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陸家夫人
清晨的陽光漸漸照進屋裏。
君素坐在妝台前，丫鬟把她散了一背的長發鬆鬆挽起，耳側別上了一支鎏金的流蘇簪子。
陸遲坐在不遠處，看著自己這新婚的妻子，倒不像一般的傻兒那樣鬧騰瘋癲，一直都安安靜靜的，再看向她那幹淨的臉龐，雖不嬌豔美麗，卻也清雅自然。
一切，似乎沒有想的那麽遭呢。
起身，陸遲走到妝台前，把君素頭上那晃動的金簪輕輕取下，換成了一支雕了桃花的翠玉簪子，如此去繁就簡，更顯的鏡中的人兒淡雅了許多。
君素抬眸，從鏡中望向陸遲，卻迎上了他淺笑的眼睛。
他大多時候都是在笑的，而且笑起來的樣子格外好看，可他那笑容，有時淡淡的，有時略顯苦澀，而如今，則是帶著十足的謙遜和禮貌
君素心想，比這陸遲貌美的郎君她見過，但笑起來看著如此順眼，還帶著一絲親近的，他是第一個。
“君素。”陸遲輕喚了一聲，“收拾好了，我們去給夫人敬茶吧！”
君素點頭，成親的第二天，是要給當家母親敬茶的，她自然知道這個規矩。
起身，對著鏡中的自己和陸遲，君素微微一笑。
終於是要見麵了，冤孽，總該有個結的時候呢。
跟在陸遲身側，繞過繁花似錦的園子，到了一所裝潢華麗大氣的正屋前，陸遲停下了腳步。
微頓，陸遲輕歎了一口氣，才抬腿走了進去。
陸家夫人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掃了來人一眼，把君素二人引進了屋。
剛踏進屋裏，君素就聽見了裏麵其樂融融的說笑聲，抬眼看去，陸家長子陸重和他的新婚妻子，正圍在陸夫人的身前有說有笑。
這陸夫人生來容貌姣好，加上多年保養得宜，雖四十出頭的年歲，如今看去也依舊猶存風韻。而此時的陸夫人，正笑嗬嗬的吃著手中晚輩敬上的茶水，對自己這兒子兒媳，越看越是歡喜。
見君素二人進來，陸夫人眼裏的笑意斂了幾分，隻端起了母親的架子，分外疏離。
“遲兒來了。”陸夫人不冷不淡的打了一聲招呼。
陸遲上前躬身行了個禮，“孩兒拜見母親。”
君素站著，隻望著陸夫人那張仍舊美麗的臉，腦海裏憶起那冰冷無情的夜晚，一個素衣的女子抱著肚子跪在地上，麵容蒼白如紙，一雙眼睛已經絕望到空洞。
不曾經曆人世，君素不明白，天道為何讓善良的人，落下一個支離破碎的結局。
伺候的丫鬟依著規矩端來一杯茶水，陸遲本以為君素癡傻不懂規矩，剛要伸手接過代為敬茶，卻見一雙纖細的手緩緩伸出，把茶水捧在了手心。
上前一步，君素學著陸遲的樣子緩緩行了個禮，把手中的茶水遞到陸夫人麵前，聲色柔柔的說道：“請母親用茶。”
陸夫人一怔，繼又收起了臉上的驚詫，不由心的笑了笑，接過了君素手中的茶碗。
同樣詫異的還有一旁的陸遲，聽著方才蕩過耳邊的輕聲細語，仿佛剛剛吹過了一道柔柔的微風，帶著馥鬱的桃花芬芳。
泯了一口杯中的茶水，陸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靠著小塌，似笑非笑的望著君素，道：“也不知是哪個混賬傳言說君素是個傻兒，依我看，這麽乖巧的性子，當真是個好姑娘，還是遲兒有福氣呦！”
君素聽著，隻淺淺的笑著，想這陸夫人把指腹的婚約，硬生生推到不受待見的庶子身上，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娶了知府的千金，這如意算盤不僅打的響，還格外漂亮呢。
剛剛誇讚完君素，陸夫人看了看君素頭上的翠玉簪子，便朝著陸遲故作打趣道：“剛娶了媳婦兒，就知道疼媳婦了，這種水頭兒的簪子，一看就價值不菲，怕是遲兒以後要把掙的錢，都疼了媳婦兒呢。”
君素瞧了瞧知府千金頭上黃金鑲了寶石的頭麵，看一眼簡直要恍的眼睛疼，再想著陸夫人話中的話，怕是她這相公陸遲，平日裏該是被這陸夫人母子壓榨的幹淨。
陸遲聽了，上前一步道：“母親說笑了，遲兒不敢。”頓了片刻又說道：“前些年母親和大哥身體不好，遲兒才把家裏的鋪子接手過來，許是遲兒太過愚鈍，漸漸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如今母親身體見好，大哥也不僅痊愈，還考取了功名，遲兒想把手下的鋪子讓出來，隻留外祖家陪嫁給姨娘的幾個留個念想，就可以了。”
一番話，說的陸夫人先是有些意外，而後臉上終於帶了幾分真實的笑容，誇讚道：“遲兒向來是個懂事的孩子。”見陸遲麵色淡然，繼又說道：“你無心仕途，也該向你大哥學學，莫要出去了，讓人笑話我們陸府的公子隻會做生意，一身銅臭味。”
君素瞧了她那月白衣衫的夫君一眼，又看了看錦緞華服的陸夫人母子，一個簡約一個華麗，倒不知是誰有一身銅臭味。
寒暄片刻，陸夫人依著舊例，打賞了君素一些錢財，君素伸手接過荷包的時候，注意到那知府小姐刻意的往一旁躲了躲，怕是害怕她這“傻子”瘋癲，弄髒了她新裁的衣裳。
倒是那陸家長子陸重，朝著君素送了個客套的微笑，雖喚了聲“弟妹”，表情卻始終端的高傲。
君素裝傻充愣，學著那知府小姐的樣子，故作害怕的往一旁躲了躲。
陸遲見了，悄悄拉了君素一把，向陸夫人告過辭，才帶著君素離開了。
陸夫人也懶得再看這兩人礙眼，隻覺得那陸遲，倒是和他那窩囊的娘一樣識相，肯把手下搖錢的金疙瘩交出來，若不是剩下的幾個是那窩囊姨娘的陪嫁，否則早一並到了她手中。
陸夫人眼珠一轉，想著自己得細細盤算一下，好把鋪子從那小畜牲手中弄過來了。
出了陸夫人的門，陸遲帶著君素徑直去了府裏靠近邊角的園子，到了緊閉的一處破門前，才停下了腳步。
輕輕推開們，君素不解，隨著陸遲進去，隻見他走了幾步，便坐在破舊的台階上，對著一院子的荒草輕聲道：“娘，孩兒來看你了。”
君素瞬間了然，這裏大概就是陸遲的親娘，生前居住的地方。
可如今這個地方景色蕭蕭，君素並沒有在這裏感受到一絲魂魄的氣息，怕是他那娘親，早已經入了黃泉，歸了輪回吧！
不忍說出真相，君素隻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因為她知道，凡人的祭奠，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些心靈上的慰籍。
然而並沒有等多久，也隻敬一頓茶的功夫，陸遲就起身，離開了院子。
出了門，君素若有感應的看向不遠處，那裏有同樣破爛荒廢的一處院子，閉上眼睛，君素眼前又會出現那一幕幕淒涼無助的場景，和滿腔怨氣，無處安放的靈魂。
“君素。”陸遲見君素落下腳步，開口喚了一聲。
君素回過頭，跟上陸遲的腳步。
以為君素好奇，陸遲解釋道：“那裏住過父親之前的夫人，不知為何，年紀輕輕就去了。”
是啊！君素點頭認同，不僅年紀輕輕，還死的淒慘不甘，一屍兩命呢！
陸遲見君素聽的認真，那靜靜的模樣，讓陸遲不由得出言問道：“傳言說你……”
君素輕笑，對上陸遲漆黑的眼眸，知曉他話中“傻子”二字，不好意思說出口，便解釋道：“出嫁前，我夜裏夢到一個淺粉衣衫的仙子，她說我生來魂魄不全，便好心幫我修複了魂魄，讓我不再癡傻。”
陸遲聽了，隻愣神兒了片刻，後又微微一笑，瞧著君素雖麵容素淨平凡，但一雙眼睛卻生的熠熠生輝，莫名的引著他的視線。
“那更好不過了，你這性子，我倒是喜歡。”
君素挑眉，活了這麽久，說過喜歡她的不少，可說喜歡她這“性子”的，陸遲卻是第一個。
連麅子都說，怕是開天辟地之時，天神偷了懶，胡亂塞了一顆石頭心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