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收留（三）
“要三間普通房間。還有麻煩店家給我們備些清洗的熱水。”
長湘拿了幾塊銀子遞給櫃台的掌櫃，看他登記好後才由店小二領她們上去。
溫雲箏又驚奇發現這個人的手指竟然比她還纖長嫩白。
“你和蕙蕙這間，景昊中間這一間，我這間。等小二拿水上來後，你們洗個澡後我們再下去吃飯，可以嗎？”
長湘看向溫雲箏。
“嗯。”溫雲箏溫和地點了點頭。
桶內水汽嫋嫋，烏黑的長發在水麵上飄浮或貼著冷白的肌膚。長湘微閉著眼，漸漸放鬆自己讓她沉入水盆裏。
水麵冒出幾個水泡，接著浮起大片輕飄的墨發。
長湘在水中睜開眼，愣愣看著麵前灰白的水色。
她不能相信老道說的話，更不會因為他的放棄尋找伊若的轉世的，可能這也是為了她自己。
人轉世之後應該跟以前不一樣了，長相、性格、習性……
長湘從水中坐起來，她轉身將手輕搭在盆沿上，任由濕漉漉的長發貼在後背。
“她會是嗎？眉型、眼廓跟伊若好像啊。”
冰洞裏伊若的身子上已經結了一層堅冰，長湘用短劍把那些堅冰削平，大致像是一個正正方方的棺木，而伊若就安靜裝在裏頭。
不過那些白茫茫的冰遮住了伊若的臉，倒叫長湘看不清她的臉。若是打碎，長湘又怕傷著伊若。
她已經模糊了伊若的臉了，可當那會看向溫雲箏時，看著她的眉眼，長湘莫名就知道伊若眉眼便是這樣的。
眉型與眼廓看著便讓人覺得溫柔，但其間細看溫和中又帶著疏離，清冽甜涼。
不過眼眸裏的不同，沒有一個人再如伊若有那樣的美麗眸子了。
思考著，長湘放鬆自己又緩緩沉入水中。
過了一會，長湘用內力烘幹長發，整理一下自己。
倒沒想到溫雲箏竟然還給自己買了衣服，雖然她也有買衣服的心思。
不過成衣店裏都是女子，那些男子的衣服要麽是由家中的母親或娘子縫製或買。
扮做男子的長湘進去還是挺突兀的，因此便打消了這個心思。
她束起長發，看了看合身的衣服，便打開門向外走去。
“蕙蕙別亂動，讓我給你擦幹頭發。”
長湘有些猶豫地站在她門前，男子的身份有時也是束手束腳啊。
溫雲箏大概察覺到長湘站在門外，她記著之前長湘是洗完澡後去吃飯的話，生怕長湘久等，可是她一時半會又不擦幹頭發，也沒法出去 。
“咚咚。”
長湘曲指輕輕敲了敲溫雲箏房間的門，等裏頭安靜下來，她平靜開口：“我要出去買一輛馬車，你們餓了可以下樓吃飯，不必等我。”
“哦哦。”溫雲箏鬆了口氣，在房間裏頭連忙應答，擦著長發的動作也輕柔下來。
聽著長湘遠去的腳步聲，溫雲箏難免多想了想。
“他不太似男子，倒更像女子，細心、溫柔，善良。”
溫雲箏倒是不懷疑“他”是不是女子。千年來的易容實踐已經讓長湘的易容出神入化了。
若是要證明易容成男子的長湘是女子，除非溫雲箏上手扒她衣服，或是長湘親口承認。
不同於關中的混亂，江南大城裏還是一片安居樂業。
是以長湘很快就買到了一輛馬車。不過從行囊裏翻出銀票出來時，長湘好像預見了她之後略有拮據的生活。
長湘搞定馬車後回客棧。她感知了一下發現溫雲箏她們還在房間裏。
嗯，三個人都在薑景昊房間裏。
料是這麽久也該整理好了。
長湘輕輕敲了敲門：“是我，你們還沒有下去吃飯嗎？”
“蕙蕙，去開門。”
“咦，叔叔！”門很快就開始，薑雲蕙的頭從半掩的門後伸出來，朝長湘咧嘴清澈地笑著。
長湘伸手摸摸薑雲蕙披垂肩上的長發。她走進房間視線朝溫雲箏這邊看過去。
溫雲箏這會正幫著薑景昊束頭發。她坐在椅子上，半人多高的薑景昊站在她麵前背對著她，擋住了溫雲箏的鼻梁下部分，唯餘眉眼上方的風情。
可能是這一個月來不愁吃的緣故，溫雲箏她們現在臉上也有了肉，神色也好了好多。
長湘目光一掃，進去的腳步一頓，失了下心神，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溫雲箏。
特別是溫雲箏低頭的時候，卻叫長湘好似一瞬間倒退了時間，身臨過去的回憶。
在飄著苦藥味的房間，她坐在冰涼的石墩上，安靜地看著伊若低頭搗藥。
伊若的下半邊臉隱於陰暗中，唯餘那眉眼在那一線光影中若隱若現，叫長湘印象深刻。
“你在看什麽？”薑景昊朝前走了一步，平淡的黑眸裏瞬間浮現出狠意。
長湘當即回神過來，知曉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失禮，張了張嘴立馬道歉。
“抱歉，唐突了，我、隻是覺得你的眉眼有些熟悉。”
“景昊，回來，還沒束好。”溫雲箏輕輕喝了薑景昊一聲，將他拉了回來繼續束發。
溫雲箏輕輕理了理薑景昊的頭發，視線微移落在長湘身上：“你有家室嗎？”
長湘搖搖頭：“獨身一人。”
聞言溫雲箏低下眼眉似在考慮什麽。
“你們之後有什麽打算嗎？”長湘看著溫雲箏語氣愣是讓她自己給溫和了兩分。
“我們是關中宜城的人家，我家中唯有一位兄長，可現在也回不了宜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溫雲箏沒有提到她的丈夫，不過這也不是長湘比較在意的，好奇一下也便拋卻腦後了。
她靜靜看著溫雲箏約有幾秒，眼神漸漸堅定下來。
“說來有些唐突，不過如果夫人你不嫌棄，可以帶孩子暫住我家。你可假扮我夫人，讓景昊和蕙蕙扮我孩子。”
溫雲箏抬手按了按腦側，語氣遲疑：“不瞞恩公你，我已經與丈夫和離，若是同你住在一起，怕是會弄壞你名聲，讓世人誤會。”
“我來柳城不過三年，街坊鄰居也不太清楚我的身世。倒是他們問起就編個我和你們失散多年的經曆。”
“……”
長湘繼續開口：“等以後你找見兄長了就離開，我也沒有在柳城長居的打算，你們一離開我也離開，也叫別人說不得閑話。”
“……”長湘說得那麽不帶猶豫一下，叫人很難不猜想這是“他”早就考慮好的。
“為什麽呢？”
“嗯……”長湘微微垂眸想了一下，輕聲解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些信服力，“家裏房間挺多的，我一個人住著也是冷清。而且，你放心，我是……”
“好，那便麻煩恩公你了。”不等長湘說完，溫雲箏已經應了下來。
她拍了拍薑景昊的肩膀，止住他想說出口的話。
被溫雲箏這麽一打斷，長湘神色微愣，但想想回去了再告訴溫雲箏她們自己是女子這個消息也未嚐不行。
“……你叫我名字吧，常項。”
“好，常項。”溫雲箏從善如流地接下來。
看著溫雲箏已經給束好了頭發，長湘開口建議：“那我們現在下去吃飯吧？”
“好。”
初春細雨連綿，長湘架著馬車進入江陵駛向柳城。
溫雲箏聽過江南細雨連綿，但哪也隻是聽說，沒見過這連續下了好幾天的細雨。
進入了江陵，隔幾裏就有個小鎮村莊，又因是剛進入多雨時節，道路泥濘，馬車行駛的速度慢下來了一截。
長湘在前麵駕著馬，溫雲箏她們就在車裏掀開簾子看著車外的朦朦細雨，或伸出手去觸著絲絲涼意。
“現在風還是有些涼的，開著窗容易讓寒氣入體。”
車簾還垂著，溫雲箏開窗的聲音都差不多是靜悄悄的，她倒好奇長湘是怎麽知道她開窗的。
溫雲箏稍稍握拳放在嘴邊，看著薑雲蕙溫聲咳了咳：“蕙蕙，把窗簾放下吧，不然可能會生病的。”
薑雲蕙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似在無聲疑惑：娘親，不是你開窗子看外麵的嗎？
入城時幾人下車例行檢查、登記，其間長湘時不時瞄看溫雲箏一眼，若有所思。
等上車後長湘駕著車沒有立馬回她的住所，而是繞向城東的賣布的街去。
“籲。”長湘緩在一家布店前緩停下馬。
她轉頭掀開半邊車簾看著溫雲箏，眨眨眼。
溫雲箏看著長湘身後的布店愣了一下，同樣眨眨眼：怎麽來到了布店？
“你，要不要買些布？”長湘躊躇幾秒，整理著措辭，慢吞吞開口。
“啊？買衣服嗎？”溫雲箏也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薑雲蕙和蕙蕙，搖搖頭，“衣服之前已經麻煩你出錢買了三套了，不用再買了。”
“嗯……你先下車。”長湘跳下車，朝溫雲箏招招手。
溫雲箏雖然好奇但也按長湘的話踩著車凳下的車。
長湘朝溫雲箏走近一步，低頭在她耳邊低語，：“我看你臉色，嗯……覺得你再過一兩天可能要用到月事布。”
雖然知道自己是女子，可現在裝的還是男子，長湘這樣說感覺好難為情啊。
“噌！”溫雲箏臉上突然燒起來，她瞬間側臉過來，一臉複雜地看著長湘。
長湘沉默地把自己的錢袋子塞進溫雲箏手上，扭頭看著對麵的布店。
“景昊、蕙蕙，娘親要去買一些東西，聽常叔叔的，別亂走。”
似是要擺脫尷尬一般，溫雲箏朝兩小孩叮囑一句，就匆匆快走進了布店。
長湘轉頭同薑景昊和薑雲蕙兩人玩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因著之前逃難、少食的經曆，溫雲箏甚至都沒有注意這些。
可能也因為這個月來不愁吃喝，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但一想到竟然要一個男子來提醒自己這種事……若不是馬車上還有薑景昊和薑雲蕙，溫雲箏怕是已經從布店的後門溜了，跑得遠遠的。
溫雲箏最後還是抱著她買的布低頭快速走過長湘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