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王妃的意思,民女怎麽聽不懂呢
這沉澱著堅韌的許諾與暗自發狠的一句話,宛如一枚玉石重重投進忻冬本就起了波濤的心湖,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來。她啟口微驚,旋即抬眸清漠了幾分目色:“王妃這話是什麽意思?”挑眉淡淡。
嫵兒心知忻冬這是在明知故問,也罷,便叫她戳破這層窗戶紙,把這話兒繼續往明麵兒上擺擺也未嚐不可。她最先一默,須臾後引唇一個莞爾,又湊近了忻冬幾步去,頷首啟言、語氣打著清幽的恍兒:“難道你不想有一個堂而皇之站在王爺身邊的理由麽?”複頓,抬手順勢緩緩兒為忻冬將耳畔垂著的一縷碎發抿好,“難道你甘心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在他身邊藏一輩子,躲一輩子麽?”盈眸彎彎,嬌嗔笑意裏兀地噙了一縷肅殺,“難道在你心裏就沒有對這份愛有朝一日,可以愛得光明正大的渴求麽?”她心裏微疼了疼,但隻是須臾的,複沉澱言聲又穩穩道,“隻要你有了名分,你對王爺的愛就可以正大光明……待那個時候,你想怎麽去愛王爺就怎麽去愛,想怎麽關心王爺就如何去關心,誰敢說你,誰敢管顧你?”於此離了忻冬幾步,麵頰側過,“便是王爺,又能如何說你,說他的側妃沒有資格愛慕與關心自己?”因是側了麵靨,故看不清她麵上的神態除卻肅穆之外,又是不是還夾帶著一抹潛藏的狠戾與驅馳不散的悲涼。
一個女人,又怎麽願意同旁的女人一齊分享自己的丈夫呢!又如何會做出這等為自己的丈夫物色明豔花朵、成就桃紅姻緣的行徑呢!想必這澹台氏當真是在帛逸身上用心不少,已經摸清看透了帛逸對殊兒的癡情是如何不可遏製、不可牽回的地步,不然她斷不會出此下策吧!忻冬默想。
但……
雖明知是利用,是一時對付外方力量而達成的勢力的結盟,事成之後忻冬必然會被澹台王妃屢屢作難、伺機拔去。可這位王妃開出的條件誠是太過具有誘惑力的!
澹台嫵兒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忻冬的心坎兒上,沒有一處不是直指要害狠戾一擊。雖明知那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而是裹著甜蜜糖皮兒的狠戾毒藥,但這並不妨礙它喚起了忻冬不想帛逸離開自己、又經年來一直都懷揣著成為帛逸王妃這一等子盼頭的私心。
夜光一恍,耀出忻冬素麵之上明滅不定的輾轉眸光,她纖心隱痛,兀地開始不受控的左右搖擺、一時沒了言語。
澹台嫵兒轉麵悄然顧她,須臾靜默後,眸色一凝,展顏複輕輕道:“五小姐,你可要仔細的考慮清楚。畢竟王爺若一離開,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遼王府都會做了一盤散沙頃刻渙散。”抬手慢慢搭在忻冬的左肩上,極鄭重的動作,“予其萬人同悲,倒不如棋行一招、落得個‘有人歡喜有人憂’的中庸結果。”這話兒言的錚就有了幾分主母風範,好似並不單單出乎私心,好似她也是在為了遼王府上下一眾人齊心聚力的謀劃。
這裏邊兒故意著重的“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是誰和誰,憂傷的又是誰和誰,這二人不消言語都具是明白得很!
遼王妃這不動聲色的最後一激,徹底瓦解掉了忻冬心底下於姐妹之情、於遼王之義的那最後一絲堅持不撼的防線,一個決斷好似沉鉛,生生重重的往心底錚地壓了下去,忻冬似乎可以聽到那落地之後重重的一個沉聲。她轉麵啟口,音色淡寡卻難掩急切:“你想怎麽做?”
這一言落定,嫵兒心口懸著的一方石頭也在瞬間跟著一落!心知忻冬這是答應了自己……她麵上一笑,言語悠悠的:“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係鈴人。”邊轉目含笑睥向忻冬,話吐的隱晦卻也明白。
這位“係鈴人”指得是誰,自然是個不疑有二的“心有靈犀”……
。
這個時辰,上官競風早已出府往了公堂當差做事,偌大上官府便獨留了殊兒這麽個主子小姐,故當遼王妃與忻冬兀地登門拜訪時,那開門的粗使下人不免就起了幾絲隱隱的擔心。
許是因了自家小姐一人在府,而遼王妃又為皇室中人,故他生怕一個不周全處便會為小姐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吧!
但殊兒卻沒什麽異樣,麵目平和,依舊噙著一縷好處恰當的笑意將她二人迎入府去。
雖做派如此落落,但在見到王妃與忻冬的那一刹那,殊兒心底還是下意識的猛地一緊!她心裏藏著事兒,又兀地見了這遼王府中的人,自免不得浮起猜疑與隱隱憂慮了。
事實證明,殊兒的緊張並不是沒有道理……
在將王妃請入上座之後,二姊妹行了個禮,緊跟著落了座。殊兒才欲啟口客套一聲,卻是澹台嫵兒冷不丁直直吐口:“上官族長,所謂明人不講暗語。你與遼王爺之間要行什麽勾當,本王妃與你妹妹具已心知。”眸色清漠、語氣帶著鋒芒,且這措辭聽在耳裏叫人十分的不舒服。
殊兒甫震……但她極快便將這沒防備的亂心給壓製了住,麵色未變,勾唇掛了一絲瑩然好笑:“王妃話裏的意思,民女怎麽聽不懂呢?”又一微頷首,“還望王妃可以言明。”
“嗬……”嫵兒冷聲一哼。
雖然心知可以引得遼王癡戀的人必定會有一副不俗的皮相,且又有著同為上官小姐的忻冬作比較,澹台嫵兒料定這上官殊兒姿顏必不會是個遜色的。但就在方才,她初麵殊兒時那堪堪的一眼,所帶出的萬頃震撼還是令她沒忍住暗暗地吃了一大驚……又那麽一個恍神,她連啟口、連行路都忘記!怪不得帛逸那般卓爾優越的人會動了為一女子放棄一下、縱情山水恣意笑傲的心思,原是這麽個天上罕有地下無雙的美桂子!
接連之後,她對殊兒的厭惡之情便飛速轉為了深深的憎惡,甚至是忿恨……妒火中燒,若不是心底下還有那麽幾分理性拿捏著,這位年輕的親王妃幾乎就要在上官府裏失態了!
聞了這一聲冷哼入耳,殊兒噙笑的明眸便愈發變得善睞楚楚。畢竟這女子是帛逸的王妃,想到這一層,殊兒其實也免不得就吃了醋,故此時麵見著遼王妃的挫敗與慍惱,她心裏頭兀地就跟著升起一種隱隱的成就感。
“三姐。”一旁落座的忻冬及時開口。她目視眼前這二人一來一去都具帶著濃鬱硝煙味兒,心知自己若再不開口,那這上官府一遭必定會變為一場橫生出的無端劫難。
“怎麽?”聞忻冬在喚自己,殊兒轉過眉目依舊含笑輕問。當她眼見忻冬居然伴著遼王妃一起過來時,心裏便有一股子不對味兒,此時態度更是輕慢了許多,心念是難抑製的微微嫌厭。
感知到殊兒似是生了氣,忻冬不覺抿抿唇兮,接下來那想說的一通話吐口出來就越發的犯了難。她抬目顧了嫵兒一眼,嫵兒亦回應,示意她繼續。她隻好橫一橫心,啟口哀哀歎了一聲,目色黯淡:“三姐,妹妹與王妃這一遭過來,原是不忍你與王爺二人但有一日具數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叫天不應、呼地不靈的。”一停又道,“王爺想要帶著你私奔而去、遠走天涯,你不會不知道吧?”就著一橫心的勢頭,忻冬幹脆把話說明白了算了!
即便殊兒一早就猜到了這二人的來意,但此時兀聞忻冬言出這檔子事兒,繃緊發僵的心弦依舊錚地起一個撼動……她當然知道。
在帛逸大婚前一日的那一遭遼王府之行,她便已經同帛逸說的明白,她要帛逸帶她走。此時這等事兒居然會被忻冬說出來,又是遼王妃親自前來說項,殊兒便有了七八分的明白,心知必定是帛逸在無心間被她二人察覺出異樣,後順藤摸瓜了然了這等私下的約定,心慌難奈中背著帛逸,巴巴的來找自己說項了!
殊兒覺得很好笑,又因這話是忻冬說出來的,她便又覺得隱有悲意浮過心海。側眸凝了忻冬一眼,見她這副欲止又言、橫心狠念的糾葛情態,殊兒忽地想起自己曾與忻冬說起過遼王,那時忻冬的反應就顯得很是不同尋常……如此便又明白了忻冬為何會與遼王妃一氣對付自己這親姐姐了!說白了,還是逃不過一個寥寥幾筆勾勒出的“情”字。
嗬……
隻是這等子事兒,殊兒如何會應下來?她忽地覺得眼前這氣勢咄咄的二人很是蠢傻的厲害!
見殊兒未做態度,一旁冷眼靜看的澹台嫵兒便有幾分坐不住:“三小姐。”她努力壓住心頭的妒火與雜念,盡量把麵色與聲腔放得平和,“我確實是有著私心,但我也是為王爺好。”平氣又道,“先不說王爺有著多麽錦繡輝煌的前程……你是明白人,你且想想,咱們大楚就這麽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不得楚皇首肯私自離都外逃追求隱世,縱是跑到天涯海角去,到時候楚皇一聲令下還不是會被抓回來?卻那時你們又會落得個怎般身敗名裂、遭國人唾棄的境地!”