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薨(一)
姚容華和至善在宮中私會一事的確沒有再宮中引起多大的波瀾,但畫之還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再三向沈婠進言,而沈婠隻是淡淡的說:“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絕不會讓表哥牽涉其中的。至於姚容華,我會另外想法子治她!”
皇後壽宴結束,親王又該回去了。
至善離開的時候,沈婠見到他說:“表哥,那一晚的事,我已不想再深究。表哥以後也不會有很多機會接觸宮廷,也許……不會再有機會接觸姚容華。”
至善的念珠滯了滯,悠悠歎道:“原來平僧與她真的見過,隻是未曾存於記憶罷了。阿彌陀佛,表妹你在宮中好好照顧自己,平僧告辭。”
沈婠目送他遠去,淺淺的陽光照在他清瘦的背影上,沈婠心底無端的難過,卻在心中暗暗發誓:表哥,我們很快就能重聚,很快!
至善走後,清王依舊選擇了雲遊四方這一條路,平王留下了那二十個巴蜀美女,沈婠並沒有過目,全都把她們交給內務府酌情安排。
這一日天氣晴好,沈婠在禦東苑裏散步,她很喜歡在化雪的時候,看到陽光融化那些冰淩,白雪變成半透明色,一滴一滴的滴落晶瑩的水珠,見證整個雪化成水的境界。沈婠覺得無比愜意。
偶然瞥到有紫色的身影向這邊走來,定睛一看,卻是惜朝。
香茗等已跪下請安,惜朝看了看沈婠,示意她們起來,自己又向沈婠行禮。沈婠含笑道:“王爺免禮,王爺也有興致到這兒來?”
惜朝無比莊重,仿佛他們之間隻是皇後和親王。“遠遠看見皇後娘娘在此,所以過來向娘娘請安。”
沈婠點點頭,對崔尚宮使個眼色,崔尚宮便帶著宮人們都遠遠站開。
惜朝和沈婠一起沿著鬆柏緩緩走著,沈婠問道:“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我瞧你那日的神色不太對。”
惜朝停下,仔細看著沈婠,沈婠也看著他。他不解的問:“你現在,可還有心痛的感覺了?”
沈婠楞了一下,說道:“並沒有啊!之前那痛的也奇怪,現在……已好久不痛了,你問這個何意?”
惜朝總算放下心來,看來沈婠身上的蠱已經解了,自己不知道,所以一直不敢正麵和她接觸,這也是為什麽妮卡沒有告訴自己的原因。可是為何,妮卡會將沈婠身上的蠱毒解了呢?
雖然想不通這個,但隻要阿婠不再痛苦就行,雖然自己身上的蠱還沒解,但……一想到這個,心底又隱隱作痛。麵前的沈婠,依舊如斯美麗,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到這張臉孔,心裏那條蠱蟲,又在蠢蠢欲動的撕咬著心髒。
沈婠見他不說話,便問:“新婚還愉快嗎?”
惜朝笑道:“這都好幾個月了,早已過了新婚。”
沈婠尷尬的笑了笑說:“瞧我這記性,那你……你們,過的好嗎?”
惜朝仿佛是極認真的想,然後才說:“好。”
沈婠聽到那個字,心裏沉沉的痛,一麵卻又恨自己,難道不希望他們過的好嗎?就像表哥希望自己過得好一樣,惜朝他們過得好才是最好的啊!
極力浮上一絲笑容,對惜朝道:“好好對妮卡,她很愛你。”
惜朝深深望著她,點頭道:“我會的。”
兩人不再多說,仿佛一旦開口心裏的痛就會漏出來。惜朝很快告辭,沈婠呆呆站著,一直看他走遠,再也看不見為止。
一轉身,卻看到姚容華站在拐角處,沈婠心中一冷,不知她已經站在那裏站了多久,她和惜朝的話又被聽去了多少。
姚容華已向她走來,柔柔的一笑,道:“娘娘不必多疑,臣妾剛才什麽都沒看到。”
她這樣說,沈婠反而提起了心,盯著她問:“容華妹妹有事?”
姚容華笑道:“沒什麽事,就是想和皇後娘娘說說話。”
沈婠冷冷道:“本宮不想說話了。”
姚容華急道:“臣妾隻是想和皇後娘娘說些至善大師的事。”
沈婠蹙眉,道:“若是想說那晚的事,就不必了,本宮既然說了不想追究,自然不會追問,你又何必一直糾結呢?”
姚容華好像快要哭出來似的,祈求道:“不是那晚的事,我隻想說一些……一些從前的事,這些事,在我心底已經很久了。”
沈婠看她不像作假的樣子,隻好說道:“你說吧。”
姚容華垂下眼眸,長長歎了口氣,然後娓娓而道:“其實,在我小時候,見過八王爺。”
她慢慢的說,唇邊泛起溫暖的笑意。
沈婠靜靜的聽,眼裏也蘊含著柔和的光芒。
她們一起在想念一個人,楚惜今,那個一直如春風般溫和儒雅的男子,曾經跟隨沈婠混跡在東市西市的街頭巷尾。無意間遇到一個和家人走散的小女孩,送給那個女孩一顆糖果,從此,那個女孩的心裏就住著那個笑的有點羞澀,說話溫柔的男孩子。
“我叫惜今,就是珍惜今天,珍惜現在的意思。”
女孩牢牢的記住了,她把那個“今天”,那個“現在”當成了“永遠”記在心裏。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當朝的八皇子,我知道我與他有緣無分,直到聽說他出家,我想那一點緣也不會再有了。每當想起他在我麵前問我為什麽哭泣的時候,我都會再度落淚,以為當我落淚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在我麵前,給我一顆糖果。並告訴我,他的表妹難過的時候,隻要吃一顆糖果,就不會再難過了……”姚容華眼中閃著淚花,卻是笑著說道。
沈婠點點頭,微笑道:“是,表哥會準備很多糖果,但他不知道,我並不是因為吃了糖果才不哭,而是因為……看到他焦急的樣子,我不忍心再任性罷了。”
姚容華問:“娘娘現在還有吃糖果的習慣嗎?”
沈婠搖頭:“不會了,表哥出家之後再也沒有吃過了,因為一旦吃了糖果,哪怕是看到,都會想起他,想起他現在的樣子會難過……白色的絲袍變成了僧袍,一頭柔順的烏發變成了光光的頭皮……要知道,表哥當時多喜愛他的頭發啊!”表哥之所以出家,還不是因為沈家遭遇巨變!因為太後將姑媽逼死!
姚容華默默不語,沈婠忽然竄出的仇恨並沒有驚動她,相反的,沈婠溫和的笑了起來,拉著姚容華的手說:“我給你說說表哥小時候的事吧,他呀,是個老好人,對誰都很好。”
姚容華眼中綻放著感激的光芒,落在沈婠眼裏,化成了點點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