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機械之心(十一)
靠近小鎮的公路邊有一幢獨棟的洋房，房子外圈著低矮的圍牆。機械房開到這座房子前停下，柯老頭從工作台的抽屜裏找出一串鑰匙。
“回家吧。”他對蕭辰末說。
柯老頭用鑰匙開院門的鎖，大概是生了鏽的關係，擰了很久才把門打開。院子的地麵布滿厚厚的發黃枯萎的雜草，這要是其它季節過來怕是要踩著齊腰的雜草進去。房子的門隻輕輕一推就倒了，柯老頭拿著鑰匙根本還沒插進鎖孔。
“咳咳咳……”門倒下後帶出的灰塵揚滿半個屋子，老頭一陣嗆咳。
“家裏的老房子灰塵太多了，太久沒有回來了。”他走進去四處查看房子裏的東西，“還好，東西都還在。”
他看著箱子裏的東西滿足又愉快，蕭辰末也好奇湊上去看，不過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而已，那些玩具還很破舊。
“柯先生，有客人想要拜訪你。”梅塞耶站在屋外傳話。
“哦?是誰？”柯老頭說。
“客人遞了這個。”梅塞耶將一張印了徽章的帖子遞給柯老頭。
老頭淡淡掃了一眼它遞過來的帖子沒有去接，“就說我不見客，讓他回去吧。”
“是。”梅塞耶拿著帖子又出了院子。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用那種古老的方式來求見主人，蕭辰末挺好奇會是誰找柯老頭。
老頭子對於想要拜訪他的客人顯然沒有對收拾院子的興趣大，他拉著蕭辰末親自動手打掃屋子裏的角角落落。
“那裏要多擦幾遍。那把琴要小心一點，這是你父親最喜歡的一把。”柯老頭隻打掃了一部分就將大半的工作扔給蕭辰末，他就坐著指揮。
蕭辰末拿著抹布擦完客廳擦臥室，擦完臥室擦廚房，幾個屋子擦下來他累到快要直不起腰。
“先喝點水休息一下。”柯老頭遞給他一杯水。
蕭辰末幹了這麽多活早就渴扁了，這時候遞過來一杯水，他當下仰頭就灌，水倒地太急連毛衣領子都被潤濕了一大片。
柯老頭看著他把水喝完眯著眼睛站在原地等了一小會。
'嘭'一下，蕭辰末倒在地板上。
“梅塞耶，把小末送到房間裏。”柯老頭吩咐梅塞耶把蕭辰末移到樓上的房間，他自己拄著拐杖往外走，“該去會一會老客戶了。”
梅塞耶將蕭辰末抱到樓上房間，剛一放下，蕭辰末就睜開了眼睛。
梅塞耶一臉興味看著他，“怎麽?你沒暈?”
“隻是普通的藥而已，我還沒那麽傻。”
老頭遞水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懷疑了，他仰著頭猛灌，看似喝得很急的樣子，其實水都倒進了自己的衣服領子裏。也虧得裏頭穿的是高領的毛衣，倒了整整一杯水下去也不明顯。
“警覺性挺高，也不是那麽笨嘛！然而並沒有什麽用，你不能出這個房間。”梅塞耶笑著說。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梅塞耶往前一步緊貼著蕭辰末站著，它微低下頭，清淺的呼吸噴在蕭辰末額頭上，看著他有些淩亂的頭發，一手扣住他的腰將他帶地更貼合到自己的機身，“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讓開。”蕭辰末的聲音冷冷的。
“如果我不讓呢？”梅塞耶的手更放肆地探到蕭辰末的腰部以下。
“跪下。”蕭辰末爆喝一聲。
梅塞耶膝蓋一彎，嘭地跪在了蕭辰末麵前。
怎麽回事？它發現自己竟無法掌控自己的機身，它的膝蓋直不起來。
“你以為我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隻是用來構築記憶宮嗎？我還在你的芯片裏設置了語音控製係統。”
“小可愛，你真讓我刮目相看了。”被語音控製住不得不一直跪著的梅塞耶不怒反而笑了。
蕭辰末沒空理它那種陰陽怪氣的笑，他從窗口往下看，柯老頭已經坐上一輛黑色的車子離開院子。蕭辰末一下子急了，他慌忙之中看了眼車子的牌號。
JM835，蕭辰末在心裏默念一遍就飛奔著跑下樓。
柯老頭的屋子在小鎮的最外圍，離鎮中心還有一段距離。蕭辰末一路跑著到鎮子裏，鎮子有很多出租用的蛋殼車，他從口袋裏掏了些零錢出租了一輛。有了蛋殼車至少不用走路那麽費時費力，他讓車子繞著小鎮的每一條街道小巷轉上一遍。
“您是來旅遊的吧？”車上的人工智能和蕭辰末搭話。
“嗯。”蕭辰末心不在焉回答，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車外的馬路，這一路他都沒有發現那輛黑車的蹤跡。
“您是今天就回去還是留在這裏住上幾天呢？如果住宿的話我可以為您推薦本地最好的酒店。”蛋殼車一副嘮嗑的模式開始滔滔不絕。
蕭辰末有點厭煩，住不住宿的幹它屁事？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梅塞耶遞給柯老頭那張帖子的時候他就看到帖子上的那個徽章印記，那個圖案他在那次的遊輪上見過，它是一隻小型的金屬扣被佩戴在一個男人的胸口位置。柯老頭說會一會老客戶，這個老客戶會不會就是遊輪上的那個人?如果是那個人，柯老頭見他又做什麽？
蕭辰末的內心強烈的焦急焦慮交加，隻盼著能運氣好一點下一個街道轉角就能碰到那輛黑色的車。
“先生，您晚上留下來嗎？”蛋型車的人工智能又問。
大概是要留下來的吧。蕭辰末“嗯”了一下。
蛋型車在馬路中一個轉彎將他帶到另一條路上去，“我推薦你一個好地方。”
蕭辰末剛想說:不必了。一看車外的路是沒走過的，也就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來。算了，反正都是瞎轉，轉哪兒不一樣?
蛋型車帶著蕭辰末往一家酒店開，酒店的大門金碧輝煌的，進了酒店是一整片的室內熱帶植物園，車子開在這些高大的植物下仿佛置身熱帶雨林。
“這裏不錯吧？”人工智能的語氣都是興奮的，“這是我們這最好的酒店，一樓整片都是熱帶雨林，雨林中間還有一個遊泳池、健身館、餐館和影院。二樓和三樓才是客房，客人們往往都喜歡在這裏逗留一整天，畢竟這裏住宿遊玩都很方便。”
“嗯。”蕭辰末蔫蔫地應了一聲。
蛋型車在雨林中繞了一大圈開始向下往地下停車場開，“車子出酒店需要經過地下停車場才行，我們要繞一圈才能出去。您要是不喜歡這裏，我再帶您去別的地方看看。”
“好。”蕭辰末隨意掃著停車場裏的車子，這一眼讓他意外看到那輛JM835。
“等等。”蕭辰末喝止蛋型車，“你停下。”
蛋型車呼地刹車停在原地，“您有事嗎？”
“有事，我決定住在這裏。”
車子開回酒店，蕭辰末在一樓下車。站在人工搭建的熱帶樹叢裏蕭辰末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他決定還是先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四處查看一下。然而，還沒等他走幾步，一個服務員打扮的人向他走來。
“先生，你好!有什麽我能為你服務的?”
服務員的動作僵硬死板，這是隻普通款的機械人。
“呃……我先隨便逛逛。”
“好的，先生。”機器人服務員禮貌地往後退了一步。
蕭辰末避開它往前走，沒想到那隻機器人跟著他的腳步一起走。
蕭辰末換了個方向往右走，機器人也繼續跟著往右。
蕭辰末停下回頭，“你好，我就是先隨便逛逛，你不用跟著我。”
“蕭先生，你是主人的貴客，主人要求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什麽？蕭辰末呆楞了一瞬。主人?這隻機器人是有人派來的?這個人又是誰？為什麽他剛一進酒店就會被它的主人知道?
“你的主人是誰？”蕭辰末觀察著這隻機器，這隻機器的外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線索。
“主人說，你要是想見他可以和我走。如果不想見，他已經為你安排好了酒店最好的房間隨時可以入住。”
蕭辰末的通訊器被梅塞耶留在了輕軌上，沒有通訊器連用錢都不方便。他身上僅有的那點現金可不能用來住酒店了，再說這最好的房間他怕是消費不起。隻是他很好奇這隻機器人的主人到底是誰？他都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人，又談何想見不想見的問題?
“我總得知道你的主人究竟是誰？才能考慮想不想見的問題吧？”蕭辰末說。
“主人說，你要是想見自然就能知道他是誰了。你要是選擇不見，那麽知不知道是誰都不重要。”
這人還真是有點意思，這麽有意思的人讓蕭辰末的好奇心更大了。不過，生活的經驗告訴他好奇心也是會害死人的。
“那就不見了。”蕭辰末說:“你也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服務。”
“請原諒我不能離開，主人命令我必須為蕭先生服務。”
“……”蕭辰末抬頭看了會頭頂高大的植物，轉而對麵前這隻機器說:“我挺喜歡上頭那顆椰子，你去替我摘下來吧。”
機器人也抬頭看樹上的椰子，樹太高，它需要爬上去。
“好的，請稍等。”它抬起手腕用通訊器聯絡總部，“喂，請馬上派一隻植物清理機器過來，我的客人需要摘一隻椰子。”
蕭辰末嘴角抽了抽，他以為這麽要求，這隻機器必定會爬到樹上去，而他就可以趁此機會溜掉。
等了沒幾分鍾植物清理機器開著兩個輪子呼呼地過來了。
“去把上頭的那幾隻椰子摘下來。”機器人命令。
植物清理機器調換成攀爬模式，四隻機械爪抓著樹幹蹭蹭蹭往上，隻一會兒功夫就摘了好幾顆下來。
機器人將最大的那隻挑出來遞給蕭辰末，“蕭先生，給。”
蕭辰末硬著頭皮接過。
“這隻機器好乖啊，謝謝你替我摘椰子。”蕭辰末一手抱椰子一手去摸植物清理機器。
被人類誇讚的機器啵啵啵響個不停，這是代表愉悅的聲音，它是最低等的機器沒有安裝語言功能。
“你回去吧。”機器人吩咐它。
植物清理機轉動輪子往來時的方向開。然而還沒開出幾步，它的機身發出哢哢哢的怪聲，它似乎被某種東西卡住而無法正常行動。
“怎麽回事？”機器人向那隻植物清理機的方向走了幾步。
就是現在。蕭辰末趁著它轉身沒注意的當兒迅速隱到高大的落地植被後，再幾個竄身閃到另外一條小徑，穿過人最多的泳池區直接再往後走，走到和泳池區相連的健身區又一個拐彎重新隱到偏僻的地方。然後，他被一道人影擋住了去路。
“我靠了的，你怎麽又來?”
麵前的這道人牆是被他甩了的機器人。
“蕭先生，請不要走那麽快，這裏植被比較多很容易迷路，請讓我為你帶路。”
“嗬嗬嗬，真不用，你還是該幹嘛幹嘛去。”蕭辰末的內心已經開始狂躁地MMP了。
機器人也是全程笑咪咪不為所動。
“我改變主意了，我現在要離開這裏，你還要繼續跟著我嗎？”
“是的，蕭先生。”
蕭辰末邁開大步往酒店外走，一路穿過來時的泳池直奔酒店大門。
“蕭先生，請留步。”大門口兩個黑衣人攔住了蕭辰末。
“你們又是誰？”蕭辰末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今天恐怕要走不掉了。
“主人想要見蕭先生。所以，蕭先生暫時還不能離開。”
蕭辰末回頭看那隻依舊寸步不離跟著的機器，問它，“你們一路的?”
“不，蕭先生。它們是主人的護衛，而我隻是服務機器而已。”
麻痹的，這特麽不就是一路的嗎？
“好吧，我想現在就算我不想見你們的主人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是不是?”
“是的。”黑衣人回答。
蕭辰末被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帶入通往三層的電梯，電梯的金屬門關上，蕭辰末變了形的臉映在門的正中央，他覺得自己最近真是黴運當頭。
電梯停在第三層，梯門打開，一道長長的走廊橫亙在門前。蕭辰末被動踏入這條走廊，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