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憶
濕漉漉的垂著的長發時不時劃落幾滴水珠。
??長湘坐在一張長毯上，歪著頭，手拿著一條長絨布帛輕輕的擦著長發。
??屋裏已經燃起暖爐。
??屋內有淡淡的熏香彌漫。
??念恒、念裳在一旁刺繡，念雪繼續翻著她的賬本。
??“咚！咚！咚！……”搗藥聲有節奏的從長湘身旁處傳來。
??房間的一處窗角下，厚實而潔白的絨毛毯上，置放著一個低矮的小圓楠木台，台上放了幾個藥袋，每個袋裏的藥材都不同。
??洛月星現正直著腰，端坐在毛毯上，碧玉的藥杵在她纖細嫩白的手中一起一落，伴隨著手下的藥臼發出沉厚重實的聲晌，她眼神明亮而專注。
??長湘擦著長發，眼神偶爾望著洛月星的動作，她搗藥的動作，她從藥袋裏快速拈著些許藥材的動作……
??散發開的濃鬱的混合藥香在房間裏也逐漸蔓延開來。
??熏香和藥香混雜在一起。
??搗藥聲停止了，念恒她們也停下手上瑣事，望了過來。
??“姑姑？”洛月星手裏還握著藥杵，看似平靜的眼神下有些期待而又緊張。
??“你覺得你現在比之前進步的是什麽？”城長湘停住了擦頭發的動作，散著頭發，平靜問她。
??洛月星麵色淡然而溫和，心下卻暗暗吐槽：“我可不可以說是當你望過來的時候，我不那麽緊張了？”
??“手穩了，當藥杵落在藥材上時我似乎可以感知到了藥材的散實。”洛月星挺直了背，左手手背覆右手手背，微彎脖頸，正對著長湘。
??“是嗎？”長湘反問道，也沒有想洛月星回答，又繼續道。
??“二長老說你這幾個月跟在藥穀首徒莫白華身邊切磋醫術，你見過她搗藥嗎？”
??“這見過……比我穩，醫術也是。”洛月星有些遲疑也有些羞愧。說完之後，她抬起頭忐忑地望著長湘。
??長湘站來，將額前散開的頭發捋回耳後，拿著擦頭發的布帛遞向念恒。
??“今天二長老請我去醫治長公主殿下，你說，我想不想去？”長湘慢悠悠地開了口，將洛月星的注意力拉回。
??“回姑姑，我不清楚。”洛月星一開始有些愣住，而後垂下眼簾，靜靜想著。
??半晌，她搖搖頭回答。
??“看情況。”
??“要是長公主好好的沒事，那讓藥穀首徒在京城大放異彩也何妨。伊洛的鋒芒太盛了，醫穀現在也隻是想出一個神醫罷了。”
??說到最後，長湘嘴角扯了一個笑容，笑了笑。
??“你現在背熟了很多醫書藥典、會辯藥、識病、會開藥方、會治很多病了，你現在已經不錯了。但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醫術上的小事也不要去忽略了。等你能好好的會搗藥了，若無要緊事就去同六長老學采藥去。”
??長湘低著頭徐徐道，眼神專注地觀察、把玩著手中的長發。
??“你要是想同白莫華學習、交流心得、切磋就去吧。要是不想，城裏很多的藥閣、醫館裏還有很多藥等你去搗呢！要是你待會沒什麽急事，就留下來吃晚飯。”
??“好的，姑姑！”洛月星隻認真地聽著，偶爾恭敬地對長湘點了點頭，認真地應聲。
??“隔壁書房的第三個架子上是我最近得的一本藥典，你拿去看看。念恒你們也去書房那邊吧，我想一個人待休息一會兒。”長湘站起，走向她屏風後的房間裏，淡淡地同她們吩咐道。
??“是，夫人/姑姑!”四人都走出了房間，走前念恒將對著她床前的窗子的簾子合起。
??長湘將置放在桌子上的那匕鏽跡斑斑的短劍拿在手中。她躺在床上，將柔軟的白玉蠶絲被蓋過她的頭，閉上眼……她忽然好想好想伊若。
??她心神一恍惚。
??在那片熟悉的冰雪世界裏，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靜悄悄的、沉寂的，一點響動都沒有；但更多時候刺骨的寒風到處，卷著細碎而尖銳的冰碎屑，攜起漫天的飛雪，在這片天地呼嘯奔騰。
??延綿的雪山環繞著中心那座高聳入雲的冰峰，長白雪山的中心，那譚幽藍的長湘池靜靜待在天地之間，那條長長的長河已經結了冰，遠遠望去好似一條冰藍色的束發帶。
??長湘靜靜地坐在雪地上，靠著山石，雪花時急時緩地在她眼前落下。
??她睜著她的眼睛，頭發胡亂的散開，但沒有一縷發絲遮過她眼前。她是坐在雪地上的，她的頭頂落滿了雪花，她的腿已經又被雪花埋了，也有很多雪落在她肩膀，她的手臂等等。
??長湘已經感覺不到她的身體了，但當她想要抬起手掃開快要埋了她的雪時，她的手是可以抬起的，隻是她感覺不到而已。
??她看見蒼白的世界，聽著風刺耳的呼嘯聲，這天地除了漫漫長夜，便是蒼白一片。她冷得要死，卻從未想過要離開。
??長湘偶爾想，她應該在等一個人，雖然她現在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她還是想等下去……
??……
??當長湘睜開眼時，屋子裏已經暗下來了，隻有屏風外邊的書房裏透出些許暗淡燭光，房間外廊上掛著的燈籠也有透過窗簾的縫隙流露出些許暖光。
??她掀開被子，緩緩坐了起來，之後她閉著眼，動作無力緩慢地揉了揉太陽穴。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去沒有伊若的情景了。
??她放下手，側頭看向放置一旁的短劍，又從頸間拉出一個吊墜。
??那是一個小巧玲瓏的骨哨。骨哨質地潔白，是冰冷的，小巧的骨哨上雕刻了細小的銘文符號。
??沒有刻意去求知，她至今仍不知這是哪一地區，哪一族文字。不過過了那麽久，也難知道了。
??她懷念伊若立於沙丘上吹響骨哨的情景，落日長河，雲鷹翱翔。
??骨哨的一端有一個小孔，長湘用她的頭發編一根發繩係住這個骨哨。
??她輕輕地將骨哨含在嘴間無聲地吹著。
??當黑夜降臨時，祁華城裏很多街巷子裏燈火通明。
??念恒她們在忙著安排府裏的事物，洛月星在晚飯後也已經回洛府了。
??洛府不在柳垕巷裏，柳垕巷的已經沒有空著的宅子了。
??長湘半躺在床上，燈已經滅了。念恒她們也是住在這墨水院裏的，在一邊的小院裏。
??黑暗裏她下了床，輕輕地走向窗邊，無聲的拉開簾子，撐開窗。她可以望見對麵的院牆上的點點星光，天是暗黑的。
??長白山的黑夜，很多時候天是濃墨一般的黑，偶爾會是淡紫色的，星光是無比的璀璨，星辰似乎離她很近。
??有的人，就如同長白山上的黑夜的星辰……可望……
??……
??同在伊城裏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幾天後。
??“姑姑，長公主殿下那邊最近沒有什麽消息啊？”洛月星將白子緩緩地放在棋盤的一處。
??“不然呢？那可不是一名醫者所該想的。”長湘執黑子，低頭平靜落子。
??“這倒是星兒的不對！不過我還沒有見識過姑姑您的醫術呢！”月星拈起一枚棋子，好奇地道。
??“你就將我的醫術認為同大長老一般就可以了嗎！這話他也會認同的。”
??“哦！那星兒倒是不信的。”
??執棋的動作頓了頓，洛月星輕輕捏了捏棋子。
??“姑姑，十五那天後銘盛寺的慧明大師要講經，姑姑您要去銘盛寺嗎？”洛月星抬眼望了幾下長湘脖頸上係著絲線。
??她眼光不差，那是雲絲和幾條黑發絲編在一起的。不過線端係的是什麽，洛月星倒沒有太好奇。
??“寺廟？”長湘聞言，似想起什麽，落棋的動作頓了頓。
??她將注意力從棋盤上移開，帶了點興趣問，“你需要去？”
??“嗯！母親想讓我陪她去。”
??“讓你見秦家那小子？”似想到了什麽，長湘挑眉看著她問道。
??“姑姑？”洛月星稍斂了斂笑意，欲言又止。
??長湘將棋子落在棋盤，麵色淡靜，語氣悠閑，“你不想？”
??“嗯！姑姑何時知道秦家來向我母親求親？”靜了會兒，洛月星輕輕點了點頭，身體微微向長湘傾過去，語氣有些急切，帶了些許懇求語氣道，“姑姑，我不想嫁過去，也不想嫁人。”
??“嗯，我知道了。不過他們不是來求親的，是來結親的。祁華秦家願意秦家二少爺上門做贅婿。”
??“啊！”洛月星有些驚住，眼微微瞪大，微張嘴，身旁的三人也是。
??“很驚訝？因為那是祁華秦家，鼎鼎大名的秦家？”長湘落下手中的棋子，抬頭認真地端量著眼前的人。
??“月星，你是配得上的。不過，大長老他們怎會允許你嫁出去呢！”
??“要也是讓你收上門女婿。況且我孤身一人，不出意外幾十年後伊洛當是你做主。”長湘補了一句，望向洛月星。
??同長湘眼神一對視，洛月星頓時一驚，眼神複雜地看著長湘，身旁念雪她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忌色。
??“姑姑，我沒想過。”洛月星開始有些無措，但很快靜下心來，平靜且嚴肅，“我……”
??“那還要幾十多年呢！你擔心這些麻煩事還不如好好專研你的醫術的。還有……”長湘轉頭望向念雪她們坐的方位，“我不會有子嗣的，也不打算收養一個。你們別整天憂著這些爛事。”
??“那……”洛月星出聲將長湘目光重新轉向她。
??“姑姑您相信我嗎？”洛月星同長湘對視認真地道。
??“我信的人不多，但我知道你不會。”長湘看著洛月星的眼睛，她垂下眼裏，語氣總歸帶了幾分認真。
??“我三天後也想去銘盛寺看看。”
??長湘將話題一轉。
??“好，姑姑，那？那天我同你一起去，好嗎？”洛月星嘴角彎彎，輕輕地笑著請求。
??“你抽得空出來就來。”長湘輕輕點頭，隨口又添了一句。
??“你母親事忙便不需要她陪著了。”
??“……嗯！我會將姑姑的話告知母親的。”洛月星笑了笑，連帶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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