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打算
長湘重新回到了湖心亭裏，過了一會兒，念恒過來了。
??“連氏沒有子女嗎？”長湘倚坐在亭欄邊，右手伸進湖水裏玩著，隨口一問。
??“洛二夫人有八小姐，八小姐現在約是三歲呢！”
??“哦，難怪。”
??“夫人，剛剛二夫人送了奴婢一個鐲子，我沒能推脫掉。”念恒開心說著，麵上露著笑容，嘴角微揚著，從袖口中拿出那隻鐲子。
??長湘轉頭看了眼玉鐲，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隨即開口道，“你戴上給我看看。”
??念恒戴上鐲子。
??“玉鐲清瑩無瑕，也算配得上我們念恒了。你戴上很好看。”
??“夫人，你就會打趣我！”念恒臉上的紅暈顯得更鮮豔，略作惱怒道。
??“你戴著很好看，收著吧。更何況連氏送的不收白不收。”倚著圍欄，長湘溫柔地笑著。
??……
??夜幕低垂。
??窗內透出暖暖的明光將窗下的那段走廊灑上淡淡的光；光也似乎透進了窗前的小院子裏，隱隱可以辨出院裏的幾株桃樹舒展的枝幹。
??小院裏靜悄悄的。
??桌上的明燭已燃燒了一大半，燭火拉的長長的。
??燭子一麵的牆壁被照得明亮。另一麵女子坐在燭火旁邊，擋住了一半燭光，不規則的影子映在牆上。
??燭火輕輕抖了一下，窗外的夜色已是很濃。
??“小姐，天晚了，你該歇息了。”
??一旁的書架邊，竹青將略粗的尖銳的繡針謹慎地將手上的醫書縫繢，輕抖地燭火讓竹青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燭火，繼而望向洛月星輕聲勸道。
??“嗯。”洛月星輕聲應下，但眼神仍專注於手上捧著的《素問》。
??“小姐，夜深了，這燭火燒得有些耀眼了。”
??竹青緩緩站起，將手上的未縫繢好的醫書仔細收拾好，對著洛月星輕聲提醒。
??“好，知道了。”洛月星應了聲，然後輕輕放下手中的書，舒展著腰身，語調愉悅道，“書明天再縫繢也可！你回去挑燈縫繢恐對眼睛不好。對了，之前的《藥經》你同竹桃有那些不明了的地方，明天拿來問我吧！”
??她起身走向床榻。
??“好的，小姐。”竹青按住雀躍的心情恭敬地應著。
??“嗯。熄了燭火吧！”洛月星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後同竹青道。
??房間黑了，門口處的燈籠亮著。竹青輕聲地退出房間，合上門。
??房裏洛月星眼還沒閉上。
??竹青提著燈籠來到廊上，過了一會兒廊上兩邊的懸掛的雁魚燈亮起來了。
??燈光透過窗紙，房間裏隻有些暗。
??旁邊的房間響起幾聲輕輕的推門聲，幾句私語……遠一些的有守院門的婆子壓低了的咳嗽聲……院子是慢慢寂靜。
??洛月星翻側了身子，麵向床裏邊。她睡不著。
??“莫白華……”她在心裏默念了這個名字，閉上眼。
??“她是藥穀的人。藥穀需要這個機會，伊洛也需要……若長公主殿下……”
??“家族應……”
??……
??“咚！咚！咚！”
??開市的鼓聲傳響祁華城。
??……
??天色微明，馬蹄緩緩行踏在通往西街的青石路板上。
??路邊一排排的人家，多已敞開了門，蒸麵饢食蒸騰的霧氣和燃燒木炭升起的煙霧從那些敞開的門窗逸出。
??沒有完全明亮的祁華，半邊城就這樣籠罩在一片朦霧之中了。
??行至西街上，不同於東街都是些富貴人家才進得去的精致樓閣。街上的一個個蒸籠屜子正冒著熱氣，街旁兩側小販們在忙著搭攤子、擺上精巧的小物件……
??天還沒大亮，這西街便已是有些擁堵、喧鬧了。
??馬車暢通無阻的向西街街心駛去。
??不久，馬車便停下來了，在一家醫館前停下。
??“大小姐。”車夫熟練下了車，立於車邊。
??一隻嫩白的纖細小手從車裏伸出，將車簾輕輕掀開。竹桃下了馬車，竹青緊隨其後。
??車夫拿了把馬凳放下，洛月星扶著竹桃的手下了車。
??洛月星望著前麵的建築。
??這是一家醫館，益民藥堂。
??洛月星徑直走了進去，竹桃她們跟在後頭。
??大早的，醫館的大堂很安靜的，沒有一個人候著。
??她們向內院走去。醫館的內院有一個大大的院子，擺滿了支起的架子，鋪滿了各種的藥材，濃濃的藥香。
??有兩夥計正拿著一筐筐藥材倒在鋪子上。
??“大小姐！”夥計看見了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恭敬地喊道。
??“嗯，這些藥材是什麽時候收來的。”洛月星點了點頭，走過去，伸手撚起了一小把，湊近鼻尖聞了聞，問道。
??“回大小姐，這些藥材是六天前從采藥人手中收來的。”答話的夥計有些拘謹，想了想，聲音有些弱小地答道。
??“嗯。”洛月星點點頭，臉上望不出什麽神情，將手上的藥材返回去。
??她想到了之前在銘盛寺姑姑交給她的那株麻枯藤，給她拿回去燙過一遍後，現在在她房裏窗上掛曬著呢。
??“長老和小雨姑娘呢？”
??“長老同小雨姑娘現在應該在藥房裏。”
??“嗯。”
??她向後堂走去。
??六長老來祁華幾個月了，至今洛月星也不知曉他要做什麽。
??空氣中的藥香愈發濃重。
??“六長老、小雨。”月星站在門邊朝裏喊了一聲。
??藥房沒有關上門，但沒有人應她。
??“山黃蓮一兩、白茯苓三分……”有些低沉、沙啞的掩不住老氣的聲音從房裏穿出。
??洛月星聽見了，停住想邁進裏頭的腳步，站在門邊。
??“……”許久，老人的聲音停下了。
??“六叔公、小雨。”洛月星敲了敲門邊，再次輕聲喊道。
??“……大小姐，進來吧！”聲音從房裏傳出。
??洛月星向藥房裏望去，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了進去。
??藥房很大，也很長，裏頭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有些暗。
??她走過兩個藥櫃，在藥櫃後頭看見了她想見的人。
??老人立在一個藥櫃邊，手邊上的一個櫃子已經被拉開了。櫃前有一個被糊上的窗子，有模模糊糊的光影。
??“六叔公！”她垂頭，恭敬地朝她身前的老人行了禮。
??老人身旁站著一個綁著雙辮丫頭，她也向洛月星行了禮，模樣很是乖巧。
??“大小姐你怎麽來了？直說吧！我忙得很。”老人挪了挪腳，那名叫小雨的乖巧丫頭走過去扶著老人，從藥櫃邊走到糊緊了的窗子旁的小桌邊，擺好了凳子讓老人坐下。
??“……”洛月星本想開口先關心問候老人的話頓時哽在喉嚨裏頭。
??頓了頓，有些意料之中的無奈，但繼而臉色嚴肅，對老人彎腰鞠了一個禮，說：“我想請六長老您去建議族長去醫治長公主殿下的病。”
??話語落，洛月星還沒有立起身子，老人麵無表情地望著她，眼神較之前冷了些。
??似料到了老人的反應，洛月星心下不由地有些委屈，但麵上仍從容解釋道，“八皇子一事雖過去了，長老您心裏也清楚，伊洛現已成為陛下心裏頭的一根刺了。”
??洛月星抬眼瞄了一下他的神情，動了動嘴唇，繼續說道：“現在伊洛子弟想要入仕的太多了，而陛下就等著抓住伊洛的錯處。”
??洛月星說完，老人仍靜靜地看著她。
??藥房裏很是沉靜。
??臉麵向地麵，眼睛也緊緊盯著地麵的洛月星很緊張，她可以感到老人無形中帶著壓迫的眼神仍在緊緊望著她。
??“洛無且呢？廢了？”許久，老人緩緩開了口，語氣明顯不滿。
??“呼……”洛月星心下鬆了鬆，但更是提起了心。她沒有回答，靜靜地低著頭，等著老人的話。
??“哼！真是差不多廢了！……若是他少打些主意，專心為長公主殿下治病，哪需要用到族長去插上一手？”老人敲了敲桌麵冷哼道。
??“長公主殿下同陛下關係確是很好。”洛月星似有所料，輕聲接了一句。
??“這是多大的事？讓族長把那些不安分的人的手腳都砍斷不就行了嗎？族長應該也是這樣想的。”老人有些不耐，移開了目光，盯著前方的藥櫃，不屑道。
??“……”洛月星停了好久，老人也等著她。“那樣就隻能退回到伊城了。”
??許久，洛月星啞著聲緩慢地道。
??“退回？你現在的眼界也隻比那幫人大一點點。”老人嘲諷道。
??“六長老您說的對，我還多應向族長學習。不過，長公主的病必須由族長去治療。族長對六長老您也是最為尊敬了……”
??“不，我沒空！”老人眼神在藥櫃上的每一個小櫃上飄著，斬釘截鐵的拒絕。
??“寫封信也是可以的？”洛月星仍彎著腰，快速接著建議道。
??“你以為我同那丫頭一樣閑？”老人站起來，想向外走，沉默的小雨拿起桌上之前整理好的藥包，扶著老人走。
??洛月星心下一沉。
??“你直接同她當麵說不就得了，要不寫封信給她？可能她太閑了就去做這件事情了呢！她又不會閑得說你。哼！別煩我了！”
??老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洛月星嘴角不自禁地不雅地抽了抽。
??“小姑娘家家的、學他們心思一圈一圈的！”
??老人走遠了，步伐健朗。
??洛月星立起身子，盯著麵前那透著模模糊糊的光的窗子。
??下意識抬手戳了戳著紙糊，眼神放空。
??“要不，還是寫封信給姑姑？”她自語。
??“嘎……”洛月星走出藥房，將門關好。
??“走吧！”她對一旁的竹青、竹桃平靜道。
??院子裏的夥計已經不在了，可能又忙去了。
??經過大堂時，六長老沒在。
??倒是那個叫小雨的姑娘正在一座屏風後替一個夫人把脈。
??她看見了洛月星，對她點了點頭。
??洛月星向她點點頭。
??櫃台裏邊的夥計對她躬了一禮。
??她就這樣的上了馬車，閉著眼，椅在了鋪滿柔軟皮毛的小榻上；拉車的馬邁開蹄子，車輪咕嚕嚕、輕聲地滾動著。
??街上已經有很多遊逛買賣的人了。
??車子沿來時的路回去。
??“停下！”洛月星突然出聲，竹青兩人疑惑地看向她。
??“小姐？請問有……”不待竹青兩人詢問，車夫便已停下馬，沉著聲恭敬詢問她。
??“我下車買些豆糕。”
??……
??午時時刻，一個小丫鬟敲響了伊長府的後門。
??未時時刻，長湘在湖心亭裏看魚，念裳從前廊走來。
??“夫人，大小姐今天去街上走走，帶了些糕點和小巧物件來給您。還有一封信。”
??說罷，念裳走近亭子，將手上的小盒子和一包糕點放在桌麵，等長湘處理。
??“信？她寫的呢？”長湘回頭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平靜問道。
??“是大小姐身邊的竹青送來的。她說大小姐最近諸事煩事，不能來陪您，讓她向您告罪呢。”
??裝著豆糕的點心包散發著香噴噴的豆香。
??長湘伸手拿過信封，纖長的手將信封細細拆開。
??將信看完，長湘神色平靜地將信紙折起來。
??“六長老那裏不是缺一個行醫嗎？就讓她做吧！待會你騰出時間去洛府通知她一聲。”
??將信紙重新塞進信封裏，長湘平靜地吩咐念裳。
??“那些個人倒是將她培養的同他們期望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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