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紅燈籠
總是有一些人,不分場合的堅持著執拗的理想。聽起來光明正確偉大,卻讓人恨得牙根癢癢。比如秋石就是這樣的人。
妖魔鬼怪確實暫時退走了,但是絕對沒有走遠,我可以用項上人頭打賭,他們就在不遠處觀察我們。
在這種情況下,秋石居然揚言有朝一日再回來,殺光這裏的妖魔鬼怪,這不是找死嗎?我現在很想和他劃清界限,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師兄,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是趕快走吧。”紅線估計也認識到秋石的話有點不合時宜了,於是輕輕地了拉他一把。
“還不能回去。”秋石搖了搖頭:“你現在很虛弱,剛才進入幻境中之後,體內的陽氣幾乎消失了。也就是在將軍山這種陰氣充盈的地方,才沒有感覺到痛苦,一旦到了外麵,會像是被烈火焚燒一樣。”
“啊?那我怎麽辦?”紅線顯然也著急了。
“別擔心,你現在馬上盤腿打坐,至少修行六個時辰,讓體內的陰陽二氣平衡下來,那樣就沒事了。”秋石拍了拍紅線的肩膀,安慰她坐下來了。
“在這裏修行?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萬一過一會,那些妖魔鬼怪後悔了,再衝上來怎麽辦?”我現在歸心似箭,一聽秋石的提議,頓時急了。
可對於我的建議,秋石並不采納,他淡淡的說:“無論出於什麽目的,那些妖魔既然放過了我們,應該就不會再來了。紅線的身體不容許她翻山越嶺。你如果想走的話,可以先離開。”
“哼哼,我倒是想離開,我也得認識路啊。”我苦著臉坐下來了。
“大色狼,你別著急,有我師兄在這裏,一定會安排好的。”紅線向我輕聲說了一句,又回頭對秋石說:“師兄,他人還挺好的,為了救你,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
“嗯,我知道了。”秋石點了點頭,然後又皺起眉頭:“你為什麽叫他色狼?”
“嘻嘻,還不是因為這個家夥比較好色。”
“好色?”秋石看我的眼神更不對勁了:“朋友,我恐怕要勸你一句,色字頭上一把頭,淫邪這一條,是絕對不能犯的,不然的話誰也看不起你。你有沒有欺負過我師妹?”
“神經病。”我冷笑了一聲,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說話了。然後好奇的問紅線:“你之前看到什麽幻想了?什麽師父不要,你師父要把你怎麽樣?”
紅線的表情很奇怪,沒有害羞,卻有點愧疚,她搖了搖頭,心情有些低落的說:“你別問了,我不想說。”
她這幅樣子,我倒不好再嘻嘻哈哈的追問了,於是靠在一塊石頭上,閉目養神。紅線要在這裏調息六個時辰,我隻能等著了。
紅線又小聲的和秋石嘀咕了幾句什麽,我好像聽到她提到了我的名字,估計是在幫我說好話吧。不過我並不在乎,反正我也沒打算給秋石留下什麽好印象。
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又被冷風吹醒了。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紅線正在盤腿打坐,而秋石正坐在她身邊,也在修行。
這兩個人都氣息悠長,在月光下一吞一吐,顯得很神秘。
紅線要吐納六個時辰,六個時辰就是十二個小時,現在距離她醒過來還有很長時間。
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悄悄地爬了起來,躡手躡腳的向遠方走去。
走了幾百步之後,我回頭看了看,秋石和紅線仍然坐在黑暗中,這兩個人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知道他們的位置,我會把這兩團黑影當成石頭。
看到一切正常,我加快腳步,繞到了將軍山背後。
將軍山是墳墓堆起來的,後山同樣是高高低低的墳墓,隻不過這裏的墳墓保存的更加完好,也更加高大。
月光從我身後照過來,讓我的影子落在身前,我在墳塋中穿梭,像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一樣。
冷風從我身邊吹過,帶起一片片枯葉。它們像是紙錢一樣飄起來,又像是紙錢一樣落下去。
我找到了一塊血紅色的石頭,站在上麵,開始挨個數著前麵的墳墓。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走到第七座墳墓跟前,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鞠躬三次。
我不認識這墳墓的主人,裏麵埋葬的是男是女,姓甚名誰也完全不清楚。我來給他鞠躬,也不是在夢遊,或者嚇傻了,而是為了印證一件事。
印證將軍山的群妖,對我並沒有惡意。
那隻白虎在舔我臉的時候,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個聲音,那聲音說,讓我找個沒人的時候,去將軍山後山,站在血紅的石頭上,找到腳下第七座墳墓,然後去拜祭。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我本不想來,但是那句話就像是一個種子一樣,在我心裏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讓我心裏發癢,坐立不安。
拜完了之後,我靜靜地等待了一會,什麽都沒有發生。我有點失望:“難道被耍了?”
我搖了搖頭,轉念又想:“沒有異常也好。我可以平平安安回到湖城,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嘻嘻。”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傻笑。
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發現月光下有一個小孩。穿著紅衣服,綠褲子,正坐在墳頭上,搖頭晃腦的看著我。
“你……是人是鬼?”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孩又嘻嘻的一笑,根本不回答我的話。
“是有人要你來這裏等我嗎?”
小孩像是聽不懂一樣,隻是笑眯眯的看著我。
我大著膽子向前走了一步,想要驗證他的身份。誰知道小孩的膽子比我想象的要小,他見我過來了,慌張的從墳頭上跳下來,順手抓起身邊的一隻紅燈籠,急匆匆的向遠處跑了。
“喂,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小孩聽了這話並沒有回頭,反倒是腳步越來越快了。
我咬了咬牙,追了上去,與此同時,有一首兒歌在我腦海中唱響起來了:“燈籠鬼,鬼燈籠。紅衣綠褲,頭發亂蓬蓬。”
眼前的這個小孩,是不是一隻燈籠鬼?
可是,就算他是燈籠鬼又怎麽樣?我摸了摸手中的斷劍,成千上萬的妖魔都闖過來了,我還怕了一隻小鬼嗎?我倒想看看,他們有什麽讓我感興趣的東西。
小孩三繞兩繞,在墳塋中不停的轉圈,我走的有點不耐煩了。
經常聽到有人說,早年間有人趕夜路,往往遇到燈籠鬼,跟著那一點亮光走了一夜,天亮一看,發現一直在亂葬崗轉圈,根本沒有走出去多遠。
難道這小孩也隻是想領著我轉圈,耍我一番嗎?我想了想,加快了腳步,想要抓住他問個清楚。
誰知道我快了之後,這小孩變得更快。我們兩個一追一逃,轉眼之間就跑出去老遠。
在追逐的過程中,我忽然發現,小孩身後有淡淡的影子。
難道說,他不是鬼,是活人?如果是人那就好辦了,我豈不是有救了?
大概這小孩是留守兒童吧,大人看管不過來,而他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才大半夜去墳頭上玩。我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同時加快腳步向小孩追過去了。
忽然,前麵出現了一片亮光,我抬頭一看,發現了一個村子。那小孩鑽到村子裏麵,一閃就不見了。
我疑惑的走過去,發現這村子和普通的農村沒有什麽區別。青磚綠瓦,石板鋪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
將軍山的山腳下,還有一個村子?
我回頭望了望,將軍山在遠處,是一片巨大的黑影。我是不是已經走出將軍山的範圍了?等秋石和紅線醒了,發現我不見了,恐怕得漫山遍野的找我一番吧?哼哼,不管了,讓他們走一遭也好,就當是鍛煉身體了,誰讓秋石那麽討人嫌來著?
我走到一座宅院麵前停下來,小孩剛才就是鑽到這裏麵去了。
黑色的木門,上麵貼著紅色的門神,不過門神的眼睛不知道被誰摳掉了,黑洞洞的,有點瘮人。
我猶豫了一會,伸手敲了敲門。這時候正是深夜,按道理說,這家的主人應該已經睡著了,可是我剛敲了兩聲,那扇門吱扭一聲,就開了。好像有人站在門口,等著我叫門似得。
我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看到門內伸出一個腦袋來。
是一個女人,長發盤在頭頂上,臉上畫著淡妝,看起來很漂亮:“你找誰?”
“我……”我撓了撓頭,忽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我剛才看見一個小孩,跑到你們家去了。”
我硬著頭皮把真相說出來:“那個小孩有點不對勁,我想……”
“小孩?是不是他?這是我兒子。”那女人隨手一拉,把剛才的小孩拽出來了:“這小子皮得很,經常去亂葬崗上玩,你有事找他?”
“沒事了,哈哈。”我撓了撓頭,看著麵前的女人,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就在這時候,我聞到這戶人家裏麵傳來了一陣香味,他們正在做飯。
我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這味道讓我吸了吸鼻子,兩腳就像是釘在地上了一樣,再也走不動了。
“你進來了,遠來是客,吃點東西,喝口水再走。”女人注意到我的動作,衝我微微一笑,熱情的打開門,把我讓進來了。
我禁不住香味的誘惑,厚著臉皮走進去了。
“我姓周,看起來比你大兩歲,你就叫我周姐吧。剛才我兒子去山上摘了些野菜,這種菜要趁新鮮燉才好吃,所以我們家也沒睡,都在等著吃東西。”周姐走到廚房,一邊跟我說話,一邊揭開了鍋。
香味隨著蒸騰的熱氣冒出來,瞬間就將我包裹了。我陶醉在其中,心裏滿滿的升騰起一個念頭來:“現在就算是讓我死了,那也值了。”
“嗯?我為什麽會有這種念頭?”我打了個冷戰,認識到事情有點不對。
而且……這香味也有點古怪。味道自然吸引人,可是裏麵有淡淡的腥氣,倒有點像將軍山上,死人骨,活人血熬出來的霧氣……
等等,她剛才說,這野菜是小孩從山上摘來的?可是……我是在將軍山遇到小孩的啊,難道說,這菜是墳頭上長得?
我一陣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