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次不同,這一對夫妻顯然沒有時間看著我,他們必須起早貪黑的找活幹,不然的話,我們就得餓肚子。
不過有一點我很奇怪,那就是家裏麵隻有我一個孩子。按道理說,窮人總是有養兒防老的觀念,所以會生一堆孩子。為了得到一個男孩,往往會生出很多女孩來。
可是……為什麽家裏隻有我一個?難道說他們頭一胎就是男孩?這也不太可能,那樣的話,他們何必請什麽送子觀音呢?
對於這個問題,我沒有仔細去想,畢竟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前半個月,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努力地大吃大喝,養精蓄銳,同時打好了腹稿,怎麽交代陰間的事。
等到第二十五天的時候,我趁著這一男一女離開,從床上爬了下來,艱難地從爐子裏麵找到了一根木炭,然後在地麵上寫起來了。
我寫了很久,直到天黑的時候還在講述。我並不怕他們回來之後看到我。有他們看到,那才顯得我神奇。
我正寫的帶勁,一陣冷風吹了過來,我一扭頭,看到那一男一女進來了。
女的看到我之後,驚呼一聲,把我抱起來放在了床上,並且摸了摸我的額頭,看我有沒有發燒,說實話,我還是挺感動的。
緊接著,男的發現了地上的字。他端詳了很久,對女人說:“這是什麽?”
女人也皺著眉頭看了一會:“我覺得是字。”
“寫的什麽?”男人更迷惑了。
“我怎麽知道?好像我認識字似得。”女人拿起針來納鞋底。
我簡直快要暈過去了,閻王爺真是有本事啊,居然給我投胎到一戶文盲家裏麵,這讓我怎麽講陰間的事?
我氣得要命,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自殺,隻要死了,就可以去陰間找閻王爺算賬了。
我現在不怕死,我怕的是死不了。以這一家的經濟條件,如果我失去了記憶,八成也會變成一個穿補丁衣服,起早貪黑幹活的文盲。
很快,我迷迷糊糊的就睡過去了。
嬰兒需要很多睡眠時間,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這一點都是一樣的。
等我睡醒了之後,我發現屋子裏麵多了一個老頭。這老頭居然還穿著前清的馬褂。他摸了摸山羊胡子,又扶了扶兩片圓眼睛,搖頭晃腦的說:“這確實是字。”
男人就很敬畏的說:“馬先生,你是咱們村唯一識字的,你給念念,這上麵說的是什麽啊?”
馬先生嗯了一聲,又搖頭晃腦的念了一會,然後說:“這上麵說的,都是陰間的事,應該是這孩子死了之後看見的東西。可能是他的孟婆湯出了問題,那些記憶都還記得。”
男人的臉色變幻不定:“那這孩子將來怎麽辦?”
“將來?”馬先生摸了摸胡須,笑嘻嘻的說:“恭喜你得到了一個神童啊。他既然有前世的記憶,沒準可以考個好功名,從此你們家出了一個大學生,帶著你過好日子也說不定。”
男人和女人千恩萬謝,把馬先生送走了。
我現在對馬先生是大有好感啊,三言兩語,就把我從妖怪變成了神童。
馬先生走了之後,那一男一女卻在燈影下麵商量。
女人說:“馬先生說了,這孩子將來可能光宗耀祖。”
“哼哼。”男人冷笑了一聲。
我一聽這聲音,心裏就咯噔一下:“不對啊,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感覺對我很不滿意呢?”
果然,我又聽到那男人說:“他光誰的宗?耀誰的祖?他的記憶都是上輩子的,等他真的發達了,還會記得咱們嗎?”
女人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那男人擺了擺手,指著地上的字說:“你看看,他上麵都寫了,要找那個叫什麽木夭的。”
我看男人把字都指錯了,心裏頓時一陣無語。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女人也是個沒有主見的,語氣有些弱弱的問。
“現在……”男人想了一會,忽然低聲說:“你十月懷胎,挺辛苦的,咱們又給他吃好的,喝好的,也花了不少錢。”
女人的眼睛裏露出驚恐來:“你該不會要……”
“哼哼,花在他身上的,他給我掙回來,有什麽不可以的嗎?”男人掀開簾子出門了。
女人歎了口氣,給我掖了掖被子,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男人帶來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這女人帶著耳環項鏈,打扮的像是一個暴發戶。
她熟門熟路的看了我一眼,點頭說:“眉眼倒是不錯……”然後她又歎了口氣:“隻可惜,太小了,怕是養不活啊。”
“養得活,養得活,這孩子壯實得很。”男人連忙在旁邊說。
那四十來歲的女人猶豫了一會,伸出兩根手指來:“我隻能給你們這個數了,多了可不行。”
男人的臉一下就垮下來了,他苦著臉說:“這個數?生個孩子豈不是生賠了?”
“哎呦,聶老四,你還指望著生孩子賺錢不成?再者說了,這個數怎麽可能賠?除非你家裏坐胎的時候吃的是金雞蛋。”四十來歲的女人從包裏拿出來幾張紅票子,塞在聶老四手裏:“好了,拿著吧,吃點好的。”
男人一臉不情願的把錢接過來了。
四十來歲的女人把我抱起來,大踏步的向外麵走。女人追出來喊了一聲:“你要對他好點啊。”
“放心,放心,我當親兒子養。”四十來歲的女人頭也不回的說。
遠遠地,我聽到那一男一女站在家門口小聲嘀咕。
女人說:“咱們這麽幹,會不會遭報應啊。這孩子是菩薩給我們的,現在我們轉手給賣了。”
“沒事,回頭給菩薩多上幾炷香就行了。”男人滿不在乎的說。
我又睡著了,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正躺在閻羅殿。
“我怎麽回來了?”我問閻羅王。
閻羅王一臉不快:“你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就這麽死了。”
我馬上就明白了,估計是那四十來歲的女人把我買回去之後,照顧不周,所以死掉了。
我心裏清楚的很,那女人八成是個人販子。人販子把我買走之後,居然會讓我死掉,看來她得賠本了。
我胡思亂想還沒有想清楚,就聽到閻羅王抱怨說:“胡異,你已經接連死了兩次了。這陰間雖然是我做主,但是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帶著記憶回到人間。現在我們的約定恐怕要改一下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另外找個人完成你的任務吧。”我不冷不熱的說。
我之所以敢這麽說,那是因為我知道了閻羅王的底牌。我知道他找不到別人了,隻能求我幫他複興陰間。
果然,閻羅王見我有撂挑子不幹的意思,頓時就有點急切了,他擺了擺手,緩和了語氣說:“胡異,你也不要怪我心急,畢竟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已經接連投胎兩次了……”
我有點不滿的說:“你怎麽不說我已經死過兩次了?閻羅王,你知道你的任務有多難完成嗎?你既然能夠定人的一生,為什麽不直接規定,我到了人間之後,就被人視為祥瑞,相信我宣揚的佛法,然後順風順水的過一生?幹嘛今天讓我被人當成妖怪,明天讓我被人販子買走?”
閻羅王歎了口氣:“我隻能規定你這一生的氣運,具體這些氣運你能不能得到,還要看你自己的努力。這就像是……就像是你們人間的考試,你明白嗎?滿分是一百分,可是你一個字都不寫,照樣得零分。”
我沒想到閻羅王連考試都知道,於是歎了口氣,更加有點不滿的說:“鬧了半天,還是要我自己努力啊,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哼哼,這和我當然大有關係。”閻羅王冷笑了一聲說:“有的人,他的試卷滿分是十分,他這一生,無論多麽努力,隻能考十分,你想想,你是不是夠幸運的?”
我倒沒覺得自己多幸運,隻是覺得陰間很無恥,憑什麽就讓一些努力的人始終得不到回報?
“好了,我再送你還陽一次,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了。”閻羅王又給了我一麵令牌。
而我心想:好,這是最後一次了。我決定到了人間之後什麽話都不說,先修行導引術。等我死了之後,元神不要去陰間,先找到木夭再說。
沒準木夭可以幫我找到侯萬年,再把我自己的肉身奪回來,到時候,我仍然是胡異,至於什麽陰間,什麽閻羅王,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閻羅王把令牌塞進我手裏,對我說:“這一次我給你安排了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家,對方本來就是高官,你如果順利的完成了任務,繼承他的家業,這一輩子就不用發愁了。”
我點了點頭,走上了奈何橋。
“怎麽又是你?”孟婆看到我之後皺了皺眉頭,看樣子她對我已經有點厭煩了。
“聽說有的高僧輪回幾世,都是來你這裏喝孟婆湯的,你也這麽討厭他們嗎?”我笑嘻嘻的問。
“哼哼,你能和那些高僧比?”孟婆一臉不屑的把碗遞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