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途
雨夜。
??廟外，傾盆大雨砸在樹葉的聲音格外的喧囂。
??廟內卻顯得格外靜謐。
??柴火微弱地燃燒，暗淡的火光照亮了側身縮躺在一邊的老乞丐的臉。
??那是一張暮氣沉沉的臉，臉上還有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老乞丐張了張嘴想咳幾聲，但沒有咳出聲來。
??他似也察覺到了什麽，就這樣保持不動，靜靜地躺著。
??“轟！”雷聲瞬間掩壓住雨聲，廟內瞬間慘白地亮起來，但很快回複為原般的陰暗。
??老乞丐的眼珠子忽然轉了轉，似意識清醒過來了一些。
??“嗬、嗬……”沉重的喘息聲在陰暗的破廟裏略顯淒淒。
??“埋、埋我……”
??往日裏輕易的呼吸，這會兒卻似如同要了老乞丐半條命，他拚命地喘息著，眼睛突出眼眶，死死地看著角落裏蜷縮的黑影。
??在火光亮不到的角落，黑影動了動。
??聽到老乞丐的聲音，長湘睜開眼睛抬起頭去看那個乞丐，神色憔悴而淡漠。
??她的眸子無悲無喜，靜靜地同他對視。
??“嗬、嗬……”老乞丐扯了扯臉上的皺皮，喉嚨發了幾聲模糊聲響，莫名淒涼。
??“嗬、嗬……咳！”
??“麻煩，讓我……入土、入土……”
??他掙紮著拚命喘了幾口氣，微弱地出聲祈求著。
??說完，似用盡了他全部力氣，他緩緩閉上眼，模糊的臉龐顯了幾分肅穆，隻有不時起伏的胸腔還能證明他的殘活。
??長湘睫毛動了動，似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
??長湘沒有死，她還活著。
??此時是天盛弘曆二年，新皇剛繼位不久。
??長湘醒了走出雪山後就一直待在嶺南這帶。
??茶攤裏，一個矮木桌旁圍了幾個人，在竊竊私語著。
??“又有一位皇子夭了。”
??“嘶！這可是要砍頭的罪，你竟敢私議。”
??“這有什麽！我表姑夫從淮北那一帶回來，同我說哪裏的人都在談論這事。總不能全抓了。”
??“那便放心了。”
??長湘將嘴邊的茶碗放下，放了幾片銅錢在桌子上佝僂著身子緩緩離去。
??外人望去隻當她是一個老太婆罷了。
??在鎮邊的一座小房子裏，她推開門走進去。
??在水缸邊，她細細洗著臉，洗了頭發，擦幹辮成長辮，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
??她想去見一個人。
??夜幕降臨。
??長湘走出了小鎮，一路向西施著內力疾行。
??曆時半個月。
??“嗬、嗬……”眨了眨眼，長湘緩了緩氣，水汽凝成寒霧，狂風從一邊吹過，揚起漫天飛雪。
??沒有絲毫停留，長湘遊刃有餘地從狂風中穿過，直直向那座最高的雪峰移動。
??當長湘爬上那座雪峰時，天色早就暗下來了。
??在雪洞外長湘細細擦去眉毛上的霜雪，抖了抖發上的細雪。一番收整後，她抿了抿嘴角，輕聲走進洞裏，唯恐打擾了洞裏的人。
??洞裏空間不大，甚至略顯狹窄。唯一的擺設也就是占了洞內很大空間的冰床了。
??冰床上躺著一個人。冰床上的人身軀體上早已覆滿厚厚一層白霜，約摸還可窺出這是一位女子。
??她直直走過去，在床邊蹲下來上，雙手就搭在床沿，睫毛輕顫，靜靜地看著床上躺著的人，一雙漆黑的眸子猶如充溢了萬點星光。
??她無聲地笑了笑，眸子裏星光溫柔平和。
??“伊若。”愣愣地看了她許久，咽了兩次喉嚨，長湘才敢輕輕開口，喚了眼前人一聲。
??“伊若。”
??她本來想同她說說她這次醒後出去遇見的事的，可同過往無數次那般都沒有說出來，隻是靜靜看著她，偶爾緊張喊她一聲。
??倒沒敢伸手去碰她。
??長湘手搭在冰床上，眸子靜靜地看著伊若，同無數次那般在心裏細細地描摹那雙冰藍色的眼眸。
??在心裏描著描著，看著伊若，她又一次不自覺地笑了笑。
??“我又要出去很久了。”說了一句，她緩了緩，“你記得三百年前我同你說的那個叫洛翎音的徒弟嗎？她留下來的家族有了些麻煩。”
??“她拜托我醒時若她家族有麻煩時，可以幫一下，也算讓我不那麽無趣。”
??“當然，同你待著一起怎麽都不會無趣。”
??“不過我總該去一趟，我很快回來的。”
??……
??——
??洛月星在祁華城待的好好的，忽然有一天便被母親急匆匆吩咐丫鬟幫她換好衣服，甚至來不及收拾行李便帶她匆匆趕回伊城。
??從京城祁華到伊城，他們馬不停蹄地趕了一個月。
??途中在馬車裏，她看著母親連往日的儀態都顧不上了，頭發顧不上打理了，一隻手懷著自己，另一隻手撫著自己的頭頂，眼神卻焦慮地看著車窗外。
??彼時她才九歲了，離及笄還遠著，但已經知曉了很多事。
??洛月星低下頭，忽然想到了族裏那個教自己醫術的大長老，腦海裏又閃過他雪白的長發和胡須。
??“可能是大長老爺爺走了吧？父親要回去掙位子坐。以後爹爹就是大長老了。”
??她低垂著頭，母親的手一直在撫摸她的頭頂，她為大長老爺爺感到傷心。但她沒有哭出來，她不急著哭，先攢著要等之後再哭。
??伊城，洛府。
??當洛月星跳下馬車時，她沒有站穩身子，踉蹌了幾下。
??但沒有人留意她。
??“竹青！領大小姐回院裏，照顧好她。”父親母親匆匆向府裏走去。
??“大小姐，夫人老爺有急事。趕了那麽久的路，奴婢帶大小姐去清洗一番吧！”大丫鬟竹青半蹲在她身旁，扶著她輕聲道。
??收回看向父母身影的視線，洛月星看向竹青。
??“好！”洛月星乖巧應了一聲，鄭重點了點頭。
??竹青牽著她走進了府裏。
??伊城，是醫藥世家伊洛氏的封城。
??自小，洛月星便知道自己的爺爺、父親、幾位旁支的叔叔伯伯都是醫師。便是自己身邊的嬤嬤和丫鬟們都或多或少會些醫術、藥理，隻有母親和她不會。
??母親是不想學，她是還不能學。
??再大一些，父親吩咐她背的書她都背完了，讓她記得藥材她通通都很快記好並能一一分辨出來。
??她成了族裏她這一輩醫學天賦最好的人。
??她被父親帶到那位白胡子的大長老麵前，由他教自己醫術。
??後來她的醫術越來越好，她也明白了許多。
??比如：她以後不出意外是要成為大長老的，當然要先輪到她爹爹，因為她和爹爹都是同輩裏醫學天賦最好的……
??再比如，伊洛是沒有族長的，因為還沒有伊氏的人出來當族長，族長隻能由伊氏的人來當……
??府內很大，分有外、中、內之分，有著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院子。
??洛月星他們隻能住在中府，內府是長老們待的。
??洛月星洗澡穿戴好衣服後，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竹青剛剛端放在桌麵上的點心。
??他們突然回來，院內都還沒來得及收拾一番，便連竹青也被嬤嬤喚去了。
??洛月星伸出小手抓住了一個糕點，抓緊糕點跳下了椅子。
??似是因為所以人都很忙，沒一個留意到她走出了院子。
??一路上，洛月星留意了周圍，沒有看見有掛白布的，她心裏鬆了一口氣。
??“大長老爺爺沒有去世，那太好了！”她咬了一口手上的糕點，嚼了嚼咽下去。
??她卻又皺起眉。
??“唉！那父親就不能當大長老了，他可是要失望了。”洛月星歎了一口氣，又咬了一口糕點，苦皺著小圓臉，有些苦惱地想著。
??她停下腳步，沒有打算去母親的院子。想了想，她轉了一個身，邁著不長的小腿，向內府走去。
??內府裏的房屋也很多，至今她也沒有走完這個府邸。
??洛月星想去大長老那裏找大長老，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沿著記憶裏的路線向大長老爺爺院裏落走去，最裏頭的大概就是他的院落了。
??府內走動的仆人很少，她也不用費心思躲開他們了。
??日頭有些曬人，洛月星鼻翼上滲出點點汗珠，額前的碎發也多少沾上汗貼在額前。
??走過一道又一道的牆。
??估計著步程，洛月星覺得也該到了。
??“嗯？這個院子什麽時候住人了？”
??洛月星忽然疑惑地瞧著前方的一個院子，院門開了，出去濃鬱的花香還夾了些許淡淡茶香從院內飄逸出來。
??“有新長老了嗎？”
??她記得裏頭種有幾畦草藥，年前她有需要還進來采過。
??本想不理會，但經過的時候她稍稍猶豫，想著不花多少時間，便腳步一轉向院內走進。
??“有人嗎？”她清脆地在院門前喊了一聲，但沒有人回應。
??洛月星又向裏頭走去。
??院內左邊種了兩棵桃樹，這會花開得正旺，花香濃鬱。
??但洛月星率先向右邊那幾畦藥地看去。
??“草藥還在！”
??洛月星莫名鬆了一口氣，因為伊洛裏也不乏有愛花、愛竹的長老經常把草藥地改種花、種竹子。
??“你是誰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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