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彌留之際
——by 涼石 冷月
天灰蒙蒙的,淅瀝瀝的雨水落下,溫潤著千瘡百孔的世界;鮮嫩的小草破土而出,新生的百花綻放;脫去枯萎的外衣,衍生新的生命……
恍然間,萬物都變了樣,逝去的不再回來,離散的也不曾歸來……
這場紛爭終究還是落下了帷幕,對著消散天際的星芒歎了一口氣,天帝回首一望,眼中亦是惋惜。
魔界至尊神形俱滅,妖王也隨之灰飛煙滅,魔界與妖界亦是受到重創,可他天界也是損失慘重,這一重創,不知要休養多久才能恢複過來。
輕歎著,他抬手下令,命餘下的眾天兵天將回天界去。
玉萱默然的望著寧墨的身影,冰冷的眼中藏不住殺意,最終,她收回目光,轉身離去,幾息之間,消失無蹤。
雲墨恢複了一些體力,仍舊抱著三水,將還處在失神狀態的寧墨喚醒,商量的語氣和他說回彥城,寧墨卻如同接受到命令的機械一般僵硬的執行著任務,召來飛劍,帶著雲墨和他懷中的三水,禦劍離去。
昏倒在地的王今也被徐卿帶走了。
而魔界之中,隻剩下黑氣彌漫的魔物屍體,以及化作紅芒消散的妖物屍體……
紅芒飄散在空氣中,緩慢的向著一處聚集;一堆屍體中,一個身影掙紮著爬起,身上的傷痕在紅芒中愈合,隻有血跡和破損的衣物證明她曾經受過傷。
踉蹌的站穩身體,默然的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身邊的紅芒圍繞,她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最終,還是轉身離去了。
去向何處呢?
哪裏不是歸處?
……
魔界深處。
幾道人影從虛空之中踏出,極為狼狽,喘著粗氣;緩和過後,一身紅衣的女子將手中的器物拋向空中,飄在祭壇上空,從那器物中落下一束光束,形成了一道人影。
她轉身對周圍幾人道:“多謝諸位幫助,你們的努力沒有白費,我們成功了。”
黑衣男子走上前說道:“還要多虧你的法術。”
她嗬嗬笑道:“幫你們魔界隻是順便,我該走了,‘她’的能量所剩不多,能保兩位大人一絲神魂已是勉強,接下來,我們魔界妖界井水不犯河水河水,各位好自為之吧。”
一旁的白衣男子從始至終不說一句話,默默的和紅衣女子離開了。
黑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塊靈石,鑲嵌在祭壇上,那上麵,還鑲嵌著數百顆同樣的靈石。
他看著半空中閉目沉睡的虛影,低喃著:“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黑暗過去光明就會到來,現在隻是天亮了而已。”
他轉身對身後那人說:“我們救了你,讓你在世間不再活的那麽痛苦,現在是你報答我們的時候了。以你的性命,祭奠我們的王——”
還記得清水客棧那位身患疾病的店小二嗎?那是客棧掌櫃用藤血葫蘆以人命換來存活的女兒。
她走上前來,默不作聲。
妖界深處,紅衣女子同白衣男子來到祭壇前,身後默默的還跟著一人;女子同樣將手中器物拋向空中,然後一道光束落下,形成一個人形,她沉聲道:“妖王大人拜托你了,我要帶‘她’離開了。”
白衣男子上前做了一禮道:“謝謝你為我們做了那麽多。”
她輕笑,虛探出手,半空的人兒落下,躺在祭壇上,她看著他虛幻模糊的臉說道:“沒什麽,他是我宣誓效忠的主人,為他做這些也是應該的,隻是他們神魂消散,想要恢複不那麽容易,如果你還有命活到他們蘇醒的時候,可以拜托你不要讓他們見麵嗎?”
他走到她身邊看著祭壇上的虛影說:“若他們是命中注定的,就算怎麽攔著,也還是會見麵的吧?”
她歎氣回首,背過身去,無奈道:“那就讓他選吧,記得引誘他輪回轉世,我想也隻有這樣,他們才不會再見麵了吧。”
他回應說:“但願。”轉過身他又問:“但你怎麽那麽反感魔尊呢?”
她頭一撇雙手抱胸道:“就是不喜歡。”
回頭她向他告別道:“我走了,希望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了。”
她離開後,白衣男子沉默了半響,喃喃自語:“是啊,天亮了。”
又轉過身麵對著祭壇上的虛影,他對身後默默站著的人說道:“過來吧,我早說過你不用那麽急著死,那個女孩會有人來救她的,為了一個女人而死實在太不值得了,現在才是你奉獻生命的時候,這樣才死的有意義,不是嗎?”
身後那人默默的上前,不做聲響。
他回頭一笑:“啊,忘了你早已沒有自己的意識了。”
祭上最後的祭品,他施了一道防護罩,轉身踏入虛空前打了個哈欠道:“啊,還要好久才天黑,那就睡一會吧。”而後離開了。
這一睡,或許千百年就過去了,甚至更久。
離開妖界後,紅衣女子帶著隻有一絲遊魂的水晶球站在山頂上,看著裏麵迷迷茫茫提不起精神的小貓,想起了曾經的話語。
記得在遇到小妖後,她帶小妖去飯館吃飯,剛開始沒吃多久,她就說讓小妖當她弟子,小妖很堅定的拒絕了。
她誘惑說:“以後我保護你給你好吃好喝。如何?”
小妖聽到吃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但很快又拒絕了,她說吃飯可以,但當她師傅就免了。
她說想得美,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
小妖想了想說:“嗯……那就請我吃晚餐吧……”
“……”那時她相當無語。
此刻她不由得傷感了,暗道:“抱歉,我說過不會讓你受傷,最後還是食言了……”
她帶著水晶球裏隻剩一絲遊魂的小貓,從此在世間失去了蹤跡。
天界贏了嗎?魔界敗了嗎?妖界毀了嗎?都沒有。新的魔尊會誕生,新的妖王也會降臨。
這隻是新的輪回的開始。
彥城山,雲墨派。
當三水睜開雙眼看到熟悉的房間之時,一切都恍如夢境一般。
——她怎麽會在彥城山?魔界和天界的戰鬥結束了麽?兩個爹爹……現在如何了呢。
三水爬下床,穿好衣服出了門,直奔雲墨的寢殿,卻在庭院裏遠遠地就看見了雲墨和寧墨兩人坐在一起下棋。
於是三水小跑著朝他們接近。
“師傅……為何今日突然找來這裏下棋?”三水聽到寧墨淡淡道。
“為師算著也到了該離開的日子了,所以來找你道個別。”
此話一出,三水咯噔一下就愣住了,寧墨卻隻是淡然地抬眸:“師傅要去何處?”
“帶著三水離開這裏,從此再也不過問天界之事。我答應過以望,會讓她這輩子活得開開心心的。”雲墨放下一枚白子,“彥城山,便交給你了。”
“為何是我。”寧墨輕聲道,“我對這天下之事,也不再有任何興趣。”
自打那個喜愛穿鵝黃紗裙的女孩離開後,他便對什麽都失了興致。
“因為,你是寧家後人,更是我的弟弟。”
此話一出,不隻三水,就連寧墨都驚呆了。
“與魔界對抗那一日,我把屬於我自己的法術渡到你身上,而你非但沒有排斥,反倒成功地收納了。”雲墨又放下一子,“我的這些法術,上一世被人封印過,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無法使用,可你不同,你與我血脈相通。”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寧墨會和雲墨長得如此相像了的原因吧。
“師傅……您總是讓我意外呢。”寧墨幹笑一聲,擲下一枚黑子,
十年後。
涓涓細流旁,青青草地上,白衣男子抱著藍衫女子,靜靜地坐在岩石邊。
“錦兒睡了嗎。”男子輕輕開口,聲音溫潤。
“嗯。”女子笑著應道,笑意漸漸爬上眉梢,然而沒多會兒,笑容卻又滯住了,“阿墨,你說寧墨師兄現在在幹嘛呢。”
“他啊,大概正要迎來這一生當中最大的驚喜呢。”男子淺笑一聲。
十年前與魔界交戰那一日,初之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換來世間安定這麽多年。
但那一日,也有一人,以自己永久沉睡為代價,換來了另一個人十年後的死而複生。
彥城山,雲墨派。
弟子口中永遠都不會笑的麵癱掌門寧墨,獨自一人又來到了那個誰人都禁止踏足的房間。
屋裏雪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畫中是一位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貌若天仙,一笑可傾國。
“初之,十年了。”麵癱掌門寧墨對著那幅巨畫輕輕一笑,“你還是這麽美。”
那幅畫並沒有回答他。
寧墨輕歎一口氣,又笑著轉頭望向了窗外。
對了,今日還沒設下結界呢。
寧墨如是想道,於是動身去了雲墨派大門。
遠遠地,寧墨仿佛看到不遠處一抹鵝黃色身影朝雲墨派緩緩接近。
——不可能會是初之的。
寧墨搖搖頭,沒再看向那抹身影,專心於施法結界。
“寧墨師兄?”
熟悉好聽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在耳邊,寧墨一愣,怔怔地抬起頭。
方才那抹鵝黃身影就站在石階下,朝他溫柔地笑著。
那分明——是初之的臉。
——全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