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祝福
“嘿！我就知道你又在這裏。你在這裏幹什麽呢？這裏風大，莫拉說你不要著涼。”從坡的另一處走來，次仁第一眼就看見長湘坐在坡上，呆呆地盯著遠方的雪山。
??小孩子總是容易長得快，次仁相較於一年前已經拔高好多了。
??沒指望她回答自己的問題，次仁向她揚了揚自己手中的雪雞，一臉驕傲：“你看！我今天同普達娃去抓雪雞，這是我抓到的。今天我們又有肉湯喝了。”
??長湘轉頭看向他，輕眨了眨眼。
??“我們回去，這裏風大，而且可能有大熊的，你快跟我回去吧？”不放心她一個人呆在這裏，次仁抓緊手上的雞，快步走向長湘。
??“喏！你幫我拿一隻，抓好啊！”他走過來，將一邊手抓好的雞遞向她。
??“嗯。”長湘應了一聲，手撐地緩緩站起來，先拍了拍皮袍上的塵，伸出手，一邊抓好雪雞的腿部，再接過、攥緊雪雞的翅膀。
??“抓好哦！抓緊！……嗯，我們一起回去吧！”次仁一手抓雞，一手拽住長湘的一邊袖口，兩人慢慢走回去。
??“莫拉說你的傷快好了，是這樣嗎？
??“……”
??“我跟你說啊！我今天聽說村子的後邊的山裏有大熊的腳印，大熊很凶的，你受傷了跑的又不快，以後別偷偷一個人出來了……”
??“……”
??他們慢慢的向前走著，上了一個坡後，視野更開闊了。
??長湘抬頭遠望那群山，成錐尖形的山覆滿白雪，在陽光下遠望山尖竟似閃著點點熒光。
??“你看什麽？”小男孩順著她的視線也看向遠方的群山，“你在看哪裏嗎？翻過那些山，就到了神生活的地方了。波拉說那裏都是雪，很冷的。”
??“……你是從那裏來的嗎？你以後會回去嗎？”
??次仁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他沒發現他問的人輕輕點了頭，也看不清她望雪山時的目光。
??雪山，神的居所。
??黑夜將臨，高原上寒氣似憑空起，緩緩匯聚一團，如白霧般隨風起伏、蔓延天地。
??“客人您什麽時候離開呢？”
??火光照耀下，旺姆皺橘皮般地臉上每一條紋清晰可見。她坐在火堆旁，用手裏的骨勺輕輕攪著湯水。
??肉是今天剛分到的耗牛肉，新鮮的。
??簡易搭建的石堆上，石皿內肉湯浮起白沫。
??長湘坐在旺姆的對麵，一動不動地盯著火堆。風從火堆旁經過，火焰抖動間，她的臉忽明忽暗。
??“……”
??“明天。”聽到旺姆的詢問，長湘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了她從雪山走出後的第一句話。
??“嗯！”旺姆聞言點了點頭，“明天我讓多吉送你出穀。這些日子次仁勞煩您看護了。”
??“無礙。”火苗在眼裏跳躍，忽高忽低。
??旺姆偶爾攪著肉湯，觀察著湯。長湘就隻無神地盯著火焰。
??“莫拉！”打破寂靜的是次仁遠遠傳來的清脆喊聲。這個孩子從小坡的一邊就開始喊了，用他不長的腿一跳一躍。次仁的波拉，多吉慢悠悠的跟在身後，看著次仁的身影和火光處。
??多吉是個看著很老的老頭，年齡似乎比旺姆還大很多。深褐色的斑塊幾乎密麻地布滿他身上可見的皮膚，眼睛被周邊的肉擠的幾乎很難讓人看見他的眼珠子，他走路有些慢，慢悠悠。
??“回來了。”旺姆照例問候了一聲，歸來的兩人也分別坐在旺姆的身旁。
??旺姆她開始用她的骨勺乘一碗湯遞給兩人。
??夜晚的寒風刺骨，一股風吹過，捧著碗的次仁下意識的顫了顫：“莫拉，天好像更冷了。”
??“嗯。”旺姆隻低頭回了他一聲。
??旁邊的多吉安安靜靜的喝著肉湯，偶爾就著撕扯些風幹肉吃。因身體剛愈，長湘隻小口小口地飲著肉湯。
??風是真的刺骨，肉湯一開始還是暖的，很快也就冷了，還帶著濃濃的血腥味和膻味。
??……
??晨間，天已朦亮。
??“莫拉，客人走了？”旺姆正處理著昨天獲得的鮮肉，次仁的聲音在她耳邊小聲而慌慌晌起。
??“嗯，客人剛歸去。”旺姆抬頭望了看著帳前的次仁，“穿好你的衣袍，不然要受涼的。”
??“莫拉？”次仁愣了一下，垂著頭，沒有動作。好半晌，才抬頭，眨了眨微紅的眼睛，小聲自語：“她都沒有同我道別呢！以後又沒有人同我玩了。”
??“莫拉。”
??沒過多久，次仁喊了一聲，“波拉走得不快，我想同她道別，我很快就回來的，會注意安全的。”
??不等旺姆說話，次仁便擺好衣袍，一溜兒跑向出穀處。
??“……”旺姆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著次仁飛快奔跑的身影，淺笑著搖搖頭。
??“呼呼……呼……還要再快點才可以看見波拉他們。”便是在高山上俯視得見的是遼闊的平地上，卻是有著無數座小土丘。
??次仁正氣喘籲籲的跑上一座較高的土坡，驚喜的是，遠處的平地上兩個並行的背影。
??他繼續跑著，繞過了幾座土坡。快近了……他走上了一座挺高的坡上，呼哧呼哧的喘了幾口氣。暗紅的小臉上似乎更紅了，好像要燒起來了。
??雪山山腳的土地上，初春時的大地上總縱橫著幾條小溪流。
??多吉很是沉默寡言，長湘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她隻是靜靜跟在多吉身後走，中途向後望了一眼，離山腳下那頂帳篷愈來愈遠。
??“嘿！”身後喊聲驚動兩人，多吉轉身回頭看，低聲疑惑：“次仁”
??“嘿！再見！一路平安！要開心！”充滿祝福而喜悅的童聲在平地上不斷擴散，也似將長湘兩人不遠處的一個小圓湖驚醒，碧綠的水麵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
??那一瞬間，長湘的心似乎被莫名的塞了一些東西了，不那麽空了。
??她轉身望向次仁站立的方向，右手點額，做著祝福的手勢，彎了腰，“一生平安！”
??多吉轉回身，渾濁的眼睛看著長湘：“走。”
??小小的次仁心裏藏了個秘密，當他向離他還很遠的客人喊著“一路平安”時，他竟聽見了客人在他耳邊說“一生平安！”
??他們之間隔了那麽遠的距離。
??不可能是幻覺的！次仁堅信，即便他從未聽過長湘的聲音，但那種如晨間微風拂過大地的美好感覺，肯定就是她的聲音。
??“一生平安嗎……原來她可以說話啊！為什麽以前不和我說話呢？”次仁喜悅並疑惑著，同過去和她回家一樣，邁著不長的步伐，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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