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首重巒
她又想去碰綁在小腿上的劍,可手指一動,竟想著是否該先結果了自己,免得遭罪。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她豁出命去,也不一定能傷到景韜。
??在李承平猶豫的過程中,景韜轉身從馬上解下一個小包袱,沒注意到她眼中的殺意。
??他將包袱輕輕的放在姐弟的麵前,說道:“可別死了,帶著你弟弟活下去。”
??說完便拂袖而去。
??李承平先是一愣,接著反應過來朝著景韜走的方向跪下連連說著:“謝大將軍不殺之恩!”
??景韜走遠之後,悄聲吩咐身邊的兩個士兵:“暗中盯著他們,有異樣舉動就殺了。”
??何褚看熱鬧的說道:“賢弟如此鐵漢柔腸,也難怪裴尚書的女兒苦守三年,盼你凱旋歸來。仗是打不完的,不如回去迎娶嬌妻吧。”
??景韜白他一眼道:“你這麽憐香惜玉,就自己去上門提親,也算是行行好,幫了小弟。”
??景韜突然頓了頓腳步,那姐弟倆互相袒護的樣子竟讓他有些觸動。
??他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又接著說,“何褚,我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從前是個草包紈絝的時候,他們嫌我無能。現在我能幹了,又怕我太搶風頭。”
??景韜努力牽了牽嘴角,語氣裏是說不出的落寞。
??何褚琢磨了一會兒,道:“大將軍,月滿則虧。”
??北列皇帝好戰,一生都想要侵占南方較弱的桓國。但太子景熙奉行反戰求治的政見,而近年來景韜軍功卓越,想來能完成他統一的大夢,他便有意廢太子景熙改立景韜,本來北列皇子間兄弟和睦,他這一舉便引得太子忌憚景韜。
??景熙與景韜同為皇後所出,但皇後希望景韜收斂鋒芒,於是派了何褚來督軍,勸告他不要爭奪皇位。
??何褚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再說什麽。
??父母兄弟都想讓景韜按照他們的心意生活,可是從沒有人在乎過,他想要的是什麽。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承平和曆風兒就坐在原地吃著景韜給的餅和饅頭。雖然這餅吃起來五味雜陳……算他良善之心未泯好了。
??她一邊演著細心照料弟弟的姐姐,一邊暗暗觀察景韜一行人的方向。
??景韜的人跟他們到深夜,看著姐弟兩個歇息後才離去。
??承平立刻起來拉著曆風兒連夜趕路。
??景韜沒有率大軍穿過良邑直逼塗州,而是帶著輕騎暗中向東南方向行軍,他是要做什麽?
??是這其中有變數,還是北列一早計劃好的,難道景韜的目標不是塗州嗎?
??必須快些趕到塗州報信。
??他們在山中走了整整三日,終於從塗州的一個村莊下山。曆風兒帶她去了一家相識的農戶院中,李承平強撐著一口氣托這家的婦人去向軍隊報信後,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良邑被破的第七日,直到夜幕降臨,太守府才驚聞一聲:“殿下!甘樂長史找到了!”
??李承懌瞬間展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一個月裏,他真的快要忘記怎麽笑了。
??“她人在哪?可還安好?”
??“回殿下!長史在一處偏遠村莊的農家歇息,並無大礙。令人傳來消息,說是在山林中遇到景韜帶領的北列輕騎往東南方向前進,懷疑目標是中安郡!“
??李承懌的笑容僵在臉上還來不及收回,眉頭已經緊鎖。
??他立即走到地圖前,喃喃自語了一會兒,說:“速召眾將議事,快!”
??李承平好似從混沌的夢魘中一腳踩空,她隻能轉轉自己的眼珠,身體卻動不了。突然像落入無盡的黑暗中,正要沉下去,猛然想起自己身處何處,渾身一震,靈魂歸位,睜眼的一瞬間就在思索著自己還有什麽事情還沒做完。
??“不對,這個情報會不會傳到塗州對景韜毫無威脅!”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想掙紮著起來,可全身都是軟的,後背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阿萊瞧見她醒了,憤怒地把手裏的帕子一扔,想回頭不看她,眼圈卻是紅了。
??“阿萊,”她的聲音竟然如此沙啞,根本喊不出來。
??“阿萊。”她又喊了一聲。
??阿萊怒道:“原來平公子還記得有我這個人呢!要豁命去做英雄,和我告個別有這麽難嗎!”
??她慚愧的笑了笑。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沒想過還能活著回來給你道歉。”
??阿萊撲過去抱住了她,嗚嗚的哭得像個孩子道:“我真以為你死了!”
??李承平不覺眼眶也濕潤了。
??十三年來,她們是彼此的命門。
??可到頭來家國天下,永遠比自己的性命,比珍視的情誼重要。
??有人敲門進來,一個皮膚黝黑,但笑起來一口白牙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眉梢下垂,生得一副友善溫和的樣子。
??“長史辛苦了,”他放下手中的藥托,“阿萊,我說長史吉人自有天相,讓你不要瞎操心,哭壞了眼睛,我還要多一個病號。”
??一兩句話,就能引得阿萊又眉開眼笑。阿萊長得比她好看,溫婉可人,笑起來就更讓人想給她摘星星摘月亮。
??“這段時間有勞季醫師了。”李承平對青年說。
??季平道:“這都是小人分內之事,長史可別折煞了小人。”
??承平望向他的眼神裏還是充滿了感激。如果不是有他,她也不可能放下阿萊獨自赴前線。
??她看著他們二人心心相印的樣子,心裏莫名冒出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啊。
??自琅玉的妻子八歲買下阿萊給她作玩伴,兩人攜手與共,情同姐妹,怎麽忽然有種“一腔真情,到最後,終究錯付了”的感覺?
??一名紫衣女子在門口抱拳行禮:“太子殿下問長史安好。”
??被死裏逃生的欣喜一攪,險些忘了正事。
??承平急忙道:“紫夜?你快告訴我景韜在哪?”
??話剛說完,她泄下氣來,已經晚了。
??景韜領軍慎重縝密,既然不怕他們會向南桓報信,就說明景韜有信心,他要做什麽南桓都攔不住。
??紫夜說:“紫夜要先向長史請罪,紫夜無能,尋不到長史,讓您受苦了。還有一事需向長史稟明。”
??承平頷首,示意她繼續。
??“紫夜率人在南城門外接應時,始終沒有看到長史,但是有一對男女阻擊了北列的追兵,那對男女沒有尋見您,也速速離去了。”
??“這是何人?”她心中疑惑道。
??原來是有人相助,她才得以輕易從驍毅營手裏逃走。
??李承懌在良邑城全部攻破的前夕,又派了一千人在南城門外接應他們撤退,隻是沒等到撤出南城門,良邑的將士就已經全部殉國。估計景韜認為她被南桓救走了,又有曆風兒在旁邊,才沒有懷疑她的身份。
??紫夜接著說:“現在離良邑城破已有八日,景韜帶人截取了中安郡的糧草物資,但中安郡已經奪回,景韜現在駐紮在良邑。”
??承平垂眸道:“罷了。我這就回太守府。”
??承平正要下床,阿萊立刻攔住了她:“這不可能!你身上大大小小十餘處傷口,背上這麽大一道口子,你當自己是鐵做的嗎。躺下還沒超過四個時辰,知道自己多虛弱嗎?哪裏也別想去。季平,去把所有的門都鎖起來,再不然我就給你下蒙汗藥了。”
??“有這麽多傷嗎……“承平撇了撇嘴。
??要對付阿萊好像比對付景韜更麻煩……
??一根神經緊繃著的時候什麽傷痛都好似無痛無癢,但在這樣一個安全又溫暖的地方,突然之間萬般委屈心酸湧了上來。
??紫夜道:“長史,殿下也是這個意思,讓您好生歇息,他已胸有成算。”
??胸有成算是個什麽意思,他這是要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不讓她插手了?
??不過她的小腦瓜子真的轉不動了,良邑一戰她已經超常發揮,索性直接躺了回去,道:“好,那我什麽也不操心了,告訴李承懌,他賜我的小瓶我還不了了。”
??她一字一句的對紫夜說:“被景韜拿走了。”
??隨後用被子遮住了臉,翻了個身就睡了。
??當紫夜把李承平的話回稟時,李承懌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個小妮子說什麽!存心要氣死他?
??所有人都覺得她死在良邑了,她卻奇跡般的生還,在山林裏撞見了景韜的隊伍就罷了,什麽叫景韜拿走了她的小瓶……景韜怎麽可能輕易放走她?他們兩個又發生了什麽!
??李承懌急忙問道:“然後呢,她還說了什麽?”
??紫夜仔細的想了想,回道:“沒有了,長史拿被子蒙住頭就歇息了。”
??紫夜心想:長史難得這樣聽令,為什麽太子眼神像是要殺人?
??拿被子蒙住頭?
??李承懌切身體會到什麽叫做想入非非。
??唯一的可能性隻有——他老妹的清白已經不保了!如果這是真的,承平的臉麵往哪擱?
??他重重的一拍案板,房間裏的侍衛全部嚇得趕緊跪地求息怒。
??“去,把李承平給我帶過來,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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