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失意的人（1）
清香樓是全杭州最聞名的酒樓。
??酒是香醇的美酒，沒有一絲兒摻假的美酒，菜是美味的佳肴，沒有半點兒變味的佳肴，如果一座酒家長期能保持這樣的水準，那麽生意必定做得很火爆。清香樓就是這樣的一座酒家，所以這裏每天都是高朋滿座，貴客長臨，門前總是車水馬龍。
??清香樓的主樓是一座三層式的木結構建築。
??由於生意越做越大，原本的清香樓根本應付不了每天如潮水般的客人，於是把周邊的民房都買下，翻新一下，鑿通相連改作廂房之用，以應付每天火爆的生意。
??雖然海盜倭寇還時不時在杭州附近出沒，燒殺搶掠，但在城裏依然是一片安享太平的景象，生活環境的改變，並不意味著生活方式上的改變，有錢人依舊吃喝玩樂，笑逐顏開；貧窮人依舊奔波勞碌，愁眉苦臉。
??清香樓的主人是個女人，一個豔光四射的三十歲女人。
??她那張俏麗的臉龐很嫩滑，膚色相當的雪白，女人能夠保養得這麽好，實屬難得，更難得的是她爽朗的性格，她臉上永遠都是掛著一張明媚的笑容，好像永遠都那麽快樂，永遠都無憂無慮，世間那些煩惱事與她無關一樣，因此她很討男人的歡心。
??世上的男人有哪個不願意見到每天都掛著笑容的女人？相信沒有。
??男人不怕流血，不怕遇到挫折，但最怕見到和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板黑著臉孔和嘮叨不完的強勢女人，尤其是家中的妻子，因為這樣的女人令他們感受不到人生的樂趣，帶給他們的隻有煩心以及受氣，所以總是想著法子去逃避。 而她所表露出來的東西正巧就是迎合了男人們在家中得不到但又想得到的東西，所以大部分來這裏吃飯喝酒的男人不是衝著美食而來，而是衝著美色而來。
??來這裏的男人都想占她的一點便宜，捏一下她的臉旦，摸一下她的玉手，碰一下她的胸脯，拍一下她的屁股，經過她身邊時總是有意裝無意地做這些毛手毛腳的揩油的小動作。 她習以為常，並不見怪，可如果小動作稍為過大一點，過分一點，那男人就會無緣無故的摔一跤。眼看、嘴逗、手碰、勿要動，這是她定下的規矩，來的男人都要遵守這適可而止的規矩，絕對不能僭越雷池半步！
??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得不到的東西是最珍貴的，這樣反而令到男人們的心更癢，他們每天幻想著如何能染指芳軀，一親香澤，都想著要嚐一嚐這個熟透的鮮櫻桃。
??她如春風融雪般把到清香樓來吃飯喝酒的男人們的心融化掉了。
??男人們愛見到她，女人們卻恨見到她，因為她把她們的丈夫的魂兒都給勾去了。
??“麗花閣，溫柔鄉，一宿春宵直千金。飯裝上，酒飄香，清香樓主愛偷心。滿城名妓翻雲浪，不及杭州第一娘，家中怨婦最淒涼。” 這是流行在杭州閨婦之間的一曲口頭小調。 她們情願自己的丈夫去麗花閣那座煙花地通宵流連一晚，也不情願自己的丈夫到清香樓喝一杯酒，吃一頓飯。
??為什麽？因為去煙花地留連頂多是金錢的損失，丈夫尋歡作樂一番後就會帶著滿足感歸家，依然是自己的丈夫，依然對自己溫柔體貼，依然對自己感興趣，依然還會有閨房之樂，而清香樓這個女人卻不同，不但偷心，而且勾魂，丈夫到了那裏後就會把三魂七魄都丟在清香樓裏，回來的丈夫再也對自己提不起半點興趣，眼中腦裏就隻有那個要命的女人，半夜開口說夢話，大喊大叫的就隻有這個女人的名字，甚至把自己當作是那個女人的代替品來進行魚水之歡。
??有夫如無夫，這種滋味實在是難受，這種日子實在是難熬，簡直比挖心割肺還要難受百倍，還要難熬百倍。
??她們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這個女人，名叫呂鳳娘！
??城中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曆，隻知道她五年前她帶著一班廚師來到杭州開了這座清香樓。那時她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一個女兒家居然能把生意做得如此火紅，其中所經曆過的艱辛磨難、所承受到的甜酸苦辣可想而知了。
??五年來，沒有人知道她是否已結婚，隻曉得她至今仍是孑然一身，獨自居住。
??她沒有住在清香樓裏，沒有人知道原因，到現在仍然是一個謎。
??她住的地方離清香樓隻隔三個街口。
??今天她如常回到清香樓。
??此刻已到午時，吃飯的客人早就滿座。 她的屁股還沒有坐下櫃台那張高凳，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就直撞過來，雙手伸過櫃麵，拉著她的手摸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胸脯不放，垂涎欲滴道：“鳳娘，我的心肝寶貝，讓我伸進裏麵揉一下你那對害死人不賠命的寶貝吧，二千兩，我給二千兩。”
??呂鳳娘笑著道：“喲，王四大爺，前幾天你才開價一千兩，怎麽今天漲價啦？我真值得你這樣一擲千金嗎？”
??王四色迷迷道：“值得，值得，隻要鳳娘答應給我嚐個新鮮，我將全部家產都送給你。”
??呂鳳娘道：“真的？不後悔？”
??王四說道：“真的，我絕不後悔，大家都聽到的，可以做個見證，到時我想抵賴也抵賴不了。”
??呂鳳娘道：“我不要那麽多，我就要那二千兩，你答不答應？”
??王四說道：“我當然答應。”
??呂鳳娘道：“好吧，那我就給你摸一下。”
??王四高興得手舞足蹈：“當真不假？”
??呂鳳娘道：“不過你摸完之後，我給你一萬兩，讓我割掉你那一根東西，行嗎？”
??王四興奮的神情立時消失無蹤，耷拉下腦袋，無精打采道：“你真叫人又愛又恨，受盡煎熬，至死方休呀！”
??呂鳳娘罵道：“你們這些臭男人，占女人便宜就可以，女人占你們便宜就不可以，拋下家中的女人不好好疼惜，卻到處去拈花惹草，還美其名說嚐什麽新鮮的水蜜桃。女人就是女人，還不是同樣的，有啥區別，真弄不明白你們男人還要自尋煩惱，腦裏是怎麽想的。”
??王四涎笑著道：“家花不夠野花香嘛。”
??呂鳳娘道：“香你個屁！”
??她舉手作打。
??王四嚇得抱頭鼠竄，周圍的客人哄堂大笑。
??這就是打情罵俏所帶來的樂趣，難怪樓下沒有女客人了，此處可是女客的禁地，男客的歡樂天地。
??有哪個女人願意見到這種讓她們又嫉又恨的場麵？
??相信沒有，除非那個女人是個傻子。
??呂鳳娘又見到那個人來了。
??這是個宿醉初醒的人，他走路的姿勢左搖右擺，分明還帶有幾分醉意。
??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顯得什麽都不講究，什麽都無所謂。
??他是誰？慕容世家的四公子慕容潛龍。
??呂鳳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情癡！”
??這段時間慕容潛龍成了清香樓最特別的常客，最特別的貴賓。
??每天中午準時出現在清香樓，每到深夜準時離開清香樓，但來時清醒而來，可走時爛醉而走。
??今時的慕容潛龍再也不是昔日的慕容潛龍，以前那種瀟灑俊朗臉帶傲氣的風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的卻是這副頹廢無比的木訥表情。
??這一切隻為了他身邊沒有了那隻“飛鳳”。
??那天到司馬世家提親後，他回到家中滿心歡喜地在等好消息，他盼眼欲穿等來的卻是不啻於晴天霹靂的壞消息。
??帶來這個壞消息的人是司馬世家的主人司馬釗。
??“那瘋丫頭還年輕，我有點舍不得她這麽快就嫁出去，我還想留她多呆幾年在身邊，因此我們兩家的婚事暫緩不談，遲幾年再說吧，慕容兄，請見諒。”這是司馬釗對他父親慕容淵說的一番話。
??這隻不過是推搪之詞，好讓慕容世家好下台階的說話，慕容潛龍卻知道這一番話背後的真相，司馬飛鳳愛的人並不是自己，所以才會退親。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他以前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白費功夫了！
??他的一顆癡心完完全全被擊個粉碎了！
??他徹徹底底的絕望了！
??由這天開始，他脫胎換骨似的變成了另外一個慕容潛龍，一個從來都沒有人認識的慕容潛龍。
??他不再關心任何人，不再關心任何事，他不再歡笑快樂，他變成一個借酒消愁如行屍走肉般的人，每天總是來到清香樓喝得酩酊大醉，一直等到清香樓打烊為止，這才拖著灌鉛的雙腿離開，有兩天還是由清香樓的夥計抬著他回家的。
??誰都明白他為何落得如此田地，原來笑話他的人都被他的癡心感動，都不再笑話他，因為他太癡情了，天下間實在沒有多少個像他這般癡情的人。
??他的癡情感動了許多人，唯獨感動不了司馬飛鳳。
??短短的幾天，他那張光滑的俊臉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須茬，衣服沾滿了不堪入目的汚跡，他照舊穿著，不洗不換，所以他身上散發著的不止是熏天的酒氣，還有熏天的酸臭味。
??他父親知道他心裏難受，也不管他，讓他折磨自己，因為他父親相信總有一天他自己會清醒過來的。
??失戀又失意的人，如果他自己不清醒過來，別人是勸不了他清醒過來的。
??呂鳳娘同情地看著他，吩咐夥計：“把五號廂房單獨開給慕容公子，不許有人去騷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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