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喜歡……


  裴樂樂心刹那間空頓下來,喜歡,隻是喜歡,卻不是愛。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還是那一年她第一次躺在他的胸膛下麵,看著他迷離而狂熱的雙眼,一顆心甜蜜到哀傷,也痛到哀傷。


  由於是宿醉,季東朗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腦袋重得像是裝了千鈞鐵,他扶著昏脹的太陽穴向四周看了下,不由得一怔。


  桌上的台燈是倒著的,椅子是也七扭八歪的,床邊的紗帳有一角被硬扯下來,在天光下旖旎在地上,像是蜿蜒的波光,地毯上,則散落著一件被撕碎的女人衣服。


  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季東朗把視線收回來,卻發覺連床上的被褥都像麻花一樣被凝成一團,看起來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昨晚,昨晚他又做了什麽?

  季東朗掀開被子下了床,又彎腰撿起那件已成破爛的裙子,那些欲壑難平的片段再一次回放在腦中。


  他記得他醉得一塌糊塗,他記得他徹夜都抱著她,心裏像燃著一把來自地獄的火般,不顧一切地吞噬著那具雪白綿軟的身子,瘋狂地要她、吻她,恨不得將她一口吞進肚子裏。


  心猿意馬的時候,他記得她哽咽著喊疼,甚至用那雙素白的小手揪著他的頭發,求他不要這樣子。可他呢,偏偏像打了雞血般,不但絲毫不顧她的痛楚和感受,反而用皮帶困住她搗亂的雙手,一次又一次地把yu望的鐵犁推進她的春泥裏。


  他不該這樣的,他怎麽能這樣粗暴地對待他的妞兒?

  匆忙披上衣服,季東朗推開臥室的門,一邊叫著裴樂樂的名字,一邊下樓去找,可是偌大的房間裏卻空無一人,隻有他的喊聲在孤獨的回蕩。


  “寶寶,你是我的寶寶。”


  “別走……寶寶,嫁給我好嗎?別走……”


  驀地,這兩句破碎的話又躥上心頭,季東朗的手掌握成了拳頭微微顫抖著,該死,他昨晚說了太多糊塗話!

  心亂如麻,他拿起一樓的座機給裴樂樂打電話,第一次無人接聽,第二次是掛斷,第三次幹脆直接關機。


  “哥哥,你究竟愛不愛我?你愛的是不是我?”


  “你愛的是不是我……”


  “是不是我……”


  冗長的提示音中,季東朗忽然抓起座機的聽筒,狠狠地砸在一邊的牆壁上,隻聽“咚”地一聲悶響,猶如憤怒的野獸發出怒吼般,聽筒從牆壁上滾落,又骨碌碌地在地板上轉動著。


  聽筒裏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一根煙的冷靜後,季東朗還是不放心,他又跑上樓換了衣服。路過浴室時,他發現浴室的門是敞開著的,他走進去一瞧,玻璃鏡麵上還布著一層水蒸氣,地板也濕漉漉的。


  斷定她走不遠,季東朗想也不想地出門取車,已經入秋了,外麵又下著不小的陣雨,空氣裏滿是涼薄的味道。這丫頭才住在這裏幾天,衣物什麽的也沒來得及帶過來,就沒什麽暖和的衣服可以換。季東朗抬頭看看天,也不知道她出門時帶傘了沒,冷不冷,絲絲雨霧籠罩在他的心頭,讓他愈發心煩意亂。


  就這樣一路沿著她回自己的方向緩慢地開著,一直尋到她家附近的公交站,季東朗才發現那抹熟悉的纖細身影。煙雨蒙蒙中,裴樂樂打著傘從公交車上下來,可是她的腳剛落地,就狂風乍起,一把將她手裏的傘給掀翻了。而她呢,肩膀上僅僅披著一件半長的外套,下麵就穿著一條還沒過膝的單薄短褲,望著被大風刮跑的雨傘,她的眼神又無助又驚惶。就這樣在雨中呆立了片刻,她隻能低下頭,抱著自己的雙臂在風雨中小跑起來,那樣子就像是一隻孤苦伶仃的遊魂般,十足地惹人憐愛。


  心裏驀地一疼,季東朗想也不想地踩了刹車,把車子停靠在路邊,一雙眼睛卻緊緊的跟著那風雨中的人影。他還在猶豫,昨晚那樣蠻不講理地欺負了她,現在他又冒然追過去,會不會讓她更反感呢?


  最重要的是,為什麽她受了委屈,首先想回到的卻是這個地方,這個她和顧淮安共同居住的地方?她難道沒有別的親人嗎?沒有朋友嗎?為什麽一定要去找他?

  雨越下越大,很快,眼前那個小小的人就已經被大雨淋了個透,看著她抱頭往家裏奔跑的狼狽樣子,季東朗的眉頭緊蹙,管她為什麽呢!總之他見不得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再也忍不住,季東朗決定把車扔在路邊,脫下自己的西裝,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風雨中……


  離開的決定是倉促的,或者說,裴樂樂根本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離開,她其實好想留下來,好想大著膽子問季東朗到底那個西子是誰,是否是他曾經的愛人,愛的有多深,現今又怎樣。


  可是她不敢問,她怕問出來的答案讓她膽怯,她更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誰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就連她自己,都不敢告訴他和顧淮安的那些真相。


  她多害怕他知道那些真相,倘若他知道他眼裏簡單清純的妞兒會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身體,不知道要有多難過,或者不知道要有多鄙夷。想起他的鄙夷裴樂樂就不寒而栗,這是一個心魔,好像他鄙夷她會比他不愛她還要讓她難過。


  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隻要得到他的愛,得到這夢寐以求的一切,就會得到幸福和快樂。真的在一起了她卻發現,不真誠的幸福經不起風浪,更可怕的是,風浪過後,她沒有勇氣重新建立起幸福的想象。


  但她並沒有真的決定要走,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走下去,就像兩年前一樣。


  離開的時候剛好趕上午後下班的高峰期,擁擠的公交車,嘈雜的人聲,和乘務員彪悍的報站聲讓裴樂樂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人間。今天可真冷,到站時她瑟縮著站起來,卻發覺有一雙手摸向自己,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看到一張麵目老實的年輕麵孔。人要倒黴起來真是喝水都塞牙縫啊,她居然遇到了小偷!有一瞬間,她很氣憤,抓著那雙手就想跟他理論,可那張年輕老實的臉上卻閃過一絲殺氣濃濃的凶狠。


  心裏驀地一縮,裴樂樂想也沒想地甩開那隻手,超著車門衝下去。下車後,她的手在發抖,一不小心就把撐開的傘甩了出去,傘被刮走的那一瞬間,雨像石子一樣重重地砸在裴樂樂的身上,她從頭到腳都是濕淋淋的,仿佛在冰水裏泡過一般。風也驟然間變得好大,裴樂樂忽然覺得怕了,於是就拚命的跑,她還有她想愛卻不敢愛的男人,有她最最親愛的女兒,有她遠在天涯的父母,她頭一次覺得生命是這麽重要。


  可是她好冷,好冷,風雨裏她寸步難行,隻能咬緊牙關,抱住戰栗的自己,不住地打顫,她好想見到季東朗,或者是她的女兒,可是他們都不在身邊!


  就當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有一件西裝突然圍在她肩上,緊接著頭頂不斷落下的雨也停了,一絲久違的溫暖驟然間爬上她的全身。


  裴樂樂轉頭一望,瓢潑大雨中,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英俊的麵容。隻是那張臉已經被暴雨沁濕了,頭額頭到眉角都掛著晶瑩的雨滴,是他,是季東朗!

  他居然追了出來!

  裴樂樂整個人怔住了,可是季東朗卻不忍讓她再在雨中淋下去,“快走!”他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就想朝樓棟裏奔去。


  可是裴樂樂的腳卻已經麻木了,也不知是被雨水凍得、還是被車上的小偷嚇得,她幾乎是癱軟著倒進他的懷裏。季東朗皺了皺眉頭,不得不停下腳步架住她:“傻丫頭,還生氣呢?再生氣也不能不打聲招呼就跑出來,還不接我電話,還關機,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暴雨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還當她是賭氣不肯跟他走,便耐著性子去哄她說:“好,我知道昨晚的事情是我做的有點過分了,我不該喝得那麽醉回來,不該對你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惹你傷心,都是哥哥錯了行不行,丫頭你說句話啊?別一直傻站著。”


  季東朗被她整得手足無措,不得不湊近了揉揉她濕涼的小臉,這才發覺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怎麽了這是?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凍壞了?”


  裴樂樂終於忍不住,她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抑製不住的哭起來:“哥哥,我碰見小偷了。一伸手我就抓住了小偷的手。”


  “你是武警出身的嗎?”顯然沒料到她會說這些,季東朗本想逗她笑笑,卻發現她臉上不斷落下的淚,他怔了一下,柔聲問,“樂樂,你還好吧?”


  “我不好,”心髒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人狠狠戳了一下,裴樂樂哽咽著,抱緊他的腰說,“我害怕,我怕他會拿刀捅我,捅了我我就再也見不到你跟小小了,所以我好怕。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女金剛,我可以什麽都不怕,可是現在我發現我不是,我害怕失去你,也更怕失去我自己……”


  季東朗聽得心酸,他扶著已經凍得直哆嗦的樂樂,一字一句地承諾說:“你不會失去我,也不會失去你自己,我說過的,我不會再放開你,再放開小小,這輩子我都陪著你。”


  心被一絲一縷地牽扯著,裴樂樂抬起頭,望著那張令她魂牽夢繞的臉,終於控製不住問出口:“哥哥,那你告訴我,在我之前,你愛過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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