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姑娘眉目似畫
清河郡主的及笄禮那天。
??一大清早，天灑著小雨，天空灰蒙蒙有些陰沉。
??一輛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穩穩的駛向南王府，車軲轆滾淌著雨水，西城很安靜，路上的高門府邸門開了又合上，巷子街道也很安靜。
??馬車停在府門前時，便有腳步聲接近。
??“夫人。”念恒輕輕提醒。
??“參見安仁女君。”平和的女聲在車外響起。
??長湘伸手掀開小半邊簾子，念恒順勢一手拉開一半簾子，一手接過念裳遞來的油紙傘，擋住細雨。
??“嗯。”長湘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奴婢是王妃身邊的侍女鵝雲，懇請女君允許奴婢為女君帶路。”那似管家裝扮的婦女向她端重地福了禮，恭敬低著頭，語氣恭敬而沉穩地請求道。
??“勞煩了。”站穩後將搭在念恒手掌心的右手伸回，長湘望向那婢女，同她輕頷首。
??暗黃的油紙傘撐在頭上，裙擺隨著上石階的動作輕柔地擺動，慢慢地走著……
??南王府的大門很大，門上的暗紅的漆比伊府的大門漆紅，比皇宮的淡得多了。
??今天她穿了一件藍靛色的深衣，念恒她們說配她。
??正堂內，已經端坐有幾位夫人貴女了。
??長湘走進正堂時，雨滴正滑過簷角滴落，有細細的風吹來。
??長湘認得她們中的幾位夫人，左丞相夫人、禮部尚書夫人、……，都在銘盛寺裏見過。
??“女君日安！”
??“女君別來無恙。”
??停下腳步同幾位夫人客氣地問候寒暄了幾句。
??長湘向觀禮座走去，一個侍女見狀引她向西邊的上位坐下，倒茶。
??幾位夫人很有眼色的沒有來打擾她安靜地坐著。
??王妃還沒有出來，她忙得很……目前正堂裏她的品階最高了。
??真好！
??之後又有幾位夫人攜自己貴女來了，夫人們落座，輕輕聊著天，似不經意的帶上了長湘，讓她也很好的含笑接了幾句。
??她們知道祁華城裏最新到的布料、香料、胭脂等精巧物件。
??“東陽閣的新打造金釵很是玲瓏精巧呢！”
??“是呀，前幾日路過東陽閣，它還新出了幾個款式……”
??……
??“玲瓏閣新進幾批了上好的雲錦，每種料子都好得很，讓我難選。誒！諸位夫人們倒是說說你們喜歡哪種顏色，可讓我好選些。”
??“月華錦、雨絲錦，我倒比較中意……”
??……
??至及笄禮開始時，收到禮帖的夫人貴女都來了，除了長公主殿下，她沒有來。
??長湘有些失望。
??坐在長湘旁邊的是東平王妃，銘盛寺見過一麵。
??四公主華浾也來了，在這裏倒是穩重了不少，隻是安靜地眯著眼笑著看她。
??當清河郡主輕婉地從堂後進入堂內時，堂內已經很安靜了。
??讚者是佟佳郡主，以盥洗手，已於西階就位。
??清河郡主輕立在堂前，麵向眾夫人行了揖禮後麵西正坐於席上。
??“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可稱婉如清揚。”長湘暗暗端詳著清河郡主，暗自稱讚其容。
??正賓是琔康王妃。
??不過之前聽念雪說琔康王之女雲康郡主同清河郡主的關係不太友好。
??不過，長湘眼神似不經意瞄向身旁不遠處的雲康郡主，神態同身邊的幾位貴女差不多，神態溫和柔婉，笑意盈盈。
??長發垂散開，白玉梳在發間輕柔來回。
??一編香絲雲撒地，玉釵落處無聲膩。
??梳理完後佟佳郡主將梳子放於席子南邊。
??之後的賓盥、初加、一拜、
??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訓、至清河郡主向眾人一一行揖謝、到禮成，及笄禮結束。
??長湘認真地觀看著。
??她看著清河郡主的長發被挽起，簪上發釵；看著她端肅的神情……
??彼時。
??臨澧學宮裏，夫子端立在她身邊。她直跪在蒲團上，一拜向天地，二拜向先師遺像，三拜向夫子。
??因她是女子，便就沒有取字。
??除了夫子，似乎她周邊還有幾個王子王女在觀禮……
??她們喚自己為……
??“雲姬。”
??雲國有女，賜號長幽，長幽公主。彼時她的名叫上幽。
??她竟然還記得這些。
??琔康郡主高聲吟頌著祝辭的時候長湘有些恍惚。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明含甫。”
??……
??十五及笄，她很久很久沒有記起她的名了。
??她記住了長湘，記住了伊若。
??……
??長公主沒有來，雖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但這個觀禮對她的意義就不大了。
??……
??南王府後院。
??湖邊小亭。
??清河郡主及笄禮完了，南王妃也於禮邀幾位夫人逛逛王府的花園。
??輕碎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
??“女君日安！”柔婉平和的女聲在她身後輕響。
??長湘平靜轉頭望去，平淡地點了點頭說：“尚書千金不必多禮。”
??“謝女君。”淺藍的裙擺在濕滑的台階上一掃一掃，直至登上亭子。
??白玉手上的淡黃的紙傘輕輕合起，幾滴雨珠沿著傘簷歡快的滾落。
??“嵐裳多謝女君之前的幫助。”她立在亭邊上，一雙滿是的真誠的眼睛亮晶晶看著她，很是討喜。
??“舉手之勞罷了。尚書小姐不必記掛於心。”
??“女君大恩！嵐裳當銘記於心。”
??“下月初二便是嵐裳的及笄禮了。不知嵐裳有幸請女君您來觀禮？”
??“好，我會去的。”
??……
??她們說，長公主沒有來。但，長公主沒有來嗎？
??坐倚亭柱，不遠處的樓閣上，二樓對著湖心的窗戶開了一邊。一女子正立於窗邊靜靜看著她。
??樓閣離亭子有段長長的距離，不知女子是否看得清自己，不過長湘仍可清晰地看見這女子的模樣。
??端詳良久。
??長湘笑。
??“姑娘眉目如畫……”
??她看著窗邊的人，輕輕呢喃細語……
??“嘎……”輕掩的門被一隻嫩白的手輕輕推開。
??“皇姑姑？”華浾的身子掩在門後，隻伸出頭看了看窗前的女子，歡快試探喚道。
??女子聞聲回頭，逆光望向她。
??“小九。”
??“姑姑！”華浾聞聲，笑著蹦跳進門，“姑姑您怎麽來了，小九好久沒見您了，我可想您了。”
??“近來感覺好些了，想著今日是清河的及笄禮，便來了。還可以順道看看小九。”
??“姑姑。”華浾有些忸怩，靠近華忬微笑道，“姑姑其實可以讓華浾去看您的，不用專門來看華浾的。”
??長公主彎了彎嘴角。
??“姑姑。”華浾又向上仰了仰頭，以便讓自己看清華忬的臉。
??“最近小九發現了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女子呢！”
??“那是姑姑好看還是那女子好看呢？”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到華浾身前，抬手撫了撫華浾頭頂，眼含笑意溫和地問道。
??“嗯？……姑姑和安仁一樣好看。”同長湘一般，從華身上也縈繞著略苦的藥味，卻很溫和，華浾忍不住抱著華忬的細腰小聲道。
??長公主華忬一向被稱為祁華第一美人。
??“安仁？是安仁女君嗎？小九很喜歡她？”見華浾不住的點頭，她笑了笑，輕撫了撫華浾的頭頂，“我現在對那位女君倒有幾分好奇了。”
??“姑姑您怎麽不去觀禮啊？之前小九還以為姑姑您不來呢？”
??“有人想見姑姑，姑姑之前以為會很無趣，便沒有出現罷了”
??“那現在呢？”
??“可以一見。”
??……
??車軲轆滾在濕漉漉的路上，雨已經停了許久了。
??“長公主沒有去參加清河郡主的及笄禮？”拉開藥屜的手頓時頓住，洛月星皺眉，眼睛下意識地眯起。
??“是的，得到的消息是及笄禮那天落雨天涼，長公主的傷寒又複發了。”竹青立在她身旁，低著頭，謹慎地道。
??手不自覺的將藥屜關上，洛月星沉默的站立著，微垂頭思慮，眉間憂色明顯。
??“倒是失策了。姑姑呢？”她抬起頭看著竹青。
??“族長、很是安靜。”
??“哦。”洛月星點點頭，表示明了。
??“嗯。就這樣吧！我寫一封信給二長老，你拿去交給他。”說罷，便開始走向門口，途中順手將手中的草紙放在經過的小桌上。
??竹青小步跟在她後頭。
??至門口，走出，頓步。
??“大小姐你要去哪？我要的藥材呢？”藥房門前空地，六長老微駝著背，眼神平靜地盯著她。
??一時間無語沉默。
??“呀？藥材呢？”洛月星驚訝且疑惑地低頭看著空空的手。
??“啊！之前裝了一半的藥材擔心拿不穩藥材會灑出，放在了桌上。出來時擔心長老您急用，急忙就出來了，以為拿了呢？我再回去拿來，麻煩長老您等一下。”
??他沒有再說什麽。
??她毫不猶豫地返回藥房。
??“回去。”經過竹青時，她小聲地說道。
??“嗯。”
??待洛月星進入藥房，六長老的眼神便釘在了竹青身上。
??竹青狀似平靜地同他行了禮，而後略是惶恐地快步離開。
??竹青離開後，六長老又站了一小會兒，慢慢離開……
??……
??靜悄悄的房裏。
??長長的畫卷鋪置於床上。
??長湘坐在床邊，眼神眷戀地看著畫卷上的人。
??血紅色的背景，烏黑長直且被一根麻繩編成的發帶束起、畫裏的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有著冰藍色的眸子，那個平靜而沒有任何一絲感情的眸子靜靜望著她。
??長湘右手的指尖在畫上冰藍色的眼眸輕輕撫過。
??“我今天又遇見了像你的人，我很歡喜。”她眼神悲傷。
??“但我知道，她是她，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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