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
我們所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名叫“泡沫”的國家,又稱作“二十四都”或“二十四城”。所謂二十四都,是指泡沫分為二十四個地區,每個地區都有一座主城,是該地區最為重要的地方,二十四都及其主城名稱如下(括號中為主城名):
首都:
天都(天壇),位於帝都以南,皇都以北。
中部偏北(按主城中心位置與天壇距離由近及遠):
帝都(五帝京)、皇都(始皇榻)、日都(映日池)、月都(銀月城)、星都(攬星塔)。
北部(按主城中心位置由南及北):霜都(霜楓嶺)、雪都(雪凇長廊)、鬆都(鬆竹林)、冰都(百裏冰原)。
中部偏南及南部(按主城中心位置由北及南):羽都(紛羽州)、霧都(霧海)、鄉都(鄉陵)、夢都(曉夢鄉)、南都(彼南)。
東部(按主城中心位置由西向東):白都(白城)、漁都(漁獵城),其中漁都為沿海地區。
東南部(按主城中心位置由西北向東南):水都(秋水澗)、川都(百川)、海都(望海礁),其中海都為島嶼,川都為沿海地區。
西部(按主城中心位置由東向西):金都(滌金池)、幽都(望幽小鎮)、荒都(天荒)、災都(災疆)。
“天譴”出現後,曾出現過數起因“天譴”變化成人混入機場或火車而導致無數人傷亡的事件,為防止此類事件的發生,政府下令各航空公司及鐵道部減少每次航班和車次的乘客數,加強對乘客的安全檢查,並要求在每次在飛機和火車上,安插和乘客數量相等的士兵,以防備意外發生。
但因此,火車及飛機票出現了極度緊缺的情況,同時,雖然政府要求航空公司在飛機上安插士兵,但並未向航空公司提供經濟支持,由於每次航班載客量的減少以及雇傭士兵的高昂費用,航空公司隻好瘋狂抬高票價,鐵道部亦是如此,即便是這樣,仍舊無法保證行程的絕對安全,一次安全的遠行成為了那些可以支付高昂票價,並額外雇傭更多士兵保護的有錢人的專利,以致無數留守兒童和她的父母從此天各一方,如同永別一般,再無機會相見。
也因此,學校才會舉行所謂的“親子相逢”,這一做法也得到了國家的支持,雖然其中固然要有一筆巨大的花費,但數千孩子與父母相擁痛哭的的場景,其感染力以及對學校的宣傳效果是可想而知的,對渴望見到孩子的父母而言,對渴望見到父母的孩子而言,對學校而言,對政府而言,都是利大於弊的。
我並不渴望與那個人相見,甚至他的生死都與我毫無關聯,可那個時候,我的心中卻有了一種莫名的衝動,我想看看,他會以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他十二年未曾謀麵的女兒。
“我有一個父親。”
“這樣啊……”涵煜似乎並不驚訝,隻是遞給了淩萱一張表格,“那麻煩你在本周五之前和他溝通一下,如果他希望與你相見的話,就把這個表格填寫完整,本月十五號會有人聯係你的父親,並把他接過來,之後兩個月的住宿與夥食,學校都會負責,等到正月十六號,如果他還想回去工作的地方,可以到時向學校申報返程。”
“嗯。”淩萱接過表格,看著上麵的“聯係方式”一項,心裏有些不開心。
她不願意去想起那個號碼,盡管生活要求她必須要去撥打那個號碼去向他索要生活費,法律要求他也必須去支付這一費用,可除此之外,她再也不願意撥打那個號碼,再也不願意與他有任何關聯。
淩萱看著手機猶豫了很久,才緩緩地點了一下手機屏幕,當電話撥通的鈴聲響起時,她的手仿佛觸電了一般顫抖了一下,手指驚慌地伸向掛斷鍵,卻又在即將碰到屏幕時停了下來,她艱難的把手機舉到耳邊,艱難地張開嘴:
“爸……”
涵煜遠遠地看著淩萱,一如既往地看著她,一如既往地看到這個孤高的女生,在不為人知的時候露出她不為人知的脆弱的一麵,心中不由的一陣泛酸,他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這樣的她,也曾不止一次地上前安慰過她,卻從未被她所接受,如今,他也隻是識趣地站在一邊,也許,這才是她所希望的吧。
“這次‘親子相逢’,為防備‘天譴’破壞,我們班需要派遣十名魔法生對前往機場與父母相見的學生進行護送,陳子雲同學,作為全班成績最好的學生,我希望你……”
“不去。”
“別這樣,陳子雲,這次活動和其他活動不一樣,這次我們是身負重任……”
“負不起。”
“沒那麽嚴重的,並不是讓你一個人保護所有人,而且魔法生的任務不是作戰,而是在危險時刻帶領同學們逃跑,其他人會保護我們的……”
“其他人?”
“這一次政府派遣了五百名特種兵,一百二十名魔法兵,加上我們學校平日裏的便衣警察全部出動,大概二百名,如果安全趕到機場,與飛機上護送家長們的士兵接應,人就更多了,除此之外,如果真的需要逃跑的話,四個魔法班四十名魔法生,學校還雇傭了四名‘獵人’……”
“等一下。”就在班長和眾多委員努力做陳子雲的思想工作時,本來正在玩手機的淩萱突然站起來打斷了他們。
“你剛剛說,有四名‘獵人’?”
“嗯,對,‘獵人’組織已經接下這個任務了。”
“陳子月會來嗎?”淩萱竭力壓製住內心的興奮,用平常冰冷的聲調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不,他有任務在身,不能來了。”
“哦。”淩萱沒有表達出她的失落,隻是又坐回了位子上,胡亂地劃著手機。
“說完了嗎?”沒有等別人的回答,陳子雲已經站起來,走出了教室。
班委們也無話可說,紛紛散開了。
在二十四都,小學到初中階段的學生是不允許學習魔法的,但就像從小學開始體育課就被霸占的學生們卻要參加體育加試一樣,到了中考時,依舊會有一場魔法資格測試,根據學生們的成績,他們可以在進入高中時申請成為魔法生,除了普通的學業之外,他們往往還要承受沉重的魔法訓練,而等到高考時,他們之中,卻隻有極少數的學生能夠通過魔法考試,進入大學的魔法班,雖然他們都是曆經過嚴格的考驗,有著極其出色的魔法實力,可他們之中,又有幾人是真的立誌要成為魔法師呢?隻不過都是為了高考加分,好讓自己考進理想的大學罷了,也許陳子雲就是這樣一個人吧,淩萱也一樣,她當初苦學魔法,從來都不是為了戰鬥,魔法對她而言,就像語文課上背的那些文言文一樣,除了考試,便再無其他用武之地了吧。
父親答應了淩萱的要求,等到了約好的日期,他就會乘坐學校承包的航班,從天都飛到星都來,與她的那個被他拋下十二年不管不問的女兒相見。
十二年了,他過的如何呢?他變老了嗎?他還是有那麽多女人嗎?他會有其他孩子嗎?他還記得母親嗎?他還記得我嗎?他後悔過嗎?他見到我時,會是什麽表情呢?會說什麽話呢?會做什麽呢?我該是什麽表情呢?我又該說什麽,做什麽呢?他為什麽……要答應呢?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答應的。
如果他不答應,或許雙方都會輕鬆很多吧。
接下來的幾天,淩萱過得很煎熬,時間過得既太快,又太慢。
但那一天還是來了,女生們已經開始在宿舍裏嘰嘰喳喳地討論這件事了。
“淩萱,快看快看~”這個女孩叫楚瑤,是淩萱的舍友,班裏的學習委員,她的魔法成績和文化課成績都是全班女生中最好的。
“怎麽了。”不隻是淩萱,全宿舍的女生的注意力都轉向了楚瑤這邊。
“這一次我們班參與保護活動的學生裏,有七個都是女生誒。”
“然後呢?你想說什麽?”
“我們班的男生都去哪了!他們好意思讓一群女生上戰場嗎?”
“別問我。”淩萱不想去解釋這種問題,她不想去思考這些,反正會有人替她回答的。
“我們班十四個男生,十二個留守,還剩兩個人,陳子雲又不參加,涵煜和葉徽放棄了與父母相見的機會參加保護活動,剩下的隻好讓女生來負責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真是的嘛,我們班那些人完全可以一邊保護自己,一邊迎接父母嘛。”
“他們與父母相見的場景可是要被拍下來發到網上的,而保護自己是需要武器的,你的意思是讓那些孩子拿著刀帶著槍迎接自己的父母嗎?你是想拍親子相逢還是想拍動作電影?”
“不是還有特種兵和魔法兵嗎?為什麽要讓我們去啊?”
“政府派遣的魔法兵中,不包含‘和學生一同逃走’的士兵,戰火一起,未得到命令便私自離開戰場的人,一律逃兵論處,魔法生並不是要幫戰鬥的忙,而是在逃跑過程中,如果有人受傷了,可以用魔法幫助進行簡單治療,放心吧,不會很危險的。”
“直接讓父母們到學校來不是更好嗎?為什麽要讓我們去冒這麽大的危險?那是去見他們的媽,又不是去見我媽……”
楚瑤的聲音已經漸漸哽咽,雖然這次保護活動是自願參加的,但她作為班委,又是知名的“好學生”,有許多事情,是別人永遠不知道的。
“這個校區共有八千學生,除去四個魔法班一百零九人,留守兒童三千七百多人,還有四千普通學生,這一次要與孩子們相見的父母有近五千人,誰也不能保證他們完全可信,學校總要保護那四千學生的安全……”
“那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
最後這句話,楚瑤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淚水也順著她的臉滑了下來,之後便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淩萱從床上坐起來,拿了一包紙巾遞給她。
其他女生也紛紛安慰她,很久之後她的哭聲才漸漸停止。
學生們早早地就要到教學樓前集結,老師和便衣警察們已經在等著了。
“沒事的。”淩萱拉住楚瑤的手,“都會沒事的。”
“當然沒事啦。”
意外的,楚瑤竟然沒有絲毫的悲傷,反而滿臉笑容,顯得異常輕鬆。
“我聽說,能變成人的‘天譴’其實隻是極少數,在‘天譴’裏是萬中無一的,隻不過是媒體把個別事件誇大描述了,再加上坐飛機前都要經過十分嚴格的檢查,我們能碰到‘天譴’的概率是很小很小的,甚至連作戰都不需要,輕輕鬆鬆的去機場,然後輕輕鬆鬆的就回來了,什麽事都不!會!有!”
“不要大意,萬一……”
“子雲會保護我的。”
淩萱這才注意到陳子雲也在等待的人群裏,隻不過既不在教師的隊伍中也不在便衣警察的的隊伍裏,他自己呆在一邊,與其他人隔了很遠的距離。
“他和你說話了?”
“對啊,子雲那麽厲害,就算有‘天譴’也不怕的。”
淩萱搖了搖頭,單純的女孩啊。
淩萱故意走過陳子雲身邊,陳子雲也沒有和她說話。
被忽視的感覺讓淩萱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有些氣憤的她又走了回來,站在陳子雲前麵,用一種冷冰冰的眼神看著陳子雲。
陳子雲依舊目視前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你不是說不去的嗎?”淩萱受不了這種僵持,這對誰都毫無意義。
“與你無關。”
他是帶著武器來的,看來應該是準備作戰才對。
淩萱看著他手裏的那把刀,與一般的大刀闊斧不同,這把刀的刀身筆直而且狹長,上麵沒有任何花紋裝飾,但陳子雲的精心保養讓它始終保持著嶄新如初,雖然鋒利卻不會顯得殺氣過重,反而有著一種優雅的美感。
這種刀柄大約半米,刀身超過兩米而且狹長的刀統稱為“長刀”,自從四年前陳子月一戰成名之後,長刀就開始在年輕人尤其是魔法學生之間流行起來。但長刀本身缺點很多,使用難度太高,容易誤傷,不便攜帶等等,以致許多人的長刀隻是作為裝飾,甚至買來之後就棄置家中不用,讓許多寶刀蒙塵,辜負了匠人的心血。
淩萱從未見過陳子雲作戰的樣子,不知道他的身手究竟如何,不過在這種時候還要拿著一把難以使用的兵器,或許他真的有些實力吧。
隻是一般來說,為了精致,商店裏的刀多數都會采用形狀不規則的刀刃,並在刀身刻上花紋作飾,可陳子雲的刀卻沒有這些,淩萱甚至連刀的商標和型號沒有看到,也就是說,如果這把刀不是陳子雲親手打造的話,那就隻能是他花高價雇人定製的,可到底是什麽樣的審美才能讓人花高價去定製一把平平無奇的刀呢?
“揮得動嗎?”
“與你無關。”
和這人說話真費勁。
淩萱跟著人群坐上了校車,車上隻剩下陳子雲旁邊還有一個空位置,淩萱沒說話,隻是走到涵煜旁邊站著。
涵煜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坐到了陳子雲旁邊,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淩萱。
“誒,陳子雲,你知道淩萱現在在想什麽嗎?”
“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