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日常（二）
黑夜，今晚漠上的風沙更大了。風沙擦著平地行走，呼嘯而過，不難想著等風沙停下明天院裏又覆了一層沙礫。
??屋外喧囂。
??“咯咯……”黑暗中，長湘緊咬著牙，被子下蜷縮的身體不停地發顫。
??“王姬！”
??黑夜，穀內的火堆燒得正旺，火光閃耀。
??火光照亮呼塔木將軍的悲痛望向她的眼眸，還有刺入他胸膛的那個刀刃。
??護在她身前的將士和侍女的血濺到她的臉上，眼睛裏，她眼前一片血紅。
??她不是最後一個人死的，她已經死了，被一把刀劃過脖頸倒在地麵時，耳邊都是痛悲地喊她的聲音。透過眼前的一片血紅中，她看見那堆火燒的好旺。
??“咯咯……血。”被子下的她如同驚弓之鳥，身軀不住地顫抖著。她盡可能地蜷縮著全身，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
??火石相擦的聲響在房間響起，繼而微弱的燭光亮起。
??燭光亮滿整個房間，伊若看著全部裹緊在被子裏的人。
??這是第五天，她改名叫長湘的第五夜。
??是夢魘嗎？越來越嚴重了。
??伊若緩緩走過去，向床上的隆起的被子伸長一隻手，她忽然停住……但不過幾秒，她收回手，坐在床邊俯下身子重新伸手隔著被子抱住了躲在被子裏的人。
??“血……！”被子裏，長湘的意識失去清醒，隻不自禁地不停地亂嚷著，瑟瑟發抖。
??伊若閉上眼使了些勁抱緊她，臉輕輕貼在被麵上。
??“沒事了，這裏沒有血。”
??“血……”被麵下傳出來的聲音沙啞又滿懷恐懼絕望。
??“沒有了……”伊若壓低聲音溫柔地說道。
??“真的沒有了……”
??顫抖的人心裏忽然安定下來了，即便身子還是在不受控製地瑟瑟發抖。
??……屋外的風沙停住時，被子裏的人已經停住的發抖了。
??黑暗裏，長湘瞪大著眼，雙目放空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伊若抱著她，臉貼在被麵，垂下眼簾，安安靜靜的。
??察覺到伊若在她旁邊，長湘緩緩放鬆下來，身子朝伊若那邊靠去，她的臉同樣貼在被麵。
??察覺到長湘的動作，伊若鬆了鬆抱著她的力度。
??“抱歉！”棉被下長湘聽見伊若語氣恍惚地同她說道。
??沒等長湘反應，伊若的臉擦了擦被麵。
??“你應該是病了，但這病我不會治。”
??長湘僵住，腦海裏回應著之前自己的樣子，回應著那滿目的血色。
??“我生病了嗎？”長湘疲憊地閉上眼輕輕喃呢喃道。
??過了一會，長湘動了動身子，伊若收回手看著長湘將被子扯下來。
??長湘將被子從頭上扯下來的那一瞬間是麵對著伊若的，她看見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在燭光下愈發顯得深沉而遼遠。
??“謝謝你，伊若。”長湘收回目光，低下頭。
??“不要感謝我。”伊若隻是淺淺笑了笑，眸子溫柔地看著長湘，輕輕搖頭。
??長湘沒懂伊若的意思，但她抬起頭看著伊若對她搖了搖頭。
??伊若起身伸手摸摸長湘的頭頂，隻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伊若？”長湘低頭忽然莫名笑了笑，將笑意壓下去，她抬起頭眉眼清亮地看著伊若。
??“嗯？”
??“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嗎？”
??“不知道。”伊若搖頭，背著燭光平靜看她。
??就算長湘已經待著伊若的屋裏有好幾天了，但哪又怎麽樣？她們甚至還談不上互相認識。
??伊若又怎麽會知道她對長湘意味著什麽呢？
??“不知道也好。”長湘眼角輕輕一彎，眼神卻無措，有些不知道怎麽繼續說下去。她抿了抿嘴唇，故作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隻是病了，會有好的一天的。我還是很想感謝你。”
??“那便隨你，你的感謝我就先收下了，以後我將它還給你。”
??伊若返回樓上後，長湘裹著被子靠在牆上呆坐到了天亮。
??“！”伊若眯著眼一副困頓的模樣，抬手擦拭眼角溢出來的眼淚，看著身前的長湘。
??“昨晚沒有睡好，想來搗完這些藥後也是無事可做，不如中午再休息一會兒。”
??“我不困，你先去睡吧。”長湘搖搖頭，兩手握藥杵使勁搗砸著藥臼裏的藥材。
??“輕點。”伊若淡淡提醒一句，起身向裏頭屋裏頭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現在你搗的藥材我也不奢望你搗的有多好，但也別搗爛啊！爛了有些就用不了，城西那藥鋪也不收，倒是虧了。”
??長湘拿捏不了準確的力度，但還是減了減力度下手輕了一些。
??“對了，今晚你嚐試一下自己做饢吧。廚房沒鹽了，等會你要是還有空就去三嬸家借點。”
??伊若的聲音從房間裏頭悶悶傳出來。
??長湘搗藥的動作停愣了下來，轉頭向房間走去。
??“伊若……她是睡著我睡覺的床上嗎？……也是了，那之前就是她睡的床……那我今晚還在那裏睡，她會不會來跟我一起睡呢？”
??“聽見我的話嗎？”屋裏頭伊若又喊了一聲，打斷長湘的胡思亂想。
??“嗯，嗯，聽見了。”長湘亂了心神，慌忙應了幾聲。
??搗完了藥按伊若之前的囑咐裝放好，長湘起身拍拍衣裳散去一下身上沾染上的藥味，回頭看了眼屋裏，沒有聽見什麽動靜。她向外走去。
??幾天前伊若帶她在城裏走了好幾遍，她大致也記住了一些路。
??正是午後，城裏的人都各自忙著，出來行走的人不多。長湘倒是鬆了鬆，這幾日同伊若出來，她走到哪，總有一些探究防備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讓人無端緊張。
??長湘抬頭看著前方站在路邊的老漢。她沒見過這個人。
??鷹鉤般的逼鼻子，雙眼亦如鷹眼便鋒利，不知是碰巧還是別，蕭留站在路邊背著手靜靜地注視長湘。
??長湘的步子忽然猶豫，她抬頭眯眼看向他，不近不遠地撞上蕭留的目光，長湘心中忽然湧起怪異而危險的警惕感。
??長湘蹙眉，走向路的一邊，低頭打算走過去。
??“等等！”蕭留忽然出聲喊住長湘，長湘步子情不自禁一停，她的眼眸轉回去同蕭留對視，心裏頭無端恐慌。她連忙偏過眼去不看他。
??“聽聞雲國王姬模樣同王後有七分相似，都是中原人的模樣。”
??長湘渾身冰涼，長湘顫著身子緩緩抬頭去看蕭留。她腦海裏卻從來沒有過這人的印象。
??“我不認識你，老漢，你認出人了。”長湘雙手往身後縮了縮，指甲緊接摳著手心，抬頭故作鎮定地看著蕭留搖頭道。
??蕭留不理會她的反應，緩緩踱到長湘前麵，一雙鷹眼死死地盯著長湘的眼睛。
??“這一雙眼同王後太像了，藏不起來就該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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