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老丈
晨曦拂曉之際，林間的露汽正匯成露珠時，長湘醒了。
??手不顫了，隻是有些酸痛。但一隻腳腫了，踢過老虎的那隻腳腫起來了。
??長湘輕輕坐起來，轉頭拔出虎頭上的短劍。
??即便刃身雪白不染一絲血，長湘還是在衣上仔仔細細擦了好幾下。
??隔著幾層的布，這劍刃的冰冷還似透進了她骨頭裏。
??長湘仔細瞧了瞧腫得腳，覺得無礙，起身處理那老虎。
??虎皮、尖虎牙，再割了幾層肉放在虎皮上。剩下的，長湘抬頭望著棵棵樹上站著一排滿滿的烏鴉。她割了幾片薄肉生吃了起來。
??抱著裝滿肉的虎皮，長湘一瘸一拐地沿著來時的路退回去。
??……
??出了山口，晨光下，昨夜那跑走的馬正在悠閑地嚼著草。
??“嗬……算你還有些良心，沒丟下我。”看著察覺到她正向她緩緩走來的馬，長湘不禁笑了笑。
??不提鞍具被她昨晚扔了，而且當她想騎著馬回去找鞍具時馬的死活不動、不肯進去。
??無奈之下，她一人又拖著個傷腿回去，那會虎屍旁密密麻麻一群烏鴉。被她驚著時飛上林上黑壓壓的一大片，還有地上所剩無幾的殘骸……
??反正，最後長湘是一手抱著裝滿肉的虎皮，一手抓著韁繩騎著馬沿路返回了。
??回到第一個分叉口上，這次長湘可是仔仔細細看了地圖，才駕著馬有些猶疑地朝另一條路前行。
??這次是走對路了！
??騎馬行正午時刻長湘便遠遠看見一個酒肆。被驕陽曬得昏昏的腦子也一下清醒過來了。
??尚且可看作一座簡單的小木屋，不過屋前擺了兩張桌椅。
??“酒肆？”
??她穩穩地坐在馬上，低著頭問著店家，灑落至臉上的陽光被前額的碎發遮擋，隻留下一片陰影。
??再加上她懷中虎皮，在店家眼裏更顯得神秘莫測、凶狠殘暴……
??“是、是的。”店家畏畏縮縮地站在桌子後，不住地點點頭。
??“這附近可有村子？”長湘忍不住抬了抬眼看這簡陋的亭子。
??“有的、有的！”那店家愣了愣，反應過來又急忙點點頭，又將頭向前探了探，恭謹試探：“那客是否需要打些酒”
??“酒嗎？不用了。”長湘搖了搖頭，示意拒絕，說罷又補上一句，“我不飲酒。”
??話說完長湘翻身遲緩下馬，一瘸一拐的前走兩步，拿著虎肉連帶著虎皮輕放在桌上。
??對店家開口吩咐道：“這肉今早剛割的，你把這虎肉煮兩塊端上來給我，再給我備些吃食。其餘的虎肉便當飯錢，麻煩你好生處理了。”
??“這……”那店家瞪大了眼，趕忙上前拿住虎皮。中間偷偷瞄了一眼長湘那不便的腳。
??那一刻長湘在店家眼裏形象更加高深莫測了。一個腿腳不便的遊俠竟打了一頭虎！
??“對了！那虎皮是我的！再麻煩店家那桶水給我這馬喝些！”長湘用手拍了拍長椅上的灰，見狀抬頭說了句，一會便坐在長椅上。
??“那是！那是……客請稍等一會。”他轉身返回屋內，很快便拿了兩個木桶出來，將肉一一放入桶裏後，一手一個提起桶，便要回屋內。
??“那客是否要來碗漿？”他似想到什麽，停了一下轉頭看向長湘詢問到。
??“漿嗯……那便來一碗吧。”長湘有些遲疑。
??“好勒，客您稍等片刻！”店家說罷，開開心心地走進屋內。
??不一會，一碗白寡寡的汁水便被店家擺到桌上。捧起那碗漿，長湘動了動鼻子，輕酌小口。
??“似乎……無毒。“她又嘖了嘖嘴唇，”尚可入口。”
??她又喝了一大口。
??拖至午後已久，長湘才抱起裝了一大塊熟肉的虎皮，背一個包了幾塊幹糧的破包袱，坐在馬背上，慢悠悠上路。
??等肉熟期間同那店家打聽了去洛國的道路，沿著她現在走的這路一直走便是了。
??待到夕陽西下，一人一馬依舊悠悠前行。左側前方的夕陽染得一人一馬通身橘紅，染不進那雙如墨般幽黑深邃的眼眸。
??……
??蜀國。寂州境內。
??跋涉一個月餘，長湘已經穿過了大半的蜀國。
??若無意外她隻要再行一個月餘便可從蜀國邊境進入洛國了，那青州也就不遠了。
??這一路上她風餐露宿，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當然，途中偶遇傳舍也多虧了那一圈錢，不至於過傳舍而不入。
??如現在。
??“轟……”、“轟……”
??又接連兩道震天雷，山林裏早彌漫了水汽，不難讓人發覺著一場大雨的將至。
??“真是的！本來想著騎著你既省些力又快，沒想到倒是你害我拖了好大些時間。”茂密的樹林長湘牽著馬而在林間走著。
??進入蜀國後這地圖更難看懂了，而且長湘還打聽到蜀國現準備同它的鄰國之一楚國打仗。
??“要打仗了。”
??長湘牽著馬走在前頭，肩上搭著一張疊好的虎皮身上沒有一個包袱看著很輕鬆，悠閑極了。
??馬兒背上沒人，如果現在不是在走崎嶇的山路想必也會很輕鬆的。
??長湘早早便做好淋一場大雨的準備，但這不會減少當她遠遠望見半山腰處有一戶人家時的驚喜感
??“看見了沒？”長湘站在一坡上伸手指向山下的一邊，似對馬說也似自語，“喏，那兒有個屋，今晚不用淋雨了。”
??她轉頭看著馬，玩了玩馬眼前的鬢毛，輕戲笑：“你沒看到？反正我看到了。”
??“走吧！應該可以借宿一宿。”她牽著馬慢慢下了坡。
??狗吠聲連響，伴隨著喊門聲。
??“舍人！”長湘牽著馬站在柴門，向屋內喊著。
??“什麽人？”長湘話音剛落，屋內便傳出一道略蒼老但依舊中氣十足的警惕問聲。
??“這天要下雨了，丈人我想在客舍歇息一晚，可行方便？”似是為了應證長湘的話，空中忽地一道閃雷。
??“不借！”屋內的聲音倒幹脆，幹脆拒絕。
??長湘麵色倒無失望，隻想再試一試。
??她揚聲高喊：“老丈！我沒什麽壞心思，隻是想借宿一晚。雨夜裏歇息不易又怕遇見群狼，所以才特意來打擾您。”
??“說不借便不借！怕狼你還出什麽遠門！”屋內的傳來的聲音陰陽怪氣。
??“……”長湘臉上露出一個不失尷尬的笑。她感知到屋內隻有一人，隻當那老丈疑心重。
??正當她轉身，“轟！”一道閃電伴隨著滴滴冰涼的大雨落在她頭上，還刮起了涼風。
??長湘向前的腳步頓了頓收了回來，猶豫著：穿著濕漉漉的衣服，還要淋一夜雨可不太舒服啊。
??“這樣想著，長湘轉回頭又試探喊了商量著，“老丈，你看能不能我給錢，讓我躲一晚雨……”
??“嘎！”
??屋門開了，有人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同她隔了一道柴門，中氣十足地朝她怒道：“大晚上的你喊什麽喊！想將狼喊過來嗎？壞心思！都說不借了！”
??便是在夜晚隔著雨幕，那丈人頭發花白，眼睛有些渾濁，卻炯炯有神，隻是一臉怒氣地盯著她。
??“額……”長湘有些無措。
??“你喊的比我大聲好嗎！”她在心裏默默腹誹。
??“是我不對，那打擾了老丈！”不提心裏的腹誹，長湘麵上平靜對老丈作揖，欲轉身離開。
??“等等！”忽的老丈皺了皺眉，“你是女子！”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你進來吧！”不等長湘反應，老丈開了門讓她進去。
??長湘毫不猶豫的牽著馬走了進去。
??關好柴門後，老丈毫不客氣的從她手上扯走繩子向小院內的一個漏雨的草棚走去。棚裏還有著一匹馬。
??長湘隻靜靜地看著，沒有阻止。
??“哼！你進屋去吧！”他看都不看她，隻不好氣地說了一聲。
??“哦，麻煩老丈了。”長湘不客氣的進屋了。隻站在屋門，一股暖意便撲麵而來。
??屋內有一個小桌子，桌上有酒和碟肉，地灶裏燒著火。
??不一會那老丈進來了，沒關門。
??他嚴肅而端正地盤坐下來，渾濁的眼睛嫌棄地看了長湘一眼，“哼”了聲背過她看門外的雨。
??幾息後又是陰陽怪氣地又哼了一聲。
??長湘一臉莫名其妙。
??“……”保持了這莫名其妙的尷尬氣氛幾秒後，長湘決定忽視那老丈。她在灶邊盤坐下來。
??“那邊是廚灶，灶是還剩些熱水。你去拿個桶乘著熱水去東邊裏頭的屋裏去梳洗一下。那屋是我孫女的屋，她同你一般大，你從她櫃裏拿一套衣裳換上，鞋也順便挑一雙。”
??剛坐下來，陰陽怪氣的老頭陰陽怪氣地說著，語氣極快。
??不理會長湘的震驚，他又語氣極快說道：“我出去喂馬！”
??說罷，他雙手背在身後快速走出去了，合上門，留長湘一個人滿臉懵懂……
??當然，最後長湘也便按他話做了。
??一是她對自己武力的自信。二是她的確已經好久好久沒用熱水洗過澡了。
??熱水啊！
??幾個月前割的長發現在也已經長了大半，她用內力將長發烘幹，用了根長繩束起。
??處理好一係列雜事之後，長湘重新回到堂中盤坐在之前的火灶旁。
??一會兒那老丈人便也進來了，抖抖衣袖，詫異打量她的臉幾眼，驚訝道：“原先我還嫌你一個女子打扮如此邋遢。”
??“現在看來你倒還有幾分聰明，懂得扮得那麽醜遮住你的臉。不然指定又是一個被天下人所指罵的禍國妖妃了。”
??“嗬嗬。”長湘難得嘴角抽搐一下。
??老丈定眼瞧了瞧長湘身後負的長劍，劍身普通，他也隻當是普通的劍，便將目光挪開。
??“哼！初時看你一女子如此莽撞，竟敢當什麽遊俠，路上隨便一戶人家就想進。”
??“不過沒料想你還有幾分自保之力。那馬背上的虎皮？那隻老虎便是你殺的吧？竟然有這麽些能力，那還是當遊俠的好。”
??老丈打量了幾眼長湘，就轉頭看著燒得正旺的灶火，捋著胡子，語氣緩和了些許。
??長湘輕輕笑了笑，說道：“老丈放心，我隻是想借宿而已。”
??“嘖！”那老漢抬頭瞄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滿意長湘的態度，語氣多了幾分嚴厲：“我出江湖時你可能還未出世。”
??“我孫女可就比你謹慎多了。”
??長湘保持著自己淡然的微笑。
??“不消多說，你今晚便住我那孫女屋裏！我今晚有客，你別出來。”
??頓了頓，他語氣沉了沉，“見勢不妙，你便跑罷！”
??剛起身準備回東屋的長湘聞言一愣，訕道：“那老丈您這樣一說，那我今晚還睡嗎？”
??“看你選擇！”
??“哦！那您還讓我借宿一宿”
??“哼！不是你偏要求的。總比野狼吃咬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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