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收留（四）
“你們吃豆糕嗎？”
車裏沒人應聲，長湘停下馬車過了一會拿著一包糕點從掀起半角車簾放進車裏。
“給你們吃的。”
將糕點送進車裏後，長湘左右看了看，緩緩掉轉馬車朝城西駛去。
車簾隨著車軲轆的滾動一晃一晃。
溫雲箏伸手那個那包糕點解開放到三人中間：“你們吃吧。”
薑雲蕙第一個伸手，撚起一塊遞給溫雲箏：“娘親先吃。”
“哥哥。”
薑雲蕙又拿起一塊糕點溜向車簾邊探頭出去，把糕點遞給長湘：“喏，常叔叔。”
長湘扭頭看過去，怔了一下，溫和著臉笑了笑，伸手也接了過去。
“謝謝啊，蕙蕙。”
馬車在一個路口轉了個彎，駛進一條小巷。
這會還是離晚飯點也不遠了，巷子人家門口也坐了幾個聊天的大嬸，看見長湘回來也是熟稔地打起招呼。
“呀，常大夫回來了。”
“嗯，回來了。”
“怎麽是你駕著馬車，裏頭是？”
“嗯……是我失散多年的妻兒。”長湘稍一沉思，語氣平穩地解釋著。
“呀！”
長湘在自家門口停了車，翻出鑰匙開門。做完這些她才轉身拿出下車凳，撩起車簾看著溫雲箏她們。
“到我、到家了。”
“你先抱蕙蕙下去。”溫雲箏把蕙蕙抱起來遞給長湘。長湘接過她放了下來。
薑景昊見此忙擺手，板著臉強調著：“我能自己下車。”
他繞開長湘伸過來的手，手撐著車板踩著凳子跳了下來。
耳邊傳來不遠處的竊竊私語。
“孩子都這麽大了？”
“原先沒打聽，我以為他沒成親，還想著他回來時找個時間把我大姑家的二侄女的大女兒撮合給他呢。”
不是故意偷聽到這個消息的長湘鬆了口氣。
屋子有幾個月不住人了。長湘和溫雲箏她們打掃了一番。
“啊！娘親，是大老鼠！”
在大概拍死了幾隻老鼠後，也算打掃完了，長湘提著死老鼠出去扔又順便買了些蔬菜回來。
然後，有那麽一點點的出乎長湘意料。
“我沒做過飯，但我可以……嗯，幫你洗菜？”溫雲箏臉色微紅，很不好意思地看著水井旁洗菜的長湘。
“沒事。我已經在洗了。你們去看看你們屋裏有什麽要缺的，記下來告訴我，我明天再去買。”
長湘想了想，朝溫雲箏揮揮手。
嗯，其實長湘也不喜歡做飯，之前都是直接去酒樓吃的。
這個有一點點的失策。長湘已經在算她這些年的賺的錢財夠不夠每天帶著她們去酒樓吃。
吃了半碗飯就已經飽的長湘撐著下巴稍稍有些出乎意料地看著桌上光光的菜盆。
“幹吃飯也得。”三人異口同聲。
溫雲箏已經察覺到自己和薑景昊、蕙蕙的飯量變大了，大概是之前餓怕了。
“沒吃飽嗎？我煮的菜是有點少，我去酒樓買一些菜回來。”
“你們還是再等我一會，幹吃飯容易噎著。”長湘摸了摸腰間的錢袋，轉身朝外走去。
“……娘親，我們會不會吃窮常叔叔啊？”
夜色已濃。
長湘的小院是二進製的小院，有三個房間。長湘住了一個，一個讓溫雲箏和薑雲蕙住，還有一個就是薑景昊的。
長湘剛剛去醫館跟老館主說了她回來的事，明天開始恢複工作。
醫館大概在城北，這一來一去就浪費了點時間，她回來時溫雲箏她們都已經可以入睡了。
大鍋裏頭還留了些熱水給長湘洗澡。
洗完澡後，長湘用毛巾包著頭發出去把洗澡水倒了。
屋裏頭的燭火還旺盛著，她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打算之後等它們自然幹下來。
長湘房間還是挺大的，左邊是主要床，右邊就是一排書架和書桌，算是書房子。
她今晚打算晚點睡，看一看剛剛藥館老館主借給她的一本他新得的醫書。
過了有半柱香這樣了，長發已經不在滴水，被她隨意披散在背後或肩膀上。
燭光將她的側臉投在一旁的牆壁上，略有些扭曲。
然後。
耳邊傳來開門的聲響，接著是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
“咚、咚……”敲門聲響起。
“大晚上的怎麽來敲門？”長湘心裏疑惑，但還是放下書去打開房門。
“你……這麽晚了。”長湘的目光在溫雲箏身上的中衣掃了一眼。
在她平靜的神色下，內心很是迷惑：“她這樣沒穿外衣就來見我……我、她、嘖、呃……自己好像沒告訴她我是女子啊！她這樣穿著見男子好像、太吃虧了。”
“你先讓我進去，我有話同你說。”
長湘的影子覆在溫雲箏的臉上，注意到剛剛長湘的視線，溫雲箏的神情有些異色，語氣也飄飄忽忽的。
“我不急著躺下，剛入春，天還算寒著，你要不還是先回去披件衣裳吧。”
長湘作勢就要關門。
溫雲箏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一邊的門邊。
“嗯？”長湘疑惑看向她。
“就問幾句，很快就好了。”
好吧，反正自己也是女子，之後再提醒她今晚的行為不太好。
這樣一想，長湘就點點頭，開了門就讓溫雲箏進來。
她隨後朝書桌那邊走去。
長湘沒打算關門，不料溫雲箏反手把門闔上。
長湘：“……你放心，沒有人偷聽。”
溫雲箏不語，看了長湘房間一眼，就朝長湘床前走去，在還有兩步遠這樣就站定。
長湘心底忽然湧現出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叫她心頭慌慌的。
“你覺得我如何？”溫雲箏直直地看著長湘。
長湘隻點了一根燭火擺在書桌旁邊，照不到溫雲箏那邊。
於是她便向溫雲箏這邊踱了兩步，勉強是認真地看了溫雲箏一眼，點頭讚道：“自然是好的。”
“相貌呢？”
“自然是美的，就是現在臉色有點蒼白。”長湘盯著自己腳下的影子，百思不得其解溫雲箏的來意。
“你是覺得你生病了嗎？”長湘猜測溫雲箏的來意。
“那就好。”溫雲箏自動忽略長湘後半句話。
然後她溫雲箏抬手就迅速解開中衣前的係帶，不過幾秒就唰唰將它褪下。
“！”聽見聲響好奇抬頭的長湘頓時就被嚇得嗆了一口，震驚地看著溫雲箏。
“你在幹什麽！”
“你救了我們，還收留我們，這樣的大恩雲箏沒齒難忘，但我們也沒有什麽能報答恩公你的。也就我還有那麽幾分姿色，能報答你。”
溫雲箏眼神可謂冷靜，她咬了咬唇說著就朝長湘的床走去。
“你、你、你別上我床。我不要你以身相許。”
隻覺一陣兵荒馬亂，長湘快步朝溫雲箏跑過去，扯住她手臂拉停她，將自己攔在床前。
之後她又迅速轉身背對著溫雲箏。
“我……你誤會了。是我沒跟你說清楚。”長湘隨手抱起床上的枕頭遮在眼前，臉上浮起淡淡紅意，憋了幾秒，“我是女子。”
溫雲箏原本脫下裹衣的手僵住。
愣神幾秒，她眯了眯眼，看著高她半個頭的長湘，又打量著長湘看起來的確比很多男子都單薄的身子。
“那你轉過來給我看看。”
“你先穿上衣服。”
兩人僵了一會。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溫雲箏簡單把外衣穿上：“我穿好了。”
長湘這才敢抱著枕頭轉回來，她稍稍放低枕頭，隻露出一雙眼看了眼溫雲箏，之後才鬆了口氣完全把枕頭放下來。
“你騙我……你是男子。”
接著隱約的燭光，溫雲箏視線在長湘微紅的臉頰和微微凸起的喉嚨掃過，她麵色複雜地擰起眉。
溫雲箏臉紅起來，不知是氣得還是羞的。
“那是假的、假的！”
長湘反手把枕頭扔回原處，她低著眉眼連忙抬起手在下巴出摸找麵具的邊緣。
她撕下麵具，濕軟的長發隨意散開，掠過臉頰。
長湘微微抬起下頷讓溫雲箏看著她沒有喉結的脖頸。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喉嚨，咳了咳，迫不及待地用著清冷的女聲開口：“我是女子。”
燭火靜靜顫動。
房間裏的氣氛停滯下來。
溫雲箏的臉頰已經通紅，尷尬的。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想怎麽開口告辭。
“是我欠考慮了，沒有在之前就跟你挑明。”長湘十分誠懇地低頭道歉。
溫雲箏嘴唇翕動，但也沒說出什麽。
好不容易心神回歸，溫雲箏快速打量了長湘幾眼，微張開嘴，嘴唇翕動，腦子裏亂漿一片，好半天才擠出這一句話。
“嗯……你看起來比我小許多，妹妹。”
“……你別這樣叫我。我叫長湘。仲長氏的長，湘水的湘。”
“哦。”溫雲箏看著還是有些迷糊地點點頭。
“我……天色已晚了，還是要早點睡，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嗯？”長湘忽然心頭一跳，有些大幅度地抬起頭望向院子那邊。
緊接著長湘眉頭一皺，知道自己剛剛分心了沒有關注屋外的動靜，沒有察覺到薑雲蕙去了薑景昊房間。
慌慌張張而又毫不掩飾聲響的腳步聲讓她心頭就是一跳。
“景昊來了。”長湘看著溫雲箏提醒道。
“啊？景昊來了？”溫雲箏還沒理解長湘話裏的提醒意味。
“砰！”長湘房間的門被狠狠踹了一腳。
隨之而來的就是薑景昊憤怒又略帶哭音的聲音：“我就知道你這混蛋不會無緣無故地幫助我們。你給我開門！”
他語氣中的憤怒讓長湘毫不懷疑自己要是開口會被薑景昊直接打。
睡夢迷糊中睜開眼發現娘親不在，並以為娘親是去找哥哥，然後就去哥哥房間找娘親……再然後不懂被她叫醒、聽清緣由的哥哥為什麽這麽憤怒，並被哥哥踹門而造成的巨大聲響嚇了一跳的薑雲蕙：
“哇！娘親！”
長湘輕輕咬著唇轉頭看向書桌上瑟瑟發抖的燭火，竟然還分心仔細想了想：這麽多年了，她好像沒被這樣誤解過，有點委屈、挺委屈的。
“景昊！”
溫雲箏也慌了一下，莫名有種心虛感，無措地看了看長湘，但又瞬間反應過來兩人的清白，隨即衝向門邊開門。
“嘎！”搖搖欲墜的木門得以拯救。
“景昊，你！”
“娘親，我們走！”九歲的薑景昊已經懂了不少事，隻看了看穿著中衣的溫雲箏，抬起一邊手抹了抹臉上的眼裏，另一邊手伸出去拉著溫雲箏手腕。
“娘親，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裏。”
長湘感覺自己心好堵好悶。幸好自己是女子，不然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不是，景昊……”薑景昊拉扯的力道挺大的，溫雲箏沒反應過來就被薑景昊帶著向前走了好幾步。
“娘親你不要說了。蕙蕙過來牽好娘親。”
“天晚了，聲音還是小點吧。”長湘心累地走到門邊，靠在門上平靜出聲。
“你！”聞言薑景昊立刻回頭怒視著長湘。
“誒？”
好像此刻的時間被暫停了。
“姐姐，你是誰啊？這不是常叔叔的房間嗎？”還是抱著枕頭的薑雲蕙一臉好奇地清脆先開口詢問。
沉默被打破。
長湘的目光移向溫雲箏和她對視片刻，語氣深沉：“你們先回去睡覺吧，深夜了，有什麽明天再細說。”
“好。”溫雲箏是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反手掙脫薑景昊的手就抓住他的手臂。
“景昊，你誤會了。如你所見，常項叔叔是女子。來，我們先回去睡覺，有什麽明天再說。”
薑景昊木著一張臉僵著手腳被溫雲箏拉回他房間。
今晚不大寧靜啊！
等她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長湘立馬毫不猶豫地關門、熄燭，往床上一趟。
一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