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喜結良緣
農曆四月十六,是個宜嫁娶的黃道吉日。
街道上,敲鑼打鼓的聲音由遠及近,毛色油亮的高頭大馬上,係著豔紅的絲織綢緞。
幾個頑皮的孩童嬉鬧著跑在街上,追著迎親的花轎,嘴裏唱著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歌謠。
“天亮亮,地堂堂,可笑陸家俊俏郎,娶了個傻子做新娘!”
街道旁,有圍觀的人感到不解,向身旁的人問道:“那陸家的二公子,雖然功名仕途上沒什麽成就,可陸家也算是當地的大家,那二公子雖是個庶子,卻生的一表人才,為何放著永州這麽多優秀的姑娘不娶,偏偏娶個傻子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旁的人壓低了聲音,朝身旁的人悄聲說道:“這陸家老爺年輕時,曾與同窗好友的祝家,為兒女做過指腹的婚約,如今雖然陸家成了永州的大家,那祝家還是個破落的窮秀才,而且生出的女兒癡癡傻傻,但陸老爺正直,還是認這門親事的。”
了解了個大概,那圍觀的人不大認同的道:“正直?我看未必!那為何娶了傻子的是個庶子,而不是指婚的嫡長子?”
“這其中的緣由呀,說來也是巧合!”那解惑的人嘖嘖道:“半年前,那陸家大公子突染了惡疾,怕是命不久矣,陸姥爺不忍祝家姑娘過門守寡,便代次子去祝家下了聘禮。待兩家換了庚貼定了日子,在太醫院任職的劉太醫突然回了永州探親,那劉太醫是知府大人的堂兄,知府的公子是陸家大公子的好友,且知府大人格外欣賞陸家大公子的詩書才氣,如此其中千絲百縷的聯係下,那劉太醫親自為陸家大公子看病,到底也是太醫院的人是有真本事的,那陸大公子的病,竟好了!好事成雙,在那劉太醫的牽線搭橋之下,順道定下了陸大公子與知府小姐的婚事,娶親的日子也是今天,不過那祝家在城東郊外,知府府邸在城西,如今城西該比這裏還要熱鬧一些呢!”
說話的聲音雖小,還是有人聽到了,人群中不知是誰提出的建議,說去城西那邊湊湊熱鬧,竟惹的一旁幾人紛紛抄了近道,往城西走去。
騎在馬上身著大紅喜袍的新郎,在微熏的陽光下,挺著背脊淡然的目視前方,對街道兩旁傳來的三言兩語的議論聲充耳不聞,隻抿著唇淺笑的模樣,有些無奈。
正是花開時節,微風吹過,帶起一陣隱隱的桃花香氣。
花轎裏,本抱著蓋頭呼呼大睡的傻新娘,驀地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幽幽似魅,瞬間,又恢複了一片平凡淡然。
身子坐端正,手指拂過繡了錦色鴛鴦的蓋頭,指間絲線細微的凸起,仿佛在輕輕訴說著。
陸府,她來了。
吉時已到,兩撥迎親的隊伍同時在陸府門口停下,站在前列的陸府大公子,神色高傲的回頭掃了同樣娶親的弟弟一眼,輕笑一聲,牽著新娘的手在喜慶歡快的樂曲聲中,進了陸府。
掌管婚禮的禮司見長公子夫婦已經進門,便扯著嗓子高呼道:“請二公子,二夫人進府!”
鮮紅的蓋頭蒙在頭上,蓋頭晃動的縫隙裏,腳邊的簾子被輕輕掀開,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伸了過來,柔聲道了一句,“君素,到了。”
君素,祝君素。
對的,這以後將會是她的名字。
蒙著蓋頭的新娘聽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遲疑了一下,而後將纖細的手緩緩伸出,放在了新郎手心。
握著手中的柔軟,陸遲微微一怔,很快便恢複了平靜,牽著新娘的手下了花轎。
進府,邁過燃了火焰的銅盆,君素隨著那雙溫暖的手,繞過了曲曲折折的走廊,在陸府的祠堂中,停下了腳步。
站在陸家長兄夫婦身後,在禮司的指引下,拜了朗朗蒼天,浩浩大地,拜了父母高堂後,一套凡俗的禮節才宣告結束。君素也被一個手腳伶俐的丫頭挽著,送進了洞房。
夜色更深,窗外鑼子的聲音敲了三響,新房的門才被人從外麵推開。
新郎官兒夾帶著微微的夜風進來,沾染著幾分醉酒的氣息。
身旁的丫頭識時務的退了出去,麵容羞澀的低著頭,順手掩上了房門。
寂靜寬敞的新房裏,隻剩下半支大紅的龍鳳喜燭歡快的燃著,一隻飛蛾撲近了,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感受著腳步的走近,君素靜靜坐正身子,看到蓋頭底下探進一柄通體翠潤的如意,而後輕輕的,把鮮紅的蓋頭挑落。
遮著眼簾的阻擋被掀開,君素抬頭,看向了她的夫君陸遲,卻驀然撞上了一雙溫柔淺笑的眸子,像是那春日裏,細細潤物的春雨。
雖笑著,君素隻一眼,卻看到了他的眼底,那份無可奈何的惆悵。
垂眸,君素心底暗笑。是啊!娶個傻子,誰願意呢?
陸遲同樣微微一怔,那一瞬相視,他這癡傻的妻兒雖容貌平平,但眸光,卻像是一束光落進了他的心底,帶著一抹攝人心魄的妖媚。
但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陸遲心想,或許傻兒看人時,心底不帶任何複雜的情感,是最簡單不過了,所以才會把人,看的更明了一些。
從桌上撚起兩杯清酒,陸遲輕輕坐到君素身邊,遞了一杯過去,苦笑一聲,音色平靜的說道:“娘子,無論什麽原因,既然與你做了夫妻,我們也算有緣吧!如此,為了我們兩個苦命人,這交杯酒,也是該敬下了。”
君素伸手接過沒有言語,隻學著陸遲的樣子,執酒貼近,互挽著胳膊,感受著那溫暖的氣息,把這交杯的“苦”酒遞至唇邊。
酒水入喉,辛辣感刺激的胸腔一片火熱,經受不住,君素把頭扭向一旁,猛的咳了起來。
陸遲伸手幫她拍了拍後背,待她咳嗽的聲音漸緩,才慢慢收回了手,望著獨自跳動的火焰,長歎了一口氣。
“夜色深了,早些睡吧!”
陸遲輕語一聲,看向身旁的君素,見她仍舊端坐著,不曾言語,兩頰卻因嗆酒咳嗽,染上了幾分淡淡的紅暈。
唉!許是傻兒本就不會照顧自己吧!陸遲這樣想著,因為白天上花轎時,還是嶽母用吃的哄著騙著,把她塞進了花轎。
伸出手,陸遲解向了君素的衣帶。
君素不自覺的,稍稍向後躲了幾寸。
看到君素躲閃,陸遲悻悻的收回了手,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和靴子,躺到了床上,依舊聲音靜靜的。
“莫怕!我不會傷害你。脫了那繁瑣的外衣再睡吧!以後的日子,還漫長著呢。”
過了良久,君素聽著耳邊的呼吸聲漸漸沉穩平緩,揮手拂滅了燭火,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窗台下,有零星透進的月光。
環視了一圈四周,最後,君素把目光放到了熟睡的陸遲身上,看著他輕簇的眉頭,在寂靜的夜裏輕笑兩聲。
惆悵什麽?你要什麽,她這“傻子”,都可以幫你得到。
而她要的,不過幾條人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