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黑暗之中
——by 涼石
沒有溫度,沒有一絲光芒,永恒的黑暗中,有的是來自人間的歡聲笑語,痛苦的嘶吼,絕望的慘叫。
一道人影緩緩穿梭在黑暗中,周邊的黑雲翻滾,許久才恢複平靜。
“停手吧。”這道人影停下了腳步,緩緩抬眼,看向黑暗中枷鎖束縛的女子。她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塊鐵罩,三根鐵針成米字插在她的脖頸,不能視,不能言。“黑暗籠罩了你的心靈,你收集人間的七情六欲,想以此衝破束縛,可是結果呢?隻是讓你墮入更深的黑暗。”
在人間悲歡離合嘈雜的聲響中,這個人影的聲音在她聽來就像是遙遠虛幻飄渺的。聽著他把話說完,她笑了。雖不能言語,可她還是能讓這個人聽到她心中的聲音:墮入黑暗又如何?我生於黑暗,也在黑暗中成長,我在黑暗中萌芽,我就是光,光又如何能照耀我?比起你那假仁假義的仁慈,我的真實是你無法比擬的。
那個人也笑了,留下一句話,便消失了:總有人詆毀對方,以顯示自己的正義,真實與虛假,都由勝利者決斷。這不是你說的嗎?
盡管看不到,但她知道他走了,空氣中屬於他的氣息消失,來自人間的情感波動撲麵而來,耳邊回蕩的痛苦、絕望、憤怒、悲傷,曾折磨她的耳膜,令她頭痛欲裂,痛苦不堪。而今,這是她反轉的機會,她需要更多的人類情感,來衝破這層層枷鎖,衝出黑暗,擺脫束縛。
黑暗中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什麽時候,一束白光照射而來。她聽到,周圍嘈雜的聲響離她遠去,似乎消失了;傳來的,是一聲聲真誠整齊的祈禱;隨著一句“恭迎吾王”,她分出一道神識,隨著白光在歡呼聲中降了下去。
白光消失,嘈雜聲依舊縈繞耳畔,像是不曾發生過什麽一樣。
……
夜色淒涼,星光點綴,陰冷的月光透過枝葉照向地麵,風吹拂,零落的光點搖曳。
樹葉沙沙作響,迎合著林間的蟲鳴。樹上的夜鷹咕咕叫著,遠處隱約傳來幾聲野獸的叫喚;行走在落葉堆積的山間林裏,腳下傳來細碎的清響,冷風襲來,令人忍不住打了寒顫。
一件寬大的長袍披到身上,少年溫和的聲音問道:冷嗎?
少女輕笑道:比起天宮裏的冰冷,這不算什麽。
他們穿過樹林,到達山頂,已是無路可走,再往前,便是陡峭的山崖,山崖下一片茂密的森林,月光下染上一層夢幻般的幽藍。
極美的星夜,沒有一朵浮雲,深藍色的天空上,滿綴著鑽石般的繁星。
方瞳突然指著一處,喚醒身旁沉醉於浩瀚星空的小七。小七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遠處那片枝葉繁茂的森林中,突然亮起幾道火光,好似鬼火一般忽隱忽現。
方瞳說道:我們去那看看。
小七點了點頭。
禦劍起,飛身去。
身後的密林中,幾個身影悄然到來,其中一人抬手一指,小聲說:師兄,你看那,是小七!
為首的白衣人驚咦一聲,奇道:她怎麽也在這?她身邊那人是誰?
前一句是自言自語,後一句問的是身邊的師兄弟。
兩個師弟搖頭說不認識。白衣人轉頭問一旁沉默不語同是一身白衣的少年:五師兄,你認識那人嗎?
這少年比他年歲小,奈何比他先入門,這師兄叫的多少有些不情願。少年倒是沒有在意,看向兩人遠去的背影,淡然地說了一聲:不過是一介凡人,哪有認識的必要?
這麽一說,白衣人也就釋然了,目露凶光,拔劍出,念起口訣,舞起招式,一劍揮去——凜然的劍氣向方瞳逼去。
似乎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殺氣,方瞳猛然間回頭。
“小心!”落在身後的小七回身一擋,出聲提醒,卻是小瞧了這一道劍氣的威力,餘力震的她後退了半步,就從飛劍上摔了下去。
方瞳不經大腦思考,縱身跳下飛撲,穿過茂密的樹冠,橫七豎八撞斷了不知多少細枝,過粗的樹枝則撞的他腰酸背疼腿疼肚子疼渾身疼。哀嚎連連。
而兩把被主人拋下的飛劍依舊向前一路飛去……
未料到小七會出手相助,白衣人先是一愣,而後似乎想到什麽,怒瞪雙目,咬牙切齒,一拳砸在身邊的樹幹上,震落了幾片樹葉。見到師兄怒火更甚,兩位師弟連聲說道:師兄,你要冷靜啊,小七應該和那人是同門師兄妹,這才出手幫忙的……
這麽一說,似乎也合理,白衣人想通此事,又想到小七因此摔下森林中,心下大急,連忙飛身下去。兩位師弟緊隨其後。
白衣少年靜靜的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如夢初醒,見師弟們不見蹤影,才不緊不慢的飛身落入森林中。
一入樹林中,才知別有洞天,參天古木,百丈深,落在粗壯的樹枝上,白衣少年望著底下幽深的黑暗,不再行動,靜靜地呆在此處,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
一張如蛛網一般橫在半空交錯淩亂的藤條,成了方瞳小七落地前的最後一道屏障。
刷——砰——咚——嘩啦啦——
落地了。
巨大的落地衝擊,空中的藤條也沒能攔下兩人,重重的摔在了一間木屋房頂上,砸出了一個大坑,狠狠地摔在了堅硬的土地上,被破壞的房梁瓦塊木頭架子,紛紛掉落下來。
木頭堆裏爬出,小七轉身去拉方瞳,關心的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一路摔下來,他摔的可慘了,然而先摔下來的小七卻一點事也沒有。
誰叫她反應那麽迅捷,開啟了高級防護罩呢……而他嘛,早就摔懵了。
方瞳搖搖晃晃的爬起,昏頭轉向,站也站不穩。
小七上前扶了他一把。
一聲推門聲唐突的響起,引起二人警覺,方瞳用力甩了幾下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跟著小七湊到窗邊一探究竟。
屋外傳來一陣驚呼和尖叫,小孩的哭喊聲緊接著傳來,女人苦苦哀求著:不要!放過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放過他!我求求你們了!
透過窗紗望去,幾個帶著獸顱麵具,以獸骨獸牙作飾品,以柔軟的白羽作衣擋住胸,以草葉作裙的古怪女子,從對麵的茅草屋裏走出來,為首的一位手裏拽著一個小孩的一隻細腳。小孩頭朝地腳朝天,哭的哇哇作響,屋裏跟出來的女子聽得心如刀割,卻不敢上前。一個男子慌慌張張地從裏屋跑出來,拉住其中一個古怪女子,懇求道:祭司大人,求您放過我家孩子吧!
祭司回頭笑說:好啊,那就拿你當祭品。
男子一聽,沉默著放了手。
女子靠在門邊,雙手捂住了嘴,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小七方瞳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就要衝出來,還沒踏出房門,就被一個人攔住,那人小聲地勸說:等等等等,你們不能去,太危險了!你們不是她們的對手。
一麵說著,把他們推回屋內,回頭看了一眼,見一位祭司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歉意尷尬的笑著:我的……調皮的孩子。您知道的,成長期的孩子總是那麽調皮。
祭司沒有多疑,轉身離去了。
確認她們都走遠了,老婦人才關上門。方瞳小七不解的看著她。
老婦人歎氣說:一年裏總有幾個月,會闖進幾個外來者,有平民,也有修仙者,最後都被迫留了下來,成了這裏的居民,也成了祭壇上的祭品。算算日子,又是那幾天了,入口開啟了,在出口關閉前,你們還有機會離開,趁著還有這個機會,找到出口快離開這裏吧。
方瞳小七對視一眼,好奇地問道:你們為什麽不離開呢?
老婦人說:你們要是過了時候也不離開,也會永遠留在這的,留在這兒的人,都是神的子民。
說完,她把兩人趕出屋外說:走吧,走吧。
兩人站在道路中央凝視著四周的草屋木屋樹屋,好久後,才相繼轉身,向著遠處的火光衝天的神壇走去。
那女人似乎又想到什麽,開門叫住兩人說:哎,你們從天上掉下來,是修仙者吧?勸你們別去,你們根本不是她們的對手。
小七回頭一笑:謝謝您的忠告,我們會記住的。
神的子民?卻生活在黑暗中嗎?小七看著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這樣想著。
神壇豎立著四根高聳入雲的巨大石柱,東南西北麵,柱上刻著浮雕,對應著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聖,中間立有三根石柱,高過圍在四角的柱子,幾乎就要衝上雲霄。隱約可見在那上麵翻轉舞動的火焰,有三人站在那舞著火棍,跳著舞蹈。這就是他們先前看到的火光。
神壇上,十幾位祭司圍著一個神婆又唱又跳,而神婆念念叨叨,完全不受周圍的影響。
靠近了神壇,兩人便看到不遠處,那富麗堂皇的宮殿。隱藏在綠蔭之中,城牆上爬滿了藤蔓,朱紅的大門經過歲月的侵蝕,早已剝落了昔日的榮光。左右蹲守的石獸,將目光穿越渺遠,望向那千百年前的莽莽蒼蒼。
一聲高呼,拉回了兩人的視線,神壇上神壇下的祭司齊聲高呼,仰麵朝天,雙手高舉。
神壇之上有個井口一般大小的天窗,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兩人也抬頭看去。
天空星辰異變,鬥轉星移,星光匯成一團,降下一道白光。
一個人影緩緩落下,神聖莊嚴。
祭司們齊聲歡呼。
就在小七和方瞳都忍不住升起敬仰之心,不受控製的就要朝拜之時,天空中的那道人影突然失控了一般,直直的墜了下來,撞在神壇中間的石柱上,頗具彈力的向方瞳小七的方向彈來,砸向了居民區。塵煙四起。
要知道,即便是以往的這個時候,這些居民也有出來遠觀,每一年,她們都會舉行這樣的儀式,迎接她們的神王。生活在這裏的人們,被迫成為這位神王的信徒,就算不朝拜,怎麽也該見見這位神王吧。這次也不例外,隻是他們的運氣不太好。
哀聲一片。
塵霧中一個女子起身,故作淡定地說:咳~眾生免禮平身~
這些倒地的平民分明是被她砸昏過去的。
祭司們匆忙趕來,女子攤手╮( ̄▽ ̄)╭笑說:額哈哈,本尊木有事~爾等不必擔心~
稍微年長些的祭司想起上次降臨的冰美人,上上次降臨的英勇霸氣的暴君,上上上次降臨的妖嬈美豔動人的妖孽,再上上上次……想不到這次降下一個逗比……哦,敬愛的神明在上,她決不是對她們偉大的神王不恭。真的。
她們知道,她們記憶中那位英姿颯爽,義氣凜然,豪氣幹雲的神王本尊,她們這一生是無緣再見麵了。
接過神婆遞來的玉靈石,女子微微一笑,啥話也沒說,便飛身衝出參天巨樹,離去了。
還留在樹林中某處的樹枝上的白衣少年抬頭看見一道人影飛過,飛出樹冠,就見到那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
珞錯部落中,一群人圍住了寧墨與初之,就在危及時刻,一人出聲叫住。
黑暗中,一個瘦小的女孩走了出來,直視為首的那人。
初之叫道: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