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驚小寒
我托了殷恒光去打聽榮州葉氏的消息,殷恒光也不含糊,過了幾天就給了我結果。“沒有了…是什麽意思?”我有不好的預感。殷恒光說:“五年前,榮州葉氏被滅,血漫小寒巷。”“是誰…誰做的?”我目眥欲裂,咬著牙問。“派去的人沒有打探出來,隻知道是一群江湖人。”殷恒光說,“葉氏和哪一派江湖勢力結過仇,這也沒有探得。倒是平州近來有股新生勢力在活動,是個名為一枝春的百聞閣,恒光或可為兄長前往一問。”“不,不必了,這一潭渾水本不必你趟。”我拒絕道,“你就當不知情吧,當我從未托過你探聽消息。是我欠了考慮。”殷恒光點一點頭,又道:“兄長言重了。”百聞閣的消息堪稱是一字千金,但一枝春的效率也算對得起價錢,我爽快付賬後不多久,笑意盈盈的女子就回轉過來,遞給我一張印著梅花烙的信紙,上麵墨跡未幹,顯然是剛謄抄完畢的:“雲外信的翎羽,五年前死在榮州小寒巷。”女子掩著嘴,笑道:“撿了一根翎羽,賠上一家性命。老人常說‘莫碰鳥毛惹身騷’,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麽?”她笑著,仿佛這是一件多麽微不足道,隻能用來供人一笑的事情一般。我冷冷地橫了她一眼,抓起信紙徑自離開了。榮州小寒巷,雲外信翎羽,屠滅了葉氏滿門的凶手,已然呼之欲出了——渡荊門。我心神不寧地回到殷宅,驚鵲作為渡荊門門主,也不知哪裏來的許多時間,和殷恒光在一起喂魚賞花,喝茶聊天。我打斷他們的茶局,對殷恒光說了句抱歉,把驚鵲拉到一邊。我問驚鵲:“你何時當上了渡荊門主人?”“何時…”驚鵲歪著頭想了一下,“大概…五六年前吧。”我還抱著最後一點希望,追問道:“五年前絞殺雲外信翎羽,你知不知情?”驚鵲這回答得幹脆:“知道啊,那是我做主的第一場圍殺。”我一顆心如墜冰窟。驚鵲問我:“哥哥,怎麽了?”“沒事。”沒怎麽。不過一場江湖爭鬥。真的沒有什麽;不過一戶普通人家,真的沒有什麽;驚鵲什麽也不知道,不知道那是我的別枝,不知道那是他的哥哥,真的,沒有什麽。驚鵲拉著我的手,要把我帶回茶桌前:“哥哥回來得巧,我剛煮了茶,雀舌龍井,哥哥也來嚐一嚐。”“不了,你們喝吧。”我搖頭,把手掙脫出來,“我還有些事,下回有機會再嚐。”驚鵲抿了抿唇,有些失望的樣子,不甘道:“那好吧。”我回了房,呆坐了好一會兒,腦子裏似乎轉過許多東西,想理出頭緒,卻又是一團亂麻。我滿腦漿糊地動手收拾起行李,找完衣物又統統扔開,最後空著手往外走。然後被驚鵲堵了個正著。驚鵲抓住我:“哥哥走哪裏去?”“去看個朋友。”驚鵲往我身後的房裏掃了一眼:“怎麽裏麵這樣亂?”“想換身衣服,找了幾件不大滿意,就丟開了。”說著,我下意識地隨著驚鵲的目光回過頭去看,不料在我回頭的一瞬間,被抓住的手臂上傳來一股大力,我沒有防備,被推得踉蹌退回了房裏。我穩住步子,驚異地抬頭,驚鵲站在門口,白晝的光線從他身側漏進來。他逆著光,又像是光繞過他。驚鵲揚起一抹笑,襯著他昳麗的麵容,說不出的好看:“哥哥走哪裏去?”驚鵲就站在門邊,把手扶在漆紅的門框上,陷入了回憶:“說來也巧,我本姓就是林,小時候家中有四個孩子,我排第三,上麵有兩個哥哥,下麵有一個小妹。”“那年父親害了風疾,家裏拿不出錢來治病,兩個哥哥都到了能幫工的年紀,妹妹還在乳期,於是半大不小的我就成了最容易放棄的那一個。”驚鵲突然話頭一轉,問我:“哥哥當年,究竟去做了什麽呢?”我說:“沒有什麽。”驚鵲點頭:“知道了,不能告訴我。”“探望友人,等幾天再去吧。”驚鵲說,“我有些事未了,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和哥哥一起去。”“我一個人可以了。”我怕驚鵲多想,又道:“就在榮州,來去不過幾天。”驚鵲道:“我這邊也用不了多久,哥哥才回來幾天,剛說完不離開就又要走。或者先前的話都是騙我的呢?”“沒騙你。”我無奈道,“真的是去去就回。”“那麽哥哥去封信,讓那位友人上門來不是更好,剩一趟路途奔波。”“我並不知道他的所在,信往哪裏去?”“哥哥不知人在何處,又怎麽要去榮州?”我解釋道:“就是因為不知人在何處,才要去他老家榮州找一找。”驚鵲聞言沉吟了一會兒,道:“榮州…翎羽…哥哥要找的人必定和五年前的圍殺有關。”我沒想到驚鵲敏銳至此,剛想瞎編一段托詞,又聽驚鵲繼續道:“哥哥既然問我知不知情,又匆匆要去尋人,想必當年的圍殺牽連到了哥哥那友人的性命…”說到這裏,驚鵲停了一下,問我:“若找不見那人,哥哥是回來呢?還是不回來呢?”這個問題很簡單回答,如果榮州找不到人,我當然還是會繼續找下去,五十州說大說小都是這麽一塊地,總有我找到人的一天,況且我還能開天眼看著金光柱子找,難又能難得到哪裏去?所以我說:“我很快能找到人的,見過麵,我就回來。”驚鵲點頭:“既然如此,哥哥就可以放心留下了。我等哥哥等了二十年,他不過才五年,差不了這三兩天。”我還想掙紮一下:“不要鬧,我去去就回。”驚鵲把著門,就是不肯鬆動:“哥哥從前說過,想要的東西就要明明白白地說給別人知道,這樣才能達成願望。我要告訴哥哥,我想哥哥留下陪我,這個願望可以實現嗎?”我不禁沉默。半晌,我說:“當然可以。”驚鵲於是滿意地帶上門:“哥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