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機械之心(十二)
“蕭先生，請。”黑衣人替蕭辰末打開房門。
蕭辰末跨進房門，出乎意料地，裏麵空無一人。他忐忑地一路過來，猜測了無數種結果，卻沒想到那個神秘人並不在這兒。
“不是說見你的主人嗎？”
“請蕭先生稍等，主人隨後會過來。”
房門合上，房間裏隻剩下蕭辰末一個人。他四處打量這間屋子，窗戶是整麵的落地玻璃牆，可以看到外麵大團的烏雲正卷裹著愈滾愈濃厚，屋外的光線因為天空覆蓋的黑雲也變得很暗。地麵是厚重的羊毛地毯，牆壁上貼著繁複的鏤花牆貼，頂上是複古的水晶吊燈，所有的家具都是複古的樣式。他打開蛋型投放儀，虛空屏幕正播放著那部他看了幾集的肥皂劇。他捧著投放儀進了廁所。
一會兒功夫之後，蕭辰末又捧著投放儀出來。他將投放儀擱到桌子上，啪地再度打開關，這次虛空屏幕裏不再播放任何畫麵，隻是沙沙地閃著雪花。
“yes。”蕭辰末以手握拳做了個勝利的動作，蛋型投放儀已經被他順利改裝成簡易屏蔽器。現在無論他在房內做什麽事情，都不可能會被影像監控記錄。
幸好身上還帶著機械筆，他將機械筆插到電源插座上將裏麵的電線胡亂搭到一處，頂上的水晶燈閃了幾下啪地滅了，沒了燈光房間裏的光線變得更加昏暗。
他幾步走到窗口看了下地麵高度，由於第一層的熱帶植物區足足有普通房屋二層高，到了第三層實際上已經有四層的高度，這個高度隻能盡量將被單扯到最細才能連接到一樓地麵了。
蕭辰末用最快的速度將被單床罩扯成細條，再一根根拚接在一處，將其中的一頭綁在靠窗口的寫字台桌腳，用機械筆劃開鋼化玻璃將整麵玻璃小心卸了下來，接下來是將另一頭床單條從落地的窗戶外甩了下去。還好，長度離地麵不到2米的距離。
萬事俱備，蕭辰末縮到床底下把手上的投放儀狠狠砸向落地玻璃窗。
投放儀砸在窗戶上發出巨大的響聲，本就被擰得有些鬆動的針眼螺絲全都爆了出來，跌落地麵的時候整個投放儀徹底變成廢金屬，房間內響起巨大的警報聲，門被大力地推開，蕭辰末聽到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快速進入房內。
“怎麽回事？人呢？從窗戶下去了嗎？”其中一個說。
“先查看一下房間。”另一個說。
兩個人的腳步聲變得分散，接下來是衣櫃門被打開的聲音，廁所門被推開的聲音，然後腳步聲向著床邊走來。
“房間就這麽大，客廳、廁所和臥室衣櫃都沒有，看看床底，再沒有趕緊報告主人。”
蕭辰末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緊緊抓著床底的架子將自己懸空貼著床板撐在那兒。他看到一顆腦袋彎到床底查看，隻一眨眼那顆腦袋就縮了回去。
“沒有，看樣子真的從窗戶下去了。”
蕭辰末噓了口氣，還好這兩個黑衣人真的是機器人。光線昏暗的房間內床底就更黑，機器人想要查看床底眼睛必定會自動調節黑暗模式，蕭辰末用投放儀裏拆出來的部分零件做了兩個屏蔽器，一個就放在投放儀裏，另一個藏在自己身上，隻要機器人使用夜光模式掃描就能被屏蔽。
這兩隻機器人的腳步聲遠去，蕭辰末從床底爬出來。酒店內的逃生通道有好幾條，蕭辰末選了一條和電梯相反的方向。
一口氣奔出好遠，蕭辰末停在路邊扶著牆角喘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自由了，他可以不必回柯老頭那裏直接選擇回家。
在那之前要先給艾賽克斯和媽媽打個通訊。為什麽剛才就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呢？蕭辰末懊惱地敲自己腦袋。
在高度發達人人都會佩戴通訊器的機械社會，想要在大街上找一個可以撥打的公用通訊器也變得很麻煩。蕭辰末攔住一個過路的小朋友打算借他的通訊器一用，“小弟弟，可以借你的通訊器用一下嗎？”
小朋友歪著頭看他，“我媽媽說路上遇到借東西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壞人。”
蕭辰末:“……我不是壞人。要不我用這個和你交換?”
他將自己藏在口袋裏帶出來的屏蔽器放在手心裏，“你把這個帶在身上就可以變身隱形人。”
“真這麽神奇?”小朋友一臉懷疑。
“真的。”蕭辰末眼都不眨扯謊。
小朋友捏起他手心那顆小小的屏蔽器放在眼前研究，“你就是利用這個躲過那兩個傻大個的眼睛嗎？”
蕭辰末心裏咯噔一下，撒開腿丫子就跑。
我靠了的，連個小破孩都是機器人，還是和那兩個黑衣機器一路的機器人，要不要這麽黴啊？
“你跑不掉的。”小破孩機器也撒開腿丫子猛追，它和蕭辰末一前一後保持著幾步的距離。
蕭辰末拚了命的猛跑，跑過幾條街，穿過幾條巷子，躍過幾道路障，他的速度慢慢減了下來，他已經累到快要跑不動了。
跟在他身後的機器人卻依舊和他保持著不多不少幾步的距離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說過你跑不掉的。”
它在逗著蕭辰末玩，滿大街貓追老鼠溜著玩。
蕭辰末終於放棄這麽毫無用處的跑下去，他的肺都快要炸了。
“你…你…特麽…呼呼呼……”蕭辰末喘地句不成句。
小破孩機器從口袋裏掏出支棒棒糖塞嘴裏慢悠悠開口，“你也可以喘完了再說，我有的是時間慢慢等你。”
蕭辰末捂著臉蹲到地上接著喘。
“嗬!”一個男人嗤笑的聲音響起。
小破孩機器抬頭去看那個人，蕭辰末也抬頭去看。
咦？梅塞耶?
蕭辰末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覺得梅塞耶的這張機械臉這麽可親，他的內心滿滿的寬麵條淚。
“乖乖待在我身邊不就沒這事了嗎？”梅塞耶向蕭辰末伸出一隻手。
待著你身邊也不是什麽好事，好伐？但是比起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孩機器，蕭辰末寧願跟著梅塞耶回去。
“他是我的。”小孩機器噗地吐出嘴裏的棒棒糖，眼神凶狠地盯著梅塞耶。
“TX400格鬥機器人。”梅塞耶看著他脖子的機型印記摸著嘴唇低語。
“喂！對方是格鬥型的，你行不行啊？”蕭辰末也壓著聲低語。
他沒想到這隻跟著自己跑了一路的小孩機器居然是格鬥機器人，而梅塞耶隻是情人款的，這下連同梅塞耶一起能不能在它麵前走掉都不一定了，蕭辰末內心的寬麵條淚流得更多了。
“說話聲音再低我也能聽到。”它無情地扯破蕭辰末的遮羞布。
機器人就是這點不好，它們被製作的眼神太好，耳朵太靈敏，還有體力太好。
“蕭先生還是趁早跟著我走，不然等我踢爆這隻機器的腦袋你一樣要跟我回去。”他那張小小的臉上閃過的狠虐眼神裏殺意畢露。
梅塞耶開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它將脫下來的外套擱到蕭辰末手裏，“小可愛，你不會趁著我和它打鬥的時候就跑吧？如果我真被它踢爆腦袋了，那可是為了救你，你可不能光顧著自己哦!”
“不會。如果你真被它打成廢品了，我會把你的芯片收起來重新為你配一個機身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
小孩機器拉開架勢猛地一腿掃過來，梅塞耶一個閃身避過。它又接連掃了好幾腿過來，梅塞耶一直在退著躲避，退到靠牆的位置它一下子又翻到了另外一麵。
小孩機械腿掃出的力道將整個牆麵砸出一個小坑。
“隻是個會躲避的膽小鬼嗎？”對方挑釁的眼神輕蔑地看著梅塞耶。
梅塞耶淡定地拍掉腿上的泥土，“你想多了。”它倏地出腿率先發起攻擊，小孩機器人連退好幾步。
“剛才隻是試試你的攻擊模式而已，現在正式陪你玩玩。”
兩隻機器在巷子裏飛腿你來我往，蕭辰末抱著衣服遠遠躲到安全地帶觀戰。梅塞耶作為一隻情人款機器打起架來一點不輸格鬥型機器人，對方畢竟小胳膊小腿的比起梅塞耶的大長腿在體型上就輸了一大截，慢慢的被梅塞耶占據了上風。
“欺負一個小孩子，你算什麽男人？”對方邊打邊罵。
“你是小孩嗎？你隻是隻機器而已。”
“你特麽也是隻機器。”
兩隻機器互罵對方不過是個機器人。
一隻手突然抱住了蕭辰末的腰，蕭辰末嚇地要跳起來，他背後的那個人飛快捂住他的嘴，“是我。”
耳旁的聲音沙啞溫和，是艾賽克斯。
蕭辰末驚喜地緊緊抱著它，“你怎麽在這裏？”
“噓!別驚動它們，先離開這裏。”
艾賽克斯帶著蕭辰末在巷子裏左拐右拐閃進一座小樓，大門關上，屋子裏一下子陷入黑暗裏。
“你怎麽會找到我的?”蕭辰末的五指扣住艾賽克斯的手。
對方也五指交錯握住他的手，“柯老發了信息過來，我們就出來找你，來這裏也隻是碰運氣看看。”
“我媽也一起來了嗎？”
“是的，她去柯老的老家了。”
“那個老頭子現在不在，媽媽估計要跑空了。”
“沒關係，找到你就好了。”艾賽克斯的手撫上蕭辰末的臉，這一天一夜的時間它焦慮不安地度過，每一分鍾都像是在煎熬，它無法控住自己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它和蕭媽媽一從飛機上落地，就開始侵入這座小鎮的監控網絡，然而連續十幾個小時的監控搜索，機械腦高頻率操作到發熱也沒有發現蕭辰末的蹤跡。它都開始懷疑來到這個小鎮尋找的方向是錯誤的，所幸當它再次使用監控係統的時候，在那條巷子口發現了蹲在角落觀戰的蕭辰末。
蕭辰末歪著臉摩挲它的手，艾賽克斯手心裏的溫度暖暖的。
“你的臉怎麽這麽冰？”艾賽克斯抓起他的手，蕭辰末的手也是冰的。
“不要緊，就是有點冷，我的衣服濕了。”蕭辰末說。
艾賽克斯的手摸過他的外衣，在探到裏麵毛衣，整個毛衣領子都是濕的，連帶著胸口的一大片和最貼身的秋衣也都是濕的。
“怎麽回事？”艾賽克斯的機械心開始一抽一抽地疼痛，為它的末末這麽冷的天卻穿著這麽濕的衣服心痛不已。
“沒事的，我身體好，不會感冒的。”
其實現在的衣服已經被體溫烘地半幹，並沒有一開始那麽冷了，隻是穿著濕衣服降下來的溫度一時不會這麽快升回去。
“穿我的。”艾賽克斯幫著蕭辰末換衣服。
艾賽克斯的衣服還帶著它的機身溫度，蕭辰末換上後連帶著心裏也暖暖的。
“你的通訊器。”艾賽克斯又遞過來蕭辰末的通訊器。
“我還以為肯定會弄丟了呢。”
“通訊器上有定位。”艾賽克斯解釋。
“可是當時關閉了呀？”
“可以遠程遙控啟動。”
“這樣啊？我媽做的吧？還好找回來了，丟了這隻買新的又要重新進行身份綁定，太麻煩了。”蕭辰末自然而然認為這是媽媽操作的。
在高度機械化的社會，每個人手上的通訊器相當於各人身份識別的工具，換新的通訊器就必須先到政府部門注銷舊的那隻，這是項極麻煩的事情，因為政府的工作效率光排隊就能排半天。
“柯老發了信息過來，說和你一見如故，邀請你一起探望一個人。”
說來也的確是探望人沒錯，隻是這個人是不在人世的人。
“嗯……是去看了一個人，我媽不知道具體情況嗎？柯老頭沒說別的?”
“沒有。正是因為柯老什麽也不說，而我們無法聯絡到你，這才找到這個小鎮的，一開始也隻是碰運氣。”
蕭瑜湘一收到那份信息就大吃一驚，她再三確認了信息的確是來自柯老本人，她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了?近二十年的時間，無論是機械座談會還是業內機械專家之間的聚會全都沒有他的身影，他一度已經到了人間蒸發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