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負重前行(一)
薔薇年代久遠，又是頻繁抽枝的品種，一些過於密集的地方要不斷地修剪，在冬季結束之前修完，來年春天就會長得更好。
“這一整片都是你一個修嗎？”沒剪多少就開始手酸的蕭辰末看著綿長的薔薇花牆感歎，“真是項大工程啊！”
“少爺吩咐要好好打理這片花牆，我自己做比較放心，每天修剪一點，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的。蕭少爺累了嗎？還是我來吧？”
蕭辰末將剪刀遞給它從梯子上下來，一個沒注意踩空，他直接踩到了綠薔薇的泥土裏。
“這是什麽？怎麽有點像蟲殼？”腳上帶出來的泥土沾了許多褐色的碎片，這些碎片密密麻麻和泥土裹在一起，讓有密集恐懼症的蕭辰末一股反胃湧上來。
“是蠶蛹，蕭少爺。”機器管家蹲下身幫助蕭辰末把鞋子上的土清理掉，“少爺讓人將蠶蛹攪碎了摻在泥土裏做花肥的。”
“幹嘛用這個?直接買化肥不好嗎？”
“不如這個好，今年的長勢就比往年要更好。蠶蛹也是現成的，公司裏每年都有大批的蠶絲要抽，剩下的蠶蛹都會低價處理掉，現在將這些死去的蠶蛹攪碎當肥料用正好。”
“這一片的泥土下都是拌了蠶蛹嗎？”
“是的。”
如此美麗的綠薔薇下是成千上萬的蠶蛹屍體堆積出來的營養，想想就讓人一陣發毛。蕭辰末連這個院子也站不住了，從小就對蟲類心裏過敏的他趕緊挪到屋子裏麵。
“你不用管我了，你做你自己的事去，我去書房坐坐也可以的。”蕭辰末讓機器管家不用跟著他，楚維這兒他熟的很，還是先去書房等他。
楚維的書房足足三大麵的書牆，大多數都是些經濟管理類的書籍，也有少部分文學類書，這些蕭辰末都沒有興趣。他東摸西看了一陣也找不出自己感興趣的書，幹脆什麽也不挑地坐到了楚維的椅子上。
“這個楚小嬌，這都是些什麽呀？”蕭辰末在楚維的桌子上隨手撥拉著那些瓶瓶罐罐，這些小瓶子的外形典雅美觀，裏麵裝著各種顏色的液體。
“香水嗎？”他又將那些瓶子推回遠處，擱在桌子角落的一個小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隻盒子上印著一隻飛鳥的印記。
翻開盒蓋，一枚小巧的黃金葉子躺在最中間。蕭辰末啪地合上蓋子，他明白了盒子上的那隻飛鳥是什麽了，這是朱雀會的黃金葉。
他蹭地站了起來，再度拿起桌子上的瓶子放到鼻子底下嗅，這股氣味……是暗夜綺羅。楚維並沒有如他所說的抽身而退，相反他已經越陷越深。
蕭辰末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出書房，一路往外直穿庭院。
“蕭少爺?”管家機器人站在花梯上喊他，“你要回去了嗎？”
“啊？哦。”蕭辰末點頭，我還有點事，就不等他了。
“蕭少爺，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我自己回去，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處理。”蕭辰末逃也似的走了。
他說過不再涉及違禁品的，他說過不能將綠植百年的品牌砸在自己手裏，可是他沒有經受住金錢的誘惑，他的桌子上是各種加工過後的暗夜綺羅成品。蕭辰末一路上都在想楚維的事，想盒子裏的那塊黃金葉。
岑紫葳是知道楚維的情況嗎？所以她才要我來找楚維？難道她是想要我勸說他?怎麽可能，楚維決定的事勸說是沒有用的。
往回家的輕軌開到一半蕭辰末又下來搭蛋型車回楚維家，天空開始淅瀝瀝地下起雨，蕭辰末站在薔薇花牆下猛拍門。
“蕭少爺?這麽大的雨你怎麽又回來了?快進來。”管家機器人替蕭辰末撐著傘。
“楚維回來了嗎？”
“維少在書房。”
蕭辰末三步兩步往樓上書房走，門被他大力地推開，楚維正靠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手裏捏著那隻裝有黃金葉的盒子。
“怎麽回來了?”楚維開口，他的眼睛依然在手中的盒子上。
“我…”
蕭辰末剛想說話，機器管家拿著毛巾進來打斷他，“蕭少爺先擦擦頭發吧，這個季節淋濕了容易感冒。”
蕭辰末的頭發已經半濕，外套肩部的位置也被雨水浸潤成暗色，他將濕了的衣服脫下來交給管家，房間裏開著暖氣隻穿一件毛衣也不冷。
“做事情毛毛躁躁，外頭這麽大的雨，你不會等雨停了再過來嗎？”楚維站起身向他走來，“我來吧。”
他接過蕭辰末手裏的毛巾替他擦頭發，“這幾天去哪兒了?你的通訊器也不通。”
“去了趟老家。哦，我換新通訊器了。”
“換了也不知道給我打視訊嗎？”
蕭辰末不好說他壓根沒存楚維的號碼，通訊器一換新隻有儲存的號碼才會同步到新機器裏。他想到自己回來本來是想勸楚維不要涉及暗夜綺羅的事，怎麽這會兒反倒先讓他質問起通訊器的事了。
“楚維，我看到你桌子上的黃金葉了。”
“嗯。”楚維嗯了一聲，手上依舊替他擦著頭發。
蕭辰末的頭發帶點微棕色，小時候他人又瘦，總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感覺。現在的頭發卻是密集了不少，這種偏棕的發色倒顯得他的膚色更白皙。
“你，加入朱雀會了嗎？”蕭辰末問。
楚維沒有回答，他拿起管家備好的吹風機開始嗚嗚地給他吹頭發，這是他第一次為一個人做這種貼身的小事。吹風機帶出的熱風將蕭辰末的頭發吹得東倒西歪，他的指尖擦過柔軟的發絲，暖風從他的手心裏透過。他想，如果可以一輩子就這樣也不錯。
頭發很快就幹了，手中的吹風機完成了它的使命。楚維將它擱到茶幾上在蕭辰末的對麵坐下來，他向後靠在沙發背上，五指成梳把額前淩亂的發絲往腦後梳，穿著襯衣的手腕上露出一截古董機械表，他微微下睨的眼神和冷峻的表情讓他即使微皺著眉頭依然難以掩飾與生俱來的貴氣。
“是。”他回答。
蕭辰末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說，他躊躇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你和他們合作暗夜綺羅的生意?”
“是。”楚維回答。
“為什麽?”蕭辰末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為什麽要加入黑社會？為什麽要涉及違禁品？你說過抽身的。”
“因為我抗拒不了金錢的誘惑。”楚維也直直地盯著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蕭辰末突然覺得楚維離他好遠，遠到他觸摸不著。不對，楚維從來就不是自己這個世界裏的人。又或者說，自己從來都不是楚維他們圈子裏的人，他從沒真正了解過他們的圈子，他總是避免和那個圈子裏的人過多接觸，他從來就不了解楚維。
“可是那是違禁品啊。”蕭辰末感到一股疲憊蔓延全身。
“違禁品隻是相對來說，在很多國家它還是合法的。隻要不在本國銷售，它就不算違法。”
“可是一旦被查，你在國內的公司也會被追查。”
“我已經在籌備把綠植總部移到國外了，綠植會在國外重新注冊。我也會移民，你還願意跟著我走嗎？”
隻要在暗夜綺羅合法的國家生產銷售，那就不存在違法的事情。楚維早就計劃著移到國外，隻是他剛剛接手綠植，國內的生意尚且還在摸索適應中，在國外更是毫無根基。第一次和朱雀會合作的時候，他們的當家就給他發了黃金葉，和黑社會合作充滿危機但也是敲開國外市場的一個契機，他有野心將綠植發展壯大不能隻是局限於國內的一個品牌。
楚維想要蕭辰末跟著他，從前選學科的時候他就想要他一起進入商學院。
“我哪是經商的料啊，我們家都是機械工程的，我媽早就要我學機械了。”
“搞機械的能賺幾個錢?一輩子埋頭在零件堆裏隻能勉強養活家人，伯母那樣的機械人才賺的錢還不是勉強才讓你們一家人度過？”
“那是我媽保養的花銷太大了。”蕭辰末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有老媽那種額外的開支，他往後就開家機械維修店度日。
“你呀！”楚維搖頭拿他沒撤。
蕭辰末知道他心裏肯定在說自己胸無大誌，胸無大誌就胸無大誌唄，他又不想賺多少的錢，就一輩子安安心心做個小屁民好了。
蕭辰末以前就拒絕和楚維一個學科，現在就更是拒絕和他一起出國了。這裏才是自己的家，他還有未完成的學業，這裏還有自己的愛人，他是不可能和楚維走的。
“我是學機械的，即使跟著你出去也幫不上忙，我不是經商的那塊料。”
楚維一開始就知道他會拒絕，隻是沒親耳聽他說出來總是存在希翼。蕭辰末的拒絕讓他的臉色徹底的陰沉了下來，這個人已經拒絕他太多次了。
蕭辰末像是沒發現大哥變了的臉色，他又將話題帶到暗夜綺羅上，“綠植做暗夜綺羅，不會對品牌有影響吧？”
“不會，我會另外注冊公司專做暗夜綺羅，也隻在海外銷售。”
談話已經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蕭辰末想要回去，這個時間點也不早了，艾賽克斯一定在等著自己回去吃飯。
“我該回去了。”
“留下吃飯吧，等會兒讓管家送你回去。”
“不了，我還是回家了。”
楚維拉住了他的手，“辰末。”
他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他微側身想要靠近了吻他，蕭辰末倏地退後一步逃開。
“那個，真不早了，我家人還等著我吃飯呢。”蕭辰末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維站在窗口看著他穿過庭院走出花牆之外，他甚至拒絕了管家送他回去的建議，就那麽冒著雨跑了出去。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酒精滑過喉嚨泛起滿嘴的澀味，他猛地將空了的水晶杯砸向落地玻璃牆，杯子應聲而碎，一地的玻璃殘渣。
“少爺。”機器管家慌張推門進來。
“滾出去。”楚維對著它吼。
書房門關上，管家背靠著牆就站在門外。楚維捋了把自己的頭發頹然跌進沙發裏。
他沒有說的是，如今的綠植已經不是以前的綠植。他努力想要讓綠植越來越好，然而形式已經讓他不得不為綠植謀求另外的出路。創業難，守業亦難，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為綠植重新尋求一條海外通道度過危機，這些他都必須承受，哪怕前路曲折，亦要負重前行。
蕭辰末跑出楚維家的時候忘了穿回自己的外套，等到了外麵小風一吹他才冷到發抖。已經出來了也不想回去拿，蕭辰末就頂著冷空氣一路抖回家。
艾賽克斯看到他穿著單薄的毛衣大驚，“外套呢？你就這麽回來的?”
蕭辰末的手腳都是冰冷的，幸好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這要是下雨就更是難熬了。
“丟楚維那了。不要緊，你讓我暖暖就好了。”
蕭辰末裹在被窩裏縮進艾賽克斯懷裏取暖，再抱著毛球papo醬烘手。
還是家裏好啊！蕭辰末舒服地眯上眼。
“別睡過去，你還沒吃飯。”
“在床上吃。”
蕭辰末已經懶到把臥室的床當餐桌了，也隻有艾賽克斯這樣的機器人才會無原則無條件寵著他，“好，我去拿過來。”
第二天蕭辰末不出意外地感冒了，他在家裏對著鏡子噴嚏連天的刷牙，把整個鏡子都噴上了牙膏泡沫，連同艾賽克斯的那支牙刷也被泡沫荼毒不能幸免。
“末末，你太髒啦。”早起泡在浴缸裏給自己洗白白的papo醬很是嫌棄小主人，它剛才就是被末末噴了一身鼻涕的。
“洗你的澡，少廢話。”蕭辰末拿起水管衝鏡子上的泡沫，這一衝整個洗漱室都變得濕漉漉的。
“我來，你去休息。”艾賽克斯接過他手上的水管讓他出去，蕭辰末就不擅長做任何家務，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一件簡單的家務越做越糟。
“艾賽克斯，你替我吹毛毛。”在浴缸裏遊了一圈的papo醬爬到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