩個，走！”餘燼剛剛踢他稍稍用了點力，帶動身上的傷處，疼得銀牙輕咬。
“不是吧，又帶走？你能不能先說往哪走啊？”嶽大膽無奈地衝她攤著手。
“呼……去你家，我要療傷。”餘燼扶著腰輕喘道。
“啥？去我家？你也要去？這，這不太好吧？我看你們剛才從地府出來，想必也是有熟絡的人，不如……哎呀……別打，我帶你去還不行嗎！”嶽大膽剛嘀咕兩句見餘燼抬掌作勢要打，連忙一手一個麻溜利索地將笑悠然和小伶兒拎起來，邁開大步在前帶路。
“混賬，你……喲……走慢點……嘶……”餘燼那一作勢用力過大，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揉著肩膀緩步跟隨在後，一行人以龜速踏上傳送陣後消失不見。
酆都城外黃泉路結界口處，紅煜回頭遙望了一眼酆都的方向，輕歎了一口氣轉身踏入結界通道消失在漩渦中。然而若是有地府的人在此細致觀察的話，定會發現這個在人走了後，仍兀自逆向旋轉片刻才消散的詭異漩渦，似乎與其他的結界通道有些不同……
嶽大膽一行人花費了兩個時辰才回到外城偏僻的宅院，嶽夫人早已站在門口等得望眼欲穿，待見到眾人的模樣，又聽嶽大膽簡略講述了一番事情經過，才在惶恐震驚之餘殷勤地將眾人讓進屋內，端茶倒水，燙酒備菜，忙得不亦樂乎。
餘燼倒也不跟他們見外，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也不用人陪，讓嶽大膽將笑悠然送回客房休養，自己則把小伶兒放在客廳椅子上，隨手拿過嶽夫人放在旁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發現茶水清淡無味，搖著頭將整杯茶全都揚在小伶兒身上，直弄得她滿頭滿臉都是。
“哇吖呀……燙死我了！鳥姨你搞什麽呀？”小伶兒也不昏迷了，如同被馬蜂蜇了屁股一樣，騰地從椅子上彈射起來，不知從哪摸出一塊手帕，不停地擦拭著身上的茶湯。
“嗯？你叫我什麽？”餘燼又端起另一杯茶，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將茶杯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冷聲說道。
“呃……餘姐姐，我錯了！哎呀~，你怎麽傷得這麽重，快讓我幫你看看……”小伶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眼珠一轉用甜膩到讓人聽了牙都能倒的聲音糯糯地說道。
“免了，還死不了，怎麽不裝昏迷了？”餘燼瞟了她一眼，喝了口茶水淡淡說道。
“呃……”小伶兒登時語塞，小臉臊得微微發紅，低頭絞著手指默不作聲。
“輕輕甩你一下就昏過去了，少陰身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脆弱了？你不就是想等我無暇顧及的時候趁亂逃走嗎，就你那點小伎倆還以為我看不出來？現在我傷重，要不你試試看跑得了嗎？”餘燼冷聲說完將杯子“啪”的一聲蹾在茶幾上，鳳目含霜瞪視著她。
“沒……哪有啦~！餘姐姐你說什麽呢，我……我不會跑的。”小伶兒嬌嫩的小臉紅得像蘋果一樣誘人，想要撲到餘燼懷裏撒嬌，卻被她一個爆栗敲在腦袋上，疼得捂著額頭蹲在地上直抹眼淚。
餘燼正想借機再教訓小伶兒幾句，正巧嶽大膽將笑悠然送回客房後返回客廳，剛一進屋就忙不迭地跑到餘燼麵前詢問剛才笑悠然究竟怎麽了。餘燼本不想說，可想想笑悠然若是醒了也定會問起，這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雖不會影響計劃，但也不能和盤拖出，於是挑了些不痛不癢的說給他聽，並讓他轉述給笑悠然知曉。
嶽大膽聽得似懂非懂，但對於這件事他除了稍微有些驚懼之外，其他的則是無所謂，反而他更關心兄弟的安危，於是又詢問笑悠然現在的情況如何，被告知並未受傷，隻是神魂震蕩昏迷了而已，一日之後就會醒轉，他才放下心來。
嶽夫人準備好了酒菜便與嶽大膽一齊熱情地招待她們。小伶兒因嫌棄酒菜寡淡，皺著眉頭隻吃了幾顆水果。餘燼倒是入鄉隨俗毫不挑剔，菜飯通吃，酒到杯幹，與嶽家夫婦相談甚歡。
席間嶽大膽不情願地取出之前沒舍得外敷用的半粒固體塑魂丹問餘燼是否需要，見她隻是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連忙又揣回懷中，看得一旁的嶽夫人忍不住在他腰間擰了一把，疼得他直咧嘴。
用完酒菜，嶽夫人引著二人到客房休息。由於嶽家隻有兩間客房，一間笑悠然住在裏麵，二人隻好同住另一間。餘燼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唯一的床上開始運功療傷，然小伶兒則因為不服氣而不停唧唧歪歪，導致最終被餘燼一腳踢出門外，不許進屋也不許走遠。
“呸呸呸~！一點長輩的樣子都沒有~！”小伶兒站在屋外對著緊閉的房門又吐舌頭又翻白眼，直到聽見屋裏一聲怒哼才閉了嘴灰溜溜地四處閑逛起來，走著走著來到笑悠然所居的客房門口，眼睛一眨推門而入。
看著躺在床上仍昏迷不醒的笑悠然，小伶兒回想起之前他捂著屁股逃跑的滑稽樣子，忍不住走過去輕輕將他身體扳起一些，卻發現衣服已然被更換過了，不由大感無趣。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察覺到他身上那件神魂秘寶又處於外顯狀態，位置在他後腰處，好奇之下把手伸進他衣衫裏想要摸摸那秘寶。
“喂，你在我身上亂摸什麽？”由於人小胳膊短，小伶兒踮腳欠身去摸秘寶，臉幾乎與笑悠然貼在一起，忽聞他出聲轉眼一看，見他正直視著自己，不由嚇了一跳，驚叫聲中一巴掌甩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