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64：歸處②一再失去
在之前的逃亡中，普魯托和同伴們走散了。
唯一跟隨在他身邊的，隻有一直待他友好、從未對他產生過疑慮的瑟密拉。
而他手中還有一張魔法地圖，能夠定位其他同伴的地點，然後一個個找過去——他答應瑟密拉先去找德弗朗特，結果二者就被地圖上密集的光點所吸引，決定先去那裏一探究竟。
卡特、錫姆、德弗朗特、艾塔爾，還有索倫兄弟……也不知他們是否安好？偌大的星球上，正麵對抗無法抵禦那群瘋子，但逃跑和躲藏總是沒問題的吧？
可他們最終卻見到了卡特和錫姆的遺體，被火燒得焦黑，似乎是在掩護其他村人逃跑的時候，遭到了狂徒們的襲擊。
他們在被灼燒前應該就已經失去了意識，或許，是已經失去了生命……這樣也好，他們就不會承受被火燒死的痛苦。
普魯托欲哭無淚。
…………
（“也難怪你會做夢……死得毫無價值的人也太多，不，也不能說是‘無價值’吧？作為薪柴，作為食物，或者作為發泄對象……”）
月光.露娜有關“創世主的傳說”的評價於奧羅耳畔回響，他收回接觸水晶石的手，梳理起方才從記憶片段中獲取到的信息。
剛才看見的那件事，似乎與“創世主小屋被燒”“寒毒爆發”“普魯托一行人被迫轉移”這一係列事情相差了很多時間，而說實話，奧羅沒料到那五個同伴中這麽快就有人逝世。
他依稀記得之前在夢中，聽伊格斯分析創世主童謠的內容時，卡特和錫姆也是為了掩護村人逃跑而被狂徒們抓住、施以火刑。
不過，正史中事件發生的順序和童謠、傳說中的有區別，這使得兩人的死亡在旁觀者心中更加缺乏實感。
就像一對剛剛認識沒多久、還沒混熟的人，突然有一天有消息說他們去世了……奧羅搖搖頭，雖說他之前從卡特那裏得到了不少有關數百萬年前那個時代的信息，但他卻並沒對卡特的死訊感到悲傷，反而還感覺有些荒唐。
“他們做了什麽嗎？”“他們怎麽就這麽死了呢？”“他們的死對故事的發展有推動作用嗎？”“他們死得有意義嗎？”
奧羅單手扶額，另一隻手往前伸去，輕輕觸碰到另一枚赤紅水晶石的表麵，頓時，新的記憶湧入了他的腦海。
…………
死去的人們靈魂最後的歸處，他們這短暫的一生中停留的最久的地方，記憶最深刻的地方，那個已經消失了的村子。
暴風雪帶走了那座村莊留下的痕跡，大火將創世主的小屋燒成了灰燼，魔法地圖沒法轉移到不存在的地方去。
“瑟密拉，你在這等我回來，我有辦法把你的大姐他們帶回來。”
普魯托抓住背包上的背帶，扯了扯，卻依舊沒辦法將它從自己的背上取下。
一咬牙，他用魔力凝聚而成的氣刃斬斷了背帶，再從包中取出了屬於他的物品並塞進衣服上的口袋裏，然後將包遞給了瑟密拉。
“要是那些瘋子又過來的話，這個包裏說不定會有能幫到你們的東西，一旦有危險就不用等我了……我回來後看不到你們，就會去找你們的。”
雖然說是“你們”，實際上他們還沒能找到德弗朗特與艾塔爾，索倫森和索倫爾那也不見下落。
金發女孩瞪著她那對金眸，視線在普魯托和地上的幾具焦/屍間來回移動，見普魯托真的轉身要走，忙將手中的背包丟在一旁的雪地裏，抬手抓住普魯托的衣服：
“你要是……不回來了呢？”
普魯托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可憐人們：
“不會，我會回來，這個包隻是寄存在你這裏，這是我過去一個好朋友的東西，我是要拿回去的。”
“你的弟弟，艾塔爾……還有索倫森他們，也都會回來的。”
簡陋的五芒星陣圖一點一點印在雪地上，普魯托拉開瑟密拉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轉身踏進了魔法陣中。
他又一次咬破嘴唇，將鮮血撒在雪白的大地上，魔法陣得以勾勒成形，散發出雪白的光芒。
村子消失了，創世主的小屋被燒毀了，但是那座山還在，那座不怎麽靠譜的冰橋還立在那兒。魔法地圖用不了，沒有準確的地點轉移不到村子那裏，但是轉移魔法還能使用、那座冰橋還是可以去的。
魔法陣小心翼翼地出現在了那道幹涸的河道旁，那座橋普魯托實在是沒法信任，如果降落在橋上，可能會出現橋斷人傷的悲劇。
他沒有時間去冒這個險，也不想白白承受從橋上摔下去的痛苦。
追循著他記憶中村莊所在的位置，普魯托一路向雪坡下跑去，他記得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也像現在這樣狂奔過。
當時占據他大部分內心的情感是恐懼，這次則是希望——能拯救他人的希望。
他一邊奔跑，一邊抬頭望向遠處的天空。
天空中似乎有了點其他的顏色，他眼睛一亮，越過冰隙，邁開腿朝著那幾個五彩光點的方向跑去。
沒有提純後的魔力和轉生之門，光憑這個世界上狂暴的魔力，能讓離體的靈魂存在多長時間？
普魯托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隻能往糟糕的方麵想，一個小時？半小時？亦或是，五分鍾？就當它是五分鍾吧，足夠了——他這麽想著，張開嘴，頂著迎麵而來的疾風大聲呼喚著靈魂們的名字：
“卡特！錫姆！”
天空中的光點好像聽見了他的聲音，漸漸地降了下來，落在他麵前逐漸凝聚成兩個人影，發著淡淡的白光——白色靈魂的光芒。
在數百萬年前的這個時代、在這顆除了寒冰和狂徒外好似什麽都沒有的星球上，他們的靈魂是潔白的——那是知錯就改的好人才能擁有的、僅次於翠綠的美好顏色。
白色靈魂的光芒是柔和且穩定的，在死後也不會變作發著紅光的怨靈，而這個到處是狂暴魔力的地方也不會允許怨靈的存在。
卡特的靈體看上去十分平靜，錫姆則像是對普魯托將他們叫下來的舉動有些不滿，抬起手想要用力拍下普魯托的頭，又是一臉想要破口大罵的模樣，但舉到一半的手又停下了，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靈魂碰不到還活著的人，活人也聽不到靈魂的聲音，在這顆大氣魔力未得到提純的星球上，靈魂禁製不會被破除。
“我看得見你們。”普魯托張開雙臂。
卡特抱住了他，他什麽感覺也沒有，隻覺得對方不過是做出了抱住了他的樣子。
“村人們都還好嗎？”紫發的小姑娘抹了一把虛幻的淚水，她在活著的時候，一直是村人們的榜樣，是他們心中的大姐，從不敢表露怯意或是感傷的神情。
“瑟密拉他們呢？你們有在一起嗎？”
“他們……都很好。”
普魯托垂下頭，再抬起頭時他自己也不清楚現在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冰魔悄然出現在了他身後，瞬間周圍似乎更冷了，仿佛是在提醒他：時間不多了。
普魯托盯著卡特的臉，原本不穩定的靈體現在似乎有了實體。
“我想救你們。”他說。
“快！跟我來，時間要來不及了。”他伸出手。
“你們得回到處刑架那裏，你們的身體就躺在下麵。”他感覺到了手中增加的重量，於是回過身，準備構築轉移魔法陣。
時間不多了。
“普魯托。”
“別說了，時間不夠了，還有什麽事等到回到軀殼旁再講吧，那時候……”
藍發的少年忽地一愣。
“普魯托，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手上的觸感突然間消失了。
地上的魔法陣隻畫到一半，形成了一枚破碎的五芒星樣。
時間不多了？
時間，早就到了啊。
普魯托扭過頭，對上了靈魂的視線，紫發的靈魂朝他露出了一個笑臉，而它的同伴則默默地走到了他身後，可還沒等它做出動作，它們倆就一同消失在了這片雪地中。
“啊……”
“啊啊啊啊啊啊！——”
普魯托仍然保持著抓住兩人手的模樣，嘴巴大張著，帶有悲傷之意的叫喊聲不受控製地從其中衝出，卻又消失在了風的呼嘯中。
突然間，他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袋，從中取出了他那隻裝有璀璨創世主遺物的袋子，再抓起袋子裏的那顆仍然散發著美麗的幻紫光芒的水晶石，舉過頭頂欲砸。
就是它，送自己來到了這個荒唐的時空——
因為他的動作，又有許多水晶石的碎片從被他撕破的口袋中掉出，它們落在他的鞋上，又被彈進了雪地中。
這些碎片迅速混雜進了雪裏，同時，仿佛有一個無形的聲音響起，喝止了普魯托砸水晶石的舉動。
“蒼藍！”
他一聲驚呼，慌忙撿起了肉眼可以找到的碎片，這可是蒼藍的水晶石，碎片如果完整的話，說不定還能複原……雖說曾經有人說過蒼藍已無法複活，但他所處在的畢竟是一個充滿奇跡的星球，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可是，有些較小的碎片一旦與雪混在一起，便再也找不出來了。
發覺剩餘的碎片怎麽找都找不到後，普魯托再度發出了絕望的呐喊聲。
他越發憎恨起自己的無用、膽小與愚蠢，想要複活他們的話，為什麽不在最開始用轉移魔法把所有人都帶上呢？需要消耗的不過是自己的血而已，倘若他真的這麽做了，就無需在“帶靈魂回到身體旁”的這一步上浪費時間了。
“瑟密拉……”他呢喃著，回想起卡特的靈魂消散前提到的那個名字，“還有瑟密拉……德弗朗特、艾塔爾、索倫森！我要去找回他們……我還可以救他們！”
他展開懷中的魔法地圖，而當立體圖像成形的那一刻，他驚愕地發現，地圖上有幾個藍色的光點無情地移動著，原本位於處刑架旁的藍點也已經離開了那裏。
普魯托一陣暈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慘白的天空。他翻身坐了起來，扶了扶額，在雪地裏躺了片刻，似乎頭腦清醒了不少，也冷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