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死生契闊
聽了君素的話,陸老爺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的喚著:“婉兒,婉兒……”
“哈哈哈!”伏奎在一旁哈哈大笑幾聲,朝著君素說道:“我不管你們有什麽恩恩怨怨,我今日要的,隻有你得命!”
說罷!周身散發出一種黑暗之氣,朝著君素撲來。
君素來回躲閃著,與那伏奎對接幾招,冷冷的問道:“我與你無甚仇怨,你為何如此步步緊逼?”
那伏奎看著君素,一雙眼睛泛起了紅光,“不為什麽,隻怪你出現在了這京城!”
說話間,伏奎手下的招式更為狠毒,漆黑的羅盤所及之處,均留下了寸許長的口子,泛著隱隱的腥氣,慢慢腐蝕。
狹小的空間裏,君素與那伏奎對接幾招,因顧及屋裏的生人,沒有敢用出全力。
眼看那伏奎擺明了就是要她的命,君素冷笑一聲道:“你一介凡人,出手如此狠辣!俢的又是陰險之術,不怕死後陰曹地府裏的業火焚身麽?”
伏奎望著君素,眼裏冒著貪婪的光芒,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青紫的嘴唇,張狂的說道:“業火?嗬嗬,到時我有了你那即將成仙的靈丹,還怕什麽業火!”
君素瞬間明了了那伏奎的企圖,眼看他雙手變為利爪即將剖向自己的胸口,君素瞬間惱怒,一束淡淡的柔光自周身飄起,化做千絲萬縷光纖朝那伏奎飛去,雖飄渺如煙,卻帶著千鈞之力,仿佛任何堅硬的阻擋,也顯得不堪一擊。
伏奎看到君素此時出手的功力,瞬間有些心慌了,他不曾想到,君素天劫受下傷以後,還會有如此強大的靈力,本以為一同關在這屋裏的活人會局限她的施展,自己有機會和她打個平手,然後用些手段就可以將她抓住,沒想到,竟是低估了她!
萬縷柔光已至眼前,伏奎翻身躲閃幾下,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一隻斷壁伴隨著他的叫聲,帶著鮮血落在身旁。
君素收了手,看著地上哀嚎的伏奎道:“你心思狠毒,俢的又是邪惡之術,我今日斷你一臂,也算是給你個教訓,若你仍舊執迷不悟,自己種下的因,以後的苦果,你也是要自己受的。”
說罷,君素看向了一旁的陸夫人,目光對視,陸夫人嚇的哆嗦著縮到了角落裏。
“我本想依著雲婉的意思,讓你嚐一嚐苦心經營的一切,被別人奪去的滋味,沒想到我成事不足,竟連雲婉這點要求都沒有辦到!雲萍,你自問過你的良心,就沒有感到絲毫愧疚嗎?”
陸夫人驚恐到眼神都有些顫抖了,胡亂揮舞著雙手哭喊道:“你,你走開!走開!”
相較於陸夫人,陸老爺到底是穩重些,想起前任妻子,已經淚眼婆娑,朝著君素懇求道:“大仙!你已經替婉兒給了雲萍一次教訓了,就放她一條生路吧!我已決定將她送入庵中,日日為婉兒誦經贖罪!婉兒心地善良,一定會同意你這麽做的。”
善良!
君素鄙夷的看著陸老爺,質問道:“你是不是就是認定了她的善良,才無所顧忌的做了個負心人?你若本是個花心的男人,又何必故作專情的許下什麽誓言!”
陸老爺在袖中痛苦的攥起了拳頭,卻聽君素又道:“你不必讓她為雲婉念什麽經誦什麽佛了,這個世間已經沒有雲婉了,就算佛祖重塑,女媧再造,也不是曾經的那個雲婉了!”
“婉兒!我對不住你啊……”陸老爺羞愧的低下頭,一雙眼中濁累縱橫。
而陸夫人則乘君素不察,試圖拿起一旁的茶盤向君素打去,卻被君素一巴掌,打腫了未曾被打的另一邊臉,跌跌撞撞的倒在了一旁,吐出一口血沫來。
君素靜靜的站立著,俯視著陸老爺和陸夫人,想著這樣一對男女,真是白白誤了雲婉那樣美好的女子。
其實當初她也勸過雲婉放下,等放下對他們的執念了,這一世過去後,一切也就重新開始了。
隻是君素沒想到,雲婉的那份倔強,當真不輸於麅子說她的“石頭心”。
轉過身,君素看了看一旁被她打昏的陸遲,似乎已經有了要醒的跡象,於是快速的把一絲靈力打入了陸老爺的體內。
“這是雲婉留下的最後一縷神識,我替她帶給你。她消逝前,也托我向你問一句,當年在燈下說過的那句“死生契闊”,是不是本就隱含了生離死別之意?”
“死生契闊……死生契闊……”
陸老爺癡癡的重複著這句話,想想當年的承諾,他所給過雲婉的,也隻有生死離別了。
哀歎一聲,君素後退兩步,到陸遲身邊不舍的看了幾眼,終是站起身來,慢慢隱去了身形。
君素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卻沒想到會到來的這麽倉促,她不僅沒有辦好雲婉的囑托,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和陸遲道上一句再見。
再見了,陸遲!
他們殊途陌路,終是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君素隻感激,陸遲給了她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愛護,在以後寂寞漫長的千年,她的回憶裏,至少有一個陸遲可以念想。
一旁的角落裏,一截帶血的斷臂慢慢變成漆黑的獸爪,而斷臂旁身受重傷的伏奎,早已經不知去向
……
人生幾經波折,再大的風浪,也依舊晨昏輪回,日落月升。
帶著渾身的酒氣,陸遲步履蹣跚的回到臥房,推開門進去,看到眼前的場景,酒意已經醒了些許。
燭火悠悠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前,低著頭,因他的歸來而局促的雙手不知如何安放。
陸遲快步走過去,有些激動的喚了一聲,“素素。”
坐在床邊的女子怯怯的抬起頭看了陸遲一眼,眉目間滿是羞澀。
陸遲迎上那女子的目光,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臉還是那張臉,可那雙眼睛,卻不是他的素素了。
想來是素素曾修補過那傻兒的魂魄,才讓麵前的祝君素,不再那樣瘋瘋癲癲了。
陸遲心頭一陣哀傷,竟覺得渾身的孤寂無法言喻,就像從小被陸家母子排擠,就像母親去世後留下他一個人,隻覺得從身到心都空蕩蕩的,無所歸依。
他本感謝老天,給了他那樣好一個素素,卻不想情剛到濃處,卻又離開了。
陸遲心痛,仿佛他生來,就注定了孤獨一生。
可若讓素素留下來,對她也是無比危險的,所以陸遲心想,他到底還是期望素素走的。
因為他愛她,不想讓她受任何的傷害。
呆怔一瞬,陸遲一扭頭,又跌跌撞撞的出去了,隻覺得天下之大,他竟不知哪裏才能心安。
走廊拐角處,一抹淺粉的衣角輕輕飄過,君素躲在暗處,看著陸遲醉意朦朧,茫然的在路上走著,不禁抬起了腳步,猶豫一瞬,又收了回去。
麅子說的對,了卻了,就離開的徹底,再糾纏下去,於她不好,於陸遲也不好。
本是殊途,走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就如她若留在人間,渡劫之時怕是會傷及陸遲甚至更多無辜,而若把陸遲帶回蒼雲山,本就不同時空的兩個地方,怕是陸遲身為凡人短短的壽命,經不住蒼雲山上的幾個日出日落。
如此罷了!離開也好!
君素這樣給自己下定決心,再深深的看了陸遲幾眼,轉身離去了。
步履走的輕盈,心卻沉的如同別了萬鈞的重量。
……
回到蒼雲山,君素飛經一處崖邊,卻見一抹鮮紅的身影坐在陡峭的斷壁上,靜靜的望著遠方。
君素有些疑惑,不禁又折回去看了一眼,走近了,不大確定的喚道:“狐狸?”
狐狸扭頭看了君素一眼,沒有說話,整個人的光彩仿佛都有些暗淡了。
“怎麽了?”君素覺察到狐狸有些異常。
狐狸沉默不語,依舊目光靜靜的看向遠方。
君素想了想,試探著問道:“跟人比美被比下去了?”
狐狸撇起了嘴,仍舊不說話。
君素以為自己猜了個七七八八,便安慰道:“麵容不過表象而已,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誰知一句話,竟惹的狐狸激動的抓著君素的袖子,拜托道:“桃祖桃祖!你幫我把這張臉扒下來,換張叢止那麽醜的吧!”
君素無語,在狐狸眼中,不如他麵容的除了霧容,其它他都以“醜”字定論了,隻是不知今日,又吃了什麽癲狂藥。
“你抽什麽瘋!”君素甩開狐狸的拉扯,不解的問道,因為平時狐狸把他那張臉,看的比命還重要。
沒想到狐狸撇著嘴,竟是要哭的模樣,道:“霧容說她還是喜歡叢止那樣的,她說我這張臉,看著沒有安全感。”
一句話說的雖然有些喜感,但君素心頭卻無比苦澀。在麵對感情的時候,狐狸這樣刁鑽狡猾的家夥,都變的這麽癡了。
君素突然想到了陸遲,不知把他獨自留在人間,除了買醉,還會不會做些別的傻事。
咽下心頭的難過,君素同狐狸坐在一起,望著蒼雲山浩瀚壯麗的美景,耐下心來柔聲勸道:“可能讓霧容覺得沒有安全感的,不是你這張臉,而是你這個人。也許,她心裏也是在乎你的,怕失去了,才會沒有安全感。”
狐狸眼珠子轉了幾圈,細想了想,同君素問道:“當真?”
“嗯。”君素點點頭。
得到回應,狐狸立刻眉開眼笑了,嗖的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躍出去老遠,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了聲音在君素耳邊回蕩著:“桃祖,以後還是少去人間了,本來這蒼雲山上就你還能湊合和我比一比,沒想到去了人間幾天,你竟憔悴成了個老太婆!”
若換成以前狐狸這樣說,君素必定會追上去把狐狸痛揍一頓,而如今,君素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她還是那個她,怕是經曆了不舍和離別,心有些憔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